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雾 第51章

作者:洗尘的细雨 标签: 推理悬疑

  “我在想,我母亲在世的话一定会很伤心。”邹清荷转着茶杯,有些伤感道。

  柳母想不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一时语塞。

  “母亲的印象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净化了呢,跟圣母似的。只记得好的、温柔的一面。她也打过我呢,打得好狠怎么都忘不了。记得,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秋暮快入冬了,是穿小袄的季节,风一起还是蛮冷的。那天是星期五,学校组织学生去附近的棉地里捡棉花。下午出了很暖和的太阳,我很高兴啊。捡得棉花多的同学会奖小本子呢。那时的我很虚荣,什么都跟人比,生怕有人悄悄说自已不如人,去棉地得走十来里路,离开教室的时候我跟不少同学一样把小棉袄脱着放在教室了。走后,老师自然把门给锁了。我妈是老师,并不是带我这一班的,一路上,同学们的兴致都很高,大部分同学家里都有棉花地,捡棉花是常事。何况现在还有物质奖励的成份在呢。到了棉地,大家蹦蹦跳跳闹得老师照顾不过所有同学……棉地与路有着大水沟,地并不是只种棉花……这水沟是方便灌溉与引水……当然每一段都有木搭成的小桥……可是人多啊。许多同学都不安分从小桥上过,跨跳水沟是件很露面的事……那时的我轻浮好动啊……跳是跳过了,可脚给拐着了,立马滑进了水沟。水真冷啊,哄然的大笑声……想着出了这么大的丑……一急,越发往深里去了,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被人拉了起来……老师怕我感冒着凉让我先回家……我听到有人说我是躲避劳动故意落水的。很委屈了……也拒绝让人送了……偷偷回到家……家里没人,门锁着。我没钥匙啊,平时都是跟妈一起出入的……真的很冷啊。去学校,教室们锁着。于是我把窗户玻璃打破了,钻进去把脱下的棉袄穿上……后来,母亲回家狠狠用竹枝抽了我一顿。呵呵,我身体很好,居然没有感冒,只是轻浮的性子给纠正了。”他陷在回忆里,嘴角还带笑呢。

  口才不错……柳母哑然,她甚至不知道邹清荷说这往事有何意义,跟他们所谈的事没有一点关联性。

  邹清荷不好意思地摸头:“……对不起,跑题了。”

  柳母额头飘黑线,又不是考试出题。

  “我跟柳大哥都是比较理性的人,并不认为爱情就是人生的一切。柳大哥失过恋,伤心过一段时间还是走出了失恋的阴影。我呢,以前也有过单恋的失落,随着时间的流逝,再见对方没有了以前的异样心情。跟柳大哥认识了一年左右他向我告白。说实在的,之前我一点也没感觉出他对我有异样的情结。我有认真想过接受还是拒绝。不怕丢脸地对您说,当时我逃了。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命案,我们很快又见面了,也许我会跟柳大哥不会再有交集。再见面时,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已把他当成无法割舍的家人,重见他很开心。您无法了解我的心情,跟柳大哥相处很舒服,很愉快……是无法形容的轻松自在。说真格的,我的朋友只有身边的同学……可是他们满足不了我的求知欲,许多见解达不到同一层次。可柳大哥不同,他是我无法攀登的高度。湿润如玉吧,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舍不得离开他。”

  柳母眼一冷,射出了锐利的光芒。“他值多少钱?多少钱你肯离开他?”

  邹清荷愕然,一时脸涨得通红。他“腾”地站了起来,手上的茶杯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他身上溅有不少茶水。他吼道:“您别侮辱人!”

  第68章 番外 漫步于落日黄昏下-06

  柳母翘起嘴角……原来这就是少年的死角,不能提到钱,不想被人认为爱情是有价码的么?呵呵,书生式的清高,认为钱是俗物。少年,只有在社会里打滚了才知道金钱的可贵哟。

  “说个价吧。”她以逸待劳,轻弹了一下溅到身上的水珠。

  邹清荷心里发寒,面前这位妇人带着讥讽的冷笑,看透了他藏在骨子里赤红的自卑。是的,他家境不好。老实说吧,他并不想与承秉哥公司签那份赞助合同。但那笔学费家里拿不出,最多也只能向姐夫家借,这样会让姐姐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以柳大哥的家世,自己跟他在一起被人说成是贪对方的好处。

