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雾 第50章

作者:洗尘的细雨 标签: 推理悬疑

  开门。

  门外,含着笑意的优雅地高贵美貌的女子……看起来根本不到三十岁的模样。

  居然……您是柳大哥的母亲?

  邹清荷怔住了。

  他有设想过柳大哥母亲的面貌……都脱不开中年妇人的形象。

  长发在头上盘了一个类似孔雀开屏式的发型,衬得高高的额头特别地洁亮……柳眉与斜挑的狭长的单凤眼,高鼻与薄唇加上鹅蛋脸形,标准的北方丽人,身高约一米七上下,鹅黄的衬衣与黑色的长裤……腰身纤细……白色的高跟凉鞋。

  “您,请坐。”伯母两字他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的……也不敢细看她的长相,忙着端茶递水。

  柳母上下打量了一下客厅,儿子这个住处她还是第一次来。

  她只从柏纯那里听到面前少年一条信息。“若是换了性别,再苛刻的婆婆也无法挑剔的最佳儿媳妇。”

  她现在是某大学的心理学教授。

  “坐吧。”她轻轻地温和对少年点点头,局促不安的少年很好懂,也容易对付。自己的儿子她明白:继承了父母的优秀DNA的他,不容易被人随便左右的,选择釜底抽薪这一招对付乡下来的没见过市面的孩子容易多了。

  邹清荷没见柳母之前,心中暗底里以为见面的场景是:柳大哥的母亲一见面就会扑上来打他这勾自己儿子的坏蛋,或是哭闹着威胁着叫他放过自己的儿子,对付以上两种状况,他有做好心理准备跪着求对方的原谅,一直求到对方原谅为止。

  目前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放好茶,他坐在了柳母的对面。

  柳母的声音是温柔的。“你母亲还好么?”她轻呷了一口茶,泡得不错……茶好……上好的碧螺春,水的开度也是最佳点……她看得出这孩子老实本份,容貌一般。能考得上北大智商必还可以的,会做家务……与以前粗鲁妖艳的林小洛不同,若是女孩儿跟着下溪也没什么,是男孩子当然是不行的。

  邹清荷沉默,母亲还好么?这几个字引得鼻头发酸。如果母亲在世必也是反对的吧。没有哪位母亲能无视自己的儿子走这条单行道……被对方的目光盯得无地自容,自己真的就象是罪无可恕的大坏蛋了。

  “我妈去世了。”

  “哦?!对不起。”柳母轻叹一声。“男孩子永远无法理解身为母亲的心吧。”

  邹清荷接不下她的话。

  这孩子……鹰爪下的鼠吧。

  “小溪从小就懂事,一点也不让人操心。”口气里带有了欣谓。小时候的柳大哥一定也是少年有成的人,这点清荷是可以想象的,小模小样装大人……想到这一点邹清荷莞尔。

  这神态自然都落在柳母眼里。在内心叹气啊,感情很深呢,也难怪啊,乡下地方平凡的人太多,反而衬托这孩子的才情……小人国里的高个子,落寞里的儿子,一头载进新的恋情里来医疗心灵所受的创伤吧。无疑美化了这孩子,回到北京后,这孩子终归只是大海里的一滴水,耳目一新的强烈对比会不会平淡下来?

  也许现在不是自己干涉的好时机,他们还新鲜着啦。最是你浓我浓的情深之处,一再压制反弹起来也是热烈到非君不可的地步吧。

  可是,时不予我啊。

  现在是非常时期,老柳政绩效能考评的关键若是传出儿子是同性恋。传出来的不是他们之间存不存在爱情,标题会变成某某高官之子玩北大学生,不能治家哪能治国?这可是中国传统领导观念啊。事情当然会更加深化,连自己当年的往事也会被扯出来,自然也会牵连到柳家……其他成员……打落水狗可是中国的传统啊。

  自己的儿子从来不在意名利与权势……若是没有这样的背景哪由得他如此逍遥?只是这些大道理他是不肯听的。

  他只在乎个人啊。

  她的沉思只让邹清荷更紧张。

  还是得让他们分手。柳母抬头对上少年不安的双眼,轻轻一笑。“是我不好啊,错在我身上呢。”

