作者:湮秋
她像是做贼被抓了个当场,又像着了霹雳,僵硬看向女人,发现她眼神略显迷离,显然不清醒,才稍微松了口气。
“师尊,”因为紧张,她嗓音又干又哑:“你喝醉了,早些歇息吧。”
就算某个女人还在醉中,裳熵也没自信能哄过她,况且也不知怎的,并不想说谎否认。那么干脆就转移话题,让她别想这事,没准就蒙混过去了。
慕千昙也察觉到自己喝多了,脑海里刚聚起来的幻影转瞬散灭。她撑着膝盖起身:“是有点,我去睡了。”
方才一直盘腿坐着,姿势没变,把腿压得略有些发麻。她一下没站起来,歪着身子手掌撑地,掌心于地毯绒毛间摩挲着。她盯住空空如也的酒碗发呆。
裳熵以为她站不起来,拢好衣服去扶她:“我帮你吧。”
慕千昙抬手,以手背挡住她的手臂,还是自己慢慢起来,刚站定,又要歪倒,扶住餐桌才稳住。她捂着胃,抬头望向屋中散发柔和光亮的夜明珠。
半晌后,她一步步往床边走,步伐极慢,还有点摸不清方向。裳熵唯恐她跌倒,还是去扶了,这回女人没拒绝,但也只是手掌与小臂的小面积接触。少女没太敢用力,只虚虚搀着。
终于挪到床前,慕千昙像是犯晕,侧过身子跌进柔软床上。床上铺着一整张兽毯,这一下倒不疼,可还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轻吟。
床铺温暖太过,她半张脸烘得热,翻身躺平,一手抬起搭在眼前遮光,呼吸均匀,竟是睡着了。
那酒居然有那么大效用吗?裳熵不禁疑惑,去桌边拎起酒壶,拨开壶口闻了下,酒香的确辛辣,直冲鼻息。她立即盖上壶口,把脑袋摇清醒,找了块软布将夜明珠遮了。
平日里根本就不是嗜酒之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喝这么多。
屋里昏暗下去,她静悄悄走到床边,挨着边坐地上,于轻柔月色中看向女人线条流畅的下巴,与那两片被酒液润泽后微红的薄唇。
她舔了舔唇。
白色群山之间,鹅毛大雪纷扬,光明宫的金屋里却热气熏暖。她也是这样看着喝醉而脸红的女人,鬼使神差之下,衔来一片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但那一刹那偷来的触碰,说到底,根本就不算亲吻。
按照她看的画本里,至少要呼吸交融,唇齿相依,酥麻混乱等等,那才勉强算是呢。
而且,得是双向的。
“双向...”裳熵默默呢喃这个词,把脸埋进兽毯,深深吸了口气,鼻腔间满是兽毯间干燥的干燥熏香气味,压过了女人身上若有若无的暗香。
她真是需要冷静下,万一冲动上头,再干出偷偷触碰的事,被师尊抓到后嫌弃的话就糟糕了。
这般琢磨着,她想去那方小池子里泡泡冷水,可刚抬眼,发现女人原本垂落在一边的手,挪到了胃部按着,另一手的手背还搭在眼前,遮住上半张脸,看不出神色。
“师尊?”裳熵悄声问:“你还好吗?”