  他拿不出话来反驳。

  他沮丧。

  他天真啊,企图用说理的方式让伯母理解自己,认同他们的感情。

  语言无法传递自己真正的心意。心灵不相通的人,谈话是断面。语言只是浮在表面的颗粒,弹跳着找不到着落点。

  他只有狼狈地落荒而逃。

  他无法斥责柳大哥的母亲,更怕自己气急会失控。

  转身,很干脆地离开这本就不属于他的豪华居屋。

  出了门,才知道室外的温度并不高,被茶水泼湿的地方浸透进肌肤带着冰冷的凉意。

  他没地方可去。

  已经深夜,没有了公交车。

  光走路他摸不清去学校的方向。

  学校宿舍肯定也有时间管制,去了未必有用。掏口袋,只找到为数不多的零钱,居然把钥匙带了出来。

  夜里风大。

  他茫然地彷徨在陌生的街头。

  将来怎样?这一刻,他是管不着了。

  只是浑身无力地靠在电杆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了。

  他看到熟悉的人下了车。

  于是,他流泪了。

  “一个人寂寞,出来接我么?”轻笑声带着熟悉的温柔。

  离开他?舍不得啊。两个人能心意相通在世上如此的难得……

  柳下溪立即察觉出清荷的情绪不对。“沙进了眼么?”他体贴地摸出手帕。

  清荷摇头不语。

  左右无人,柳下溪揽过他的腰,手心冰凉一片,就着路灯看到他身上的茶渍,皱眉,问:“我母亲来过?”

  清荷点头,“是的。”

  “招架不住她的厉害吧,不用理会,陪我过日子的是你不是她。”

  这温暖让人留恋啊,自动靠了过去。悄悄用手帕擦去眼泪,问他:“你父亲没有把你关起来?”

  “我爸?神人一个,他什么都不知道。儿女的事他从来就没有插过手,相片落在我妈手里。她跟五姐串好了把我调开,单独对付你一个,她怎么会把这事告诉父亲呢?被我妈气哭了?我妈嘴毒只能由她去说。(拍拍胸口,邹清荷被这特幼稚的动作逗笑了)幸好,我眼睛挺亮,见电杆旁杵的人面善,立即走过来看看。”

  确实出门的时候存了离开的心。

  可这一刻离不开了。

  天意,柳大哥再次遇到了他。

  这就是缘分了。

  勇气随着紧握的十指交缠涌进了心底。

  “伯母还在屋里。”即将重新面对,他有些恐慌。

  “放心,交给我。我能对付她,她在虚张声势,不会真对你怎样。我家的传统可没有仗势欺人这一条。我以为,她会先调查你一番,再慢慢针对你采取压制,没想到她会这么急。不像她的作风。”

  “噫?”

  “栽在她手上的人多着,输她也不丢脸。我信你呢,不会丢开我,就是丢了也会把你追回来。连你也保护不,太不像样了,你说是不是?”捏捏他的鼻头,再揉他的头发,总算把愁眉苦脸的清荷弄得展开了笑容。

  清荷觉得自己被关在匣子里,独自愁苦着,其实,只要轻轻用手一推……啊,白长着双眼,看不到柳大哥的坚定。

  柳母还是保持着邹清荷出门时的坐姿,见俩人一起进门,也没出现任何异样。先开口说:“回来了?”

  “嗯。妈,你要过来也不先打个电话。”柳下溪换上拖鞋,伸了一个懒腰。回头瞧,清荷还杵在门口没跟他一起进来。“清荷,我还没吃饭,去炒个菜吧。妈,你吃了没?”

  “没。没人开口请吃饭,难道让我一长辈向后辈要饭吃?(似笑非笑看过去,后面跟着进来的邹清荷缩了缩脖子,闹了一个大红脸。他的确不懂人情世故。柳伯母来的时候他已经吃了,没想到柳伯母没吃晚饭)快十二点了,也不知道在外面吃点东西再回来?你爸没留你吃晚饭?”

  “爸忙,话还没说上两句就走了。坐,我先去洗澡,一身的灰。清荷,先拿苹果给妈填肚。”

  气氛变得融洽了。清荷洗手削苹果皮,切上拼成盘端来客厅,小声说:“伯母,请。”他很不好意思面对柳伯母,是自已一开始就对她抱有敌意……连基本的礼节也丧失了。

  不好意思问她的口味,只能将就着做点吃的。

  柳下溪这次洗澡速度快,几分钟就出来了。坐上沙发,得,湿的,还有茶叶与茶杯的碎片,苦笑着对母亲说:“妈,对自己的家人毒嘴也该收一收,看把人给吓的。”

  “我还是那句老话,得过了我这关才行。现在是非常时期,闹不得半点诽闻。这孩子能离开你是我乐意见到的。”

  “妈,你搞错了。现在不是他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他。”

  “你去英国混个二、三年再回来。”想喝点水,去拿茶杯,忘记它早就空了。长辈来了,一点礼貌也没有,居然不知道为她添茶水……真是的,忒不懂看人脸色。

  “妈,我是成年人。懂得如何把握住自己的幸福,不会轻易放弃。认定了清荷,不想换人。寻找一段感情,我容易么?难道你希望我没有节操地换床伴?”柳下溪轻轻笑了起来,说:“三哥那样好么?我不爱女人,永远达不成你希望的那样。放手吧,由得我自己掌握人生。痛苦也好,快乐也好都是我来品尝,你不能代替我过我的日子。大道理就别跟我讲了,听得烦人。”

  柳母黯然,最难掌控的就是这儿子,从不肯听她的安排。

  “有没有调查相片是谁寄过去的?”柳下溪更关心这个。

  柳母从包里拿出一叠相片来,大约二十来张,全是同一场景,是某天黄昏时在某家小吃店吃东西时的照片。相机专业型的那种,角度摄得好,每张都把两人照进去了。

  “并不暧昧啊,指控不了我。”在外面有注意过,没有勾肩搭背,一点也不亲昵。不过,俩人的气氛极好,明眼人可以看得出他们之间流转着粉红的色泽。

  “正好没合影,我自己拍还拍不出这水平。”

  “什么时候变得不正经了,瞧你说话的口气。”儿子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让柳母不高兴。

  “妈!你穷其一生保护着你的爱情与爱情的附带物,就不要对儿子如此严苛!将心比心吧,我也继续了你的遗传因子,把我的空间给我!”

