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弱水愣住。
女人把剥皮的葡萄放入口中,咽下酸甜后才不紧不慢道:“比我合适的人有很多,只要你有钱,或者有资源,开出让人眼红的价格,可以雇无数人来帮你卖命。不止复仇,把别人灭门都行,但你看起来并没有。”
她轻轻敲击桌面:“光是这家店就能把你的钱掏空,自己晚上还要睡大街,那你有什么筹码能让我冒着风险给你复仇?”
“你的用词很不准确,‘帮’?非亲非故,没人有义务帮你什么,你的惨也不是我们中的谁造成的。三界唯一通行四方的语言是交易,是有多少份量的好处。给不起的话,就不要厚脸皮让人帮忙。”
盼山捞住好友翅膀,想把她带出去,可弱水还不放弃:“我可以去拿神龙遗物!用这个作为筹码,能请动您吗?”
听到某个字眼,裳熵警觉竖起耳朵。
慕千昙也略感意外,还有这种东西?
见可能有戏,弱水从盼山手中挣扎出来,翅上的手抓住桌面:“就在书海阁西边,有一个盘龙窟,您肯定知道有这么个地方,那里藏着传说中的神龙遗物,是世间最独有的宝贝。听说持有者可享受神龙之力,天下再无人是她的对手,我可以去拿,我会不惜性命去拿。”
经她提醒,慕千昙终于想起这件事。
刚来没多久,她为了早些了解这世界运行规则,学点防身之法,就看了很多书,包括仙界一些比较知名的寻宝地点,这里面就有盘龙窟。
盘龙窟,顾名思义,盘卧一条龙的洞窟。且与裳熵脖子上戴的那件“锁龙环”不同,后者只是为了霸气才用这么个名字,本质和龙没有丝毫关系。而前者不同,那个洞窟真的有龙曾生活过。
根据记载,有人见过那条蓝金色大龙翱翔于云端,也听过她在洞穴深处沉沉的低吼,到后来亲眼见证她飞升为神,就此销声匿迹。人们对于神的崇拜无比狂热,仅凭那微不足道的惊鸿一瞥,便写出了成千上百个真真假假的故事与传说,这神龙遗物就是其中一个。
简单点解释,就是大家都认为那个龙窟内,藏有神龙留下的遗物,而且是相当珍贵且强力的遗物,拿到手就会受到真神点拨,天下无敌那种。
而这个传闻的来源,是有一个人听到过真龙飞升时说的一句话:我已悟道飞升,可我最珍视的宝物还在人间。
不知道听见这话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编的,但可能性只要不完全为零,便足以探险者疯狂,并趋之若鹜。
慕千昙一直没把这个遗物当回事,毕竟如果书上说的不假,的确有人见过龙,还是蓝金色的,那龙也有很大概率是裳熵她亲娘。这厮把自己闺女都丢了,还能留下什么好东西?
当然,这个想法现在也没变。
“不用了,”慕千昙依然拒绝:“是否真正存在都难说的东西也好意思拿来当筹码。就算有,你比我弱小太多,也没本事拿到。我用不着你,另请高明吧。”
弱水眼中的清明缓缓消失,转而被朦胧替代。她吮吸手指,病态啃咬,可脸上还在笑。弱水努力抱起她,在那个女人的注视下往外拖。
走到一半时,那坐在旁边的少女端来一盘子肉:“给你们带回去吃吧。”
裳熵选了最大的那个盘子,把桌面上近乎一半食物都放进去,高高冒了尖,倾斜一点就会往下掉,只得双手端着。盼山见状,微有触动,叹息道:“多谢您好意,但不必了。”
裳熵道:“吃吧,这里有那么多菜,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
慕千昙嗤笑一声。这大傻龙找什么理由不好,偏偏说吃不完,她自己一人就能连肉带盘加桌全啃光了吧。
盼山却以为这是在嘲笑她,当即就想走出去,可看见少女真诚的双眼,又向后看看,发现桌上确实有太多快要满溢出来的新鲜饭菜——弱水这傻孩子全点了一遍,绝不是两人的量。
她毕竟也是个不爱浪费粮食的鼠,便答应了。
只是双手要用来扶住好友,没法接住盘子。所以她思考片刻,将肉条一根根塞进嘴里,再推到两颊的颊囊。很快,两边脸蛋都肿大鼓起。
“哇,”裳熵戳戳她的脸颊:“你好厉害。”
盼山道:“这不算什么。”
裳熵咧嘴笑笑:“那你们回去还要睡大街吗?我可以传授一点经验的,我之前也睡过,不要睡在别人檐下,很多人养狗,一不小心会被咬的。也别睡在巷子里,被抓到也会打你。可以去那种寺庙旁边,实在不行还可以爬到树上,找个叶子比较浓密的树,万一下雨,就不会被雨淋湿了。”
盼山道:“谢谢您,我没有睡大街,我们有家。是这孩子执拗,非要那样做。”
“哦哦,那就好,”裳熵松了一口气,又去拍拍弱水的头:“她叫弱水是吗?我现在有事要做,所以*没法帮她的忙。等我一切忙完之后,会再来找她。”
“到那时,我虽然也不能杀人,但可以帮你们把坏人抓来。而且找我干活很便宜喔,猫官一出手,保管全天下的老鼠都一网打尽!”