女人没回应,可按在胃部的手却渐渐压紧了。
那酒光是闻味道就颇为烈,更别提喝下大半壶,得有多刺激,现在这样多半是胃又不舒服了。裳熵握住她眼前那只手,小心翼翼拉开,果然见她蹙着眉头,额前沁出细密汗珠,方才还泛红的脸颊只余苍白。
先帮她把冷汗擦了,裳熵起身,轻轻将她的手放在身侧,又去帮她脱了靴袜,找来薄毯盖住。转而出了门,找到小二,要了个能装热水的皮袋子,一份醒酒汤,外加一份蒸蛋。
给皮袋灌了水带回来,裳熵半掩着门,去床边跪下,小声道:“你用这个捂一下吧师尊。”
慕千昙昏沉睡着,没能听见她说话。
意识到面前人不清醒,做不到给出反应。裳熵捏着皮袋子,犹豫少顷,还是抿紧双唇,伸手想把女人按在胃部的手掰开。
手掌先覆在她手背,碰着凉意,裳熵猛一缩,憋着气再探手过去。指尖从手掌边缘处缓慢钻进女人掌下,翻转过来,稍微抬起点,把攥住的衣服扯出。
有这般变动,女人紧握的手也有松懈,趁此机会,裳熵向上推举,撑出半掌左右的空间,把皮袋子塞进去,再松开手,大功告成。
有热源捂着,应该能好点吧。
裳熵呼出口气,发现自己紧张到后背都出了层汗。
也不知道蒸蛋和醒酒汤什么时候能做好,要不要去看看?正这么想着,她就要起身,无意间视线扫过床头,震惊发现女人竟是半睁着眼的。
“你...”明明没干亏心事,裳熵还是腿软了:“你醒啦,是我弄的吗?对不起。”
床上女人眼皮只掀开一线,显得眸子狭长,黑睫如鸦羽,抱住一汪月下湖水,潋滟光点,朦胧氤氲,与平日惯有的冷漠精明截然不同。
只看一眼,便挪不开视线,裳熵刚要起来的身子又半跪回去。她听见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就算猛然压住也无法阻挡。
慕千昙脑子里一团浆糊,就算躺着不动,也好像是在晃,眼前更是光怪陆离乱七八糟,只看见漆黑屋里站着个人,下意识道:“裳熵?”
仅仅是叫了名字而已,可为什么...为什么!裳熵整个后脑勺都发麻,膝行到床头:“我在这里。”
慕千昙似没听见,又叫:“裳熵?”
裳熵道:“我还在这里呀。”
女人安静了,可没一会,又用很低的,如同耳语般的声音念道:“裳熵。”
极轻极缓,像一阵微风。裳熵耳朵尖动一动,也用同样的音量回应:“就在你身边喔。”
这次,慕千昙是真闭上嘴不出声了。可表情却不如刚刚平静,眉头皱得更深,唇微微张合,仿佛在忍耐不适似的。
以为是水袋子没发挥作用,裳熵转头想调整下位置。就见女人纤长的手轻轻拂过水袋表面,又拂一遍,来回数次,还捏了捏指尖。
起初她没懂那是什么意思,在发觉女人碰过水袋的指尖肌肤已变得通红时,才反应过来,是水袋太烫了。
“啊!”裳熵差点尖叫,一把将水袋夺过来:“对不起!我太粗心了,真是!是我的错!”
将水袋贴上脸,她焦急道:“我忘记了你体温低,这个对你来说太烫了。这,这没弄伤你吧?”
她急得团团转,换其他修者来说,这一点热度肯定没关系,连痕迹都不一定有,就像她自己。但她师尊可不一样,自从初见起她就知道,这女人身体要比常人弱许多,经不起一点磋磨,稍微按一下皮肤上都要起红痕,更别提烫这么半天了。
她一边着急,一边也不懂为什么作为修者,这女人的身体会如此之差。
她当然不知道这是半妖体质的原因,只想起了盘香饮曾说过的,“小时候很苦,吃不饱饭”,便自动归结给了童年过得不好,坏了底子,才有如今。
越想越是心里酸胀,裳熵忍不住抱怨道:“非得忍着,你都能叫我的名字,就不能直接说一句自己很难受吗?”
“还要我猜,万一我太笨了猜不出来怎么办。”把一头卷毛乱发扎起,裳熵边碎碎念,边去找了块布裹起水袋,确定温度合适,才回到床边。
可有了前车之鉴,又不敢再给她直接放上去。万一这会已经伤了,不先处理一下就继续压着,不是更糟糕了吗?
要确定她有没有受伤的最便捷方式就是把衣服掀起来看一下,但裳熵一想到这件事就抗拒。
她自己可以随便脱衣,因为她不在乎,可师尊不一样,是个换衣服时身边都不能有人的主。趁她喝醉不知道反抗就占这种便宜,等师尊醒了,一定会把她逐出师门,还会说她恶心。
那可不行。
想了又想,裳熵还是伸手,掌心隔着服饰轻柔覆在女人胃部。
就算是刚灌满开水的水袋都不会让她觉得烫,可那里的温暖触感却让她难以忍受般的向后缩,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重新盖上去。
本以为需要很大气力来压制心跳,可刚摸上的那一瞬间,所有旖旎想法一扫而空。
女人很瘦,能清晰摸到肋骨,一节一节,像她扎人的脾气。
只知道她吃的不怎么多,平日看着也清瘦,但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就算是一个正常人,瘦成这样也难免会健康受损,更何况本来就身体不好的人?