  柳母无语,找不到反驳儿子的话。是啊,她的整个生命为了自己的爱情在燃烧,没权利指责儿子为他离经叛道的爱情做出的努力。

  “这时候是敏感期,如果你的事情影响到你父亲的声誉,我不会放过你!”

  柳下溪讥诮道:“得了吧,法律上我不是你们的儿子,他过自己的日子,关我什么事。我影响不到他。”这可是母亲的死穴,他本不想拿出来堵她的话。说到这儿,他倒醒神了。“这事怪。这相片居然寄到你们那里……我过继给三叔,知道我是爸亲生儿子的人并不多。看来,这事是熟人捅的,有没有写些什么?”

  “没!普通信封。”

  柳下溪拿过信封一瞧,上现只有收信地址与收信人,这种信也可以寄出?太怪了,信封上的字迹也看不出什么,忒难看的字,跟鸡爪抓过似的。

  第69章 番外 漫步于落日黄昏下-07

  “你心里有怀疑的人么?”柳母从皮包里拿出香烟来,也不理儿子皱着的眉头“啪”的把烟燃上了。烟瘾上来了,忍得好辛苦。

  柳下溪家并没有烟灰缸,只能看着母亲把烟灰撒在茶杯里。他的这位母亲大人为了在人前保持形象,甚至在父亲面前也是惺然作态,活得也够累吧……抽支烟也只能在亲生儿子面前……

  “怀疑的人……”他沉吟着没有说下去,从厨房飘来的香味吸引他的注意力。“是面条的味儿。”他说道,腹部由此闹起了革命,恰巧清荷从厨房探出头来:“柳大哥,过来一下。”

  “哦。”他应了一声,起身。“妈,你也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要你管!”柳母“啐”他,儿子不亲她啊!只会教训人。

  邹清荷的神经管道并不算细,喜欢或是讨厌都是以自己感受为出发点。

  他受到了委屈,自己的真诚遭受到质疑与污蔑。他无法对柳母有好感,心情的好坏直接影响到他做出来的食物。他选择了下面条这不容易出错的食物上。

  邹清荷动了脑筋,柳大哥最喜欢吃他精心腌制的牛肉干(独家秘方恕不外传)。虽说是简单的面条上铺着:把牛肉干薄薄切片,间接插上几片超市购来的火腿肉片,撒上葱花与芝麻再加几滴香油……哟喝,好看又好吃。问题来了,柳母的口味他不知道,牛肉干里有辣椒味儿在,若是她不能吃辣的自然也是无法享受这等美味了。

  “我妈不吃辣的,香油也不要,芝麻也别,加几条青菜就好。”柳下溪笑道:“偏食的人是不划算的,许多美味都没法子享受。你自己的呢?”见他只准备两只碗,哇噢两人份的牛肉全是他的了,美死了。

  “我有吃晚饭。”其实也有点饿,好吧好吧,给自己也准备一小份。正是长身体能吃的时候嘛。

  看看儿子那大碗再看自己的这碗:厚此薄彼啊。

  邹清荷躲回书房去了,时间挺晚的,不知道柳母会不会住在这儿。

  柳下溪没有准备客房,压根儿就不曾打算留别人过夜。

  吃完面,柳母还在蘑菇,柳下溪很干脆地道:“妈,相片的事留着我处理好了。我是警察正是职责范围,这么晚了,我送你去大哥家。”

  “你心里有底么?”柳母不放心地问,虽然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却还是说道:“你跟那孩子的事,自己要小心道。你能应付,那孩子没有社会经验,被人发觉后他是应付不了来自各方的压力的。在外面,你们注意些,别给人抓住把柄了。若有什么事发生,我会牺牲这孩子的,你自己要有心理准备。”

  “……妈!你说过不干涉我的生活!”

  “……请记住。妈,你已经干涉过一次了,别再有第二次了。我会忍下去的也可能失常做出些威胁你最重要东西的事来。”

  柳母微微地的闭了闭眼:“你威胁我?”

  “没用的,妈,我的性向改不过来了,这不是病,没得医的。你心计伤害最重的就是我,当年林小洛还没失去我的时候就爱上别人,小荷他失去我还可以爱上女人。他并不是天生的同性恋,只有我沉在痛苦的深渊……这是你乐意要知道的结果么?妈,你要让我支离破碎么?”

  柳母没有说话,拿起了自己的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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