人都抓过来,至于怎么处置他们,就交给你了。我也是很强的,
刚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劲,裳熵赶忙道:“对不起,不是说你。”
盼山却是轻轻笑了出来,俯身道:“谢谢您,但不用了。”
裳熵道:“为什么?”
拖住弱水不断下滑的身体,盼山道:“她受了太大刺激,其实已经不记得仇人是谁了。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伙人很猖獗,已经不止一次对妖族出手。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裳熵张大嘴,喃喃道:“这样啊。”
盼山嗯了声。
沉默片刻,她再次行礼:“还是多谢您,我们先走了。”
“好...”
裳熵目送她们离开,在大门关闭之前,弱水的目光都牢牢锁定在桌前吃饭的女人身上,像是某种梦魇般的执念。
脚步声缓缓远去了。
把空盘子拍在胸前,裳熵又站了会,才转身走回桌边,拉开椅子坐下:“你为啥对她们那么凶。”
那两家伙走了,慕千昙找回点丢失的食欲,捏了根较细的肉干:“你看不惯?”
裳熵道:“她早上也没有骂你,你说的那些话都好过分。”
“是吗。”
肉干是特殊熏制的,一大块肉缩水压制无限变小,太过劲道,肉都紧密扎在一起,有点不太好咬。不适合吃饭,而更适合消磨时间慢慢啃。她只尝了一口,便放下,连带着失去了其他口味肉干的兴趣。
正擦拭手指时,又听见裳熵道:“她也不是自己想疯掉的。”
少女垂下头,像是在委屈:“干嘛总是嘲笑别人的伤疤。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说那些话,你自己不会难过吗?”
慕千昙放下手巾,起身道:“你慢慢吃吧,吃完记得滚出去。”
“你不帮忙是应该的,可为何非要对她们恶语相向呢?”裳熵猝然抬头,眼中波光粼粼:“如果你真的讨厌她,那干嘛还要花她的钱,这真的有必要吗?那一定都是一点点攒下来的,现在什么都没了。”
慕千昙道:“不是她自己送来的?难道是我抢的?”
裳熵道:“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就是容易冲动,可你是清醒的。这钱对你不算什么,对她就是全部,你明明可以当做玩笑不当回事的。”
慕千昙道:“你又知道了?万一她不是冲动呢?没准人家心里偷着乐呢。”
“我知道她就是冲动,”裳熵微微提高音量:“我面对你就是啊。”
又垂下脑袋:“我有时候,也会冲动到想把所有东西都给你的。”
慕千昙道:“说得好像你有什么东西一样....你要是觉得良心不安,就是把钱还给她,不就解决问题了。在这跟我闹脾气,有毛病。”
裳熵把头埋得更深:“我没钱。”
“原来没钱啊,”慕千昙拿起手巾,拍在少女脸上:“那就滚,废话真多。”
接住往下摔落的手巾,裳熵头发上湿了一块。她用手揉揉,把手巾放回桌子。手背不小心捧着一只碗,碗底与桌面磕碰,发出细微声响。
慕千昙被声音引了视线,本就是随便一撇,发现那白碗里都是撕成细线条状的肉干碎末,问道:“那是什么,你吃个饭还要整新花样。”
裳熵也看去,说道:“因为肉干很硬,咬不动,所以撕成条吃。”
慕千昙稀奇道:“你那铁齿钢牙还会觉得硬?这么快就步入老年阶段了”
裳熵揉着发间湿迹:“是给你的,我感觉你可能会咬不动。”
垂在身侧的手细微蜷缩,慕千昙冷笑出声,没说什么。
两人间静得出奇。
少顷,裳熵道:“你吃吧,不要不吃东西,我怕你明天不舒服。”
慕千昙偏头,呼出一口气,又转回来:“你不是看不惯我?帮助我这种人,你算不算助纣为虐?”