她忽而想起去年在苍青殿的某一个晚上,篝火边,她脱去霞衣赤条条跑来跑去,而女人说她这样做是在炫耀。
那个时候她不懂这怎么就算是炫耀,分明只是在追求没有服饰束缚的畅快感罢了。如今倒是突然明白,那不过是一个虚弱之人,对一个健康的,*自由自在,不会轻易受伤之人的羡慕。因为自己没有,才显得那是炫耀。
就像是在穷人面前穿金戴金的富家小姐,就算没有伤害的恶意,也难保证没有伤害产生。
只是,她那时候真的不知道。
裳熵沉默着,催动灵力走了圈,确定她没有受伤后,把重新裹好的水袋小心放好。而后坐回床头边,低低呢喃:“师尊,你能不能和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啊。”
女人眸光微动,也不知是听没听懂。
片刻后,她偏过头:“不想讲。”
裳熵道:“那就不讲吧。”
可谁知,约莫半炷香后,女人还是开了口:“你不再问一遍吗?”
“啊?”裳熵坐直一点:“那...师尊可以讲讲吗?”
“不告诉你。”
裳熵眼珠微转,追问道:“可我想知道,师尊,我特别想知道。你那么好,什么都会告诉我,这个也没关系吧,就一点点,告诉我一点点就好了。”
女人似乎哼了声:“既然你真的很想知道.....我也不记得了。”
心情可真是七上八下,裳熵提了一口气,又松一口,又提起来,哭笑不得:“好吧。”
须臾,她又道:“虽然你不说,但是我真的很开心。”
女人嘀嘀咕咕:“又开心,天天怎么都那么开心,该死...”
裳熵道:“因为你醉酒的时候,叫的是我的名字。”
女人含糊的低声渐渐消融了。
只是很快,她再次念:“裳熵....”
“我还在这里呢,嘿嘿。”少女靠过来,听见床上人说。
“我小时候的故事不好听。”
第176章 说胡话
不好听,这三个字不像是在对谁说,而更像是一句自白。
她的面容被夜色黑纱笼罩,眼中偶尔有晦涩的光一闪而逝。裳熵看不懂,帮她把被子拉高点。
扯被边时靠近了一些,她看见女人的手指揉上眉心,或许是因为头疼,已揉按出一小片红痕。人则是在出神,反刍般咀嚼着某段不为人知的回忆,继而被落寞气氛包围,仿佛抹上一层灰色。
向来厌恶被情绪支配的女人却没有挣扎或推拒,而是沉入其中,面无表情擦拭着记忆之刃。
也不知道是用来扎谁,但估计只有自己。
意识到问了个蠢问题,裳熵补救道:“我突然又不想听了,师尊说说以后好不好,咱们之后会一直住在苍青殿吗”
可女人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并且看样子已经回忆完了一段,正打算说出来。
她刚启唇,裳熵便伸手盖住她嘴巴:“别说啦,我不听。”
既然回想过去是一件会让人痛苦的事,那说出来只会加倍这种感受。并且她不认为师尊在没有酒水影响下的清醒状态也会对她说这些。仗着师尊意识模糊,没有防备心理时得知的过去,这也是一种偷盗。等师尊醒来,势必会后悔,怎么教训自己还另外讲。
那就干脆堵住她的嘴,让她先不要说。等以后师尊真正对她敞开心扉时,她自然会挑选一个更让人安心的环境,并在师尊愿意的情况下,再观看她的过去。
对,就得这样做!
不过,方才冲动上头,她只想着不让女人开口,就劈手过去捂嘴。等她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正紧紧贴在女人唇上,而掌心犹如碰着一片云朵般软凉....
并且,女人竟没有挣扎,只是转过眸子静静望着她。
“我!”在那清澈眼神洗礼下,裳熵哑了:“我...那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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