裳熵疑惑道:“我不喜欢你的行为,和我关心你的身体,这矛盾吗?而且,我没有看不惯你,不要误解我。”
慕千昙道:“我哪里误解你了?还要帮别人复仇呢,刚做完好人,回头来审判我,你是不是做“好事”有瘾啊。”
“那不叫帮忙复仇,我只是答应了抓人,”裳熵补充道:“因为她花的那些钱,本来就足够作为请猫官干活的佣金,抓老鼠还是抓人对我而言都一样。我没有钱,所以这是我想到的补偿方法。”
慕千昙冷道:“你果然有瘾。”
她不想再和这人再费口舌,转身欲走,忽然听到少女没头没尾的一句:“我能改变你吗?”
霎时,像是被雷击了身,慕千昙感受到一股寒战,紧接着是浓烈涌上心头的反感。她缓慢转过头,冷笑:“你说什么?”
裳熵还不知所觉:“我在想,我能稍微改变你一点吗?”
“你以为你是谁?”慕千昙盯着她,声音降至冰点:“你如果抱着这种想法跟在我旁边,就赶紧滚。”
终于察觉到不对,裳熵意识到眼前人有比天还高的自尊心,还异常傲慢,想要改变她,光是有这个念头就足够被判死刑。她慌张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嘴笨。不是改变,是...影响。啊,也不对,是交流,我们之间的....”
“闭嘴,”慕千昙耐心耗尽,推她一把:“出去,把这个也带走,我看见你就恶心。”她随手拨开那只白碗,碗里撕好的肉条如雪花般散落在地。
看见辛辛苦苦半天的成果被当做垃圾,裳熵也起了气性:“你干嘛啊,就算我惹你生气了,这些东西也无罪啊,你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
慕千昙不屑:“自作多情,我有说我需要这些吗?还有,是你先没事找事的,那两个,炮灰都不算的东西,我耍弄她,辱骂她,用了她的钱又怎样呢?我不是一直如此吗?”
“我不知道你喜欢我是喜欢我哪个虚影,自以为我本人就是你所喜欢的那样,然后发现与现实不符,反过来指责我,你贱不贱?我欠你的?”
被她越发尖锐的用词刺痛,裳熵握紧拳头,呼吸急促:“我喜欢的不是虚影啊,那些不也是真实的你吗?”
慕千昙眸光锋利:“我还是那句话,我有说我需要吗?”
房间内分明不空荡,可她的声音却像是在空旷山洞内,不停回荡。裳熵仔细听,才发现那空洞来源于自己的心。
“可是,”她揪紧衣摆,所有气性都消停:“我也没想要你,给过我什么回应啊。”
女人没说话,还是那张覆盖着大雪般的冷脸。裳熵扁扁嘴,抬起小臂擦擦眼睛:“我只是说错了一句话,我有罪大恶极吗?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好难听。”
慕千昙撇开视线,默然半晌,垂眸扯开储物袋,数出一些钱:“我是不会改变的,你要是受不了,就赶紧走。”
把钱单独分装在一个袋子里,扔在桌上:“去年我们刚见面那会,你身上一共有多少钱?这一年多我好歹教了你一点东西,所以折去部分,就这么多吧。你拿走,从这个门离开,以后不要叫我师尊,你该去哪去哪,找你心中的好人。”
看着那袋钱,裳熵有点懵然:“什么啊。”
“何必相看两厌呢,你走吧,”慕千昙只是道:“现在还来得及。”
第174章 你是不是亲过我?
“什么...还来不来得及啊...”裳熵迷糊。
女人说那句话时嗓音不大,这是她的习惯,音量一向都控制在堪堪能听到的略低范围内,刻意压着,就连骂人也是。听似轻柔,但并不意味着柔软,而是藏在脆冰里见血封喉的针刺。刺进皮囊,扎进肉里,怎么都不舒服。
脑袋还晕乎乎的,可一只大手从天上按下来,裳熵感觉力量被抽走了,又问一遍:“什么意思呀。”
那对眼神还像是初见时似的,刮着风雪,冷的叫人不敢直视。
一袋钱还在桌上放着,外头有人在唱歌,配上某种特殊乐器,有种不在人间的缥缈感,但又脚踏着坚实地面。裳熵渐渐不再头晕,意识到她是认真的,登时手脚冰凉。
以前也不是没惹她生气过,可从没到说要分家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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