  “……”邹清荷接不了口。

  “一直忽略了他,才使他走上歧路呀,这是报应啊。”柳母眼圈一红,那哽咽声使得邹清荷不知道手脚该放在什么地方。

  “这个……”

  “得知他性向异常后,我去主修了心理学。希望能找出他的病源与根治方法,一直一直在寻找着……”满意地看得出这孩子的动摇、内疚与不知所措,真单纯啊,可以一目了然。这样的孩子居然能考上北大,看来北大的标准降低了。

  她从包里拿出几张相片。“这是跟小溪拍拖的少年,看到他的相片时我大吃了一惊……这孩子……”

  邹清荷从来没有看到林小洛的相片,柳大哥并没有让他见到胡光荣。

  相片里是高中时代的柳大哥与一俊美少年。

  惊讶地……相片从清荷手里跌落,张扬着青春的他们冲破了平面的照片……立体跳跃着。柳大哥笑得从没见过的开怀……还有,那另一位少年的容貌!邹清荷抬头看柳母……很相似啊。

  “没有血缘关系。”柳母看得出邹清荷的疑惑,斩钉截铁道。

  “您认为……柳大哥有恋母情结?”这也大大出乎意料之外了。

  “不!应该说是潜在的恨意。”柳母内心在微笑,特意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让一二分相似变成五六分相似……呵呵呵……拥有单凤眼的人在北方并不少……稍稍修改唇线,扑粉造成鼻梁加深的错觉。

  “他是……恨我的吧。”特意加上音效,多么愁苦深重的良母啊。“连带对女性也一并反感了去。相片上少年对他的背叛更加深了……(故意停顿)这次回北京……他没有来看我……”

  “对不起。”邹清荷真心地惭愧着,有着这样的母亲愈显出儿子的无理与自私。爱情有如玻璃啊,如此清晰易碎,在人一生中最容易被放弃的也是爱情吧。

  “小溪他终归也是要娶妻生子的。”柳母结束了数百字的情感洋溢的演说。

  邹清荷沉默了。

  放弃或是坚持?

  不是那么容易抉择。

  想不到这小子出乎意料外的沉静。柳母冷哼。“你们是一定要分手的。”她加强了口气。

  邹清荷叹了一口气,面对这样的一位母亲他还是说出了:“不!”这个字。

  柳母笑了,当年的林小洛可比他反弹更大。

  “不听话的孩子真不是好孩子。”她轻轻道:“你要我采取什么手段好呢?这样吧。把你是同性恋的事对学校一说,你就被取消录取资格。回家以后,你要对父亲怎么说呢?告诉他老人家‘您白白地空喜欢了一场。因为我跟柳大哥在一起,所以被学校开除了。’让你的父亲背负着有一位‘变态儿子’的身份活下去啊。真是好孩子,如此报答自己的家人啦。”

  邹清荷手在发抖,光想象……

  “没有柳大哥,我本也是考不上北大的。”他的声音泄露了他的心情。“没有柳大哥给我找资料,寄一些学习英语的……”

  “真是有着一颗坚信爱情的心啊。”柳母拍掌。“有人说爱情可以如金钢钻一般坚硬,也如水晶一般易碎呢。可是,我不能同情你们啊。小溪若是被同性情人不停地背叛,他终归会走回正途的,你一定会背叛他的。我想知道,你在亲情与爱情里选择那一样。”

  邹清荷没有回答他。

  他舍不得柳大哥,也舍不得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大学……这里面不单只有他一个人的心血……还有父亲与姐姐……甚至是过世的母亲……若是有天平,只怕还是亲人更重一些啊。

  “最容易被舍弃的总是爱情,你知道为什么吗?很简单,爱情是容易得到也容易失去的,它太多不确定性了。不象亲情这般长久呀!辩证的是:容易失去的爱情只是伪爱,你知道么?在科学证明上的可证伪性同样可以用在与思辨无关的爱情这个词汇上。无论如何都要在一起,失掉世上所有一切也不惜。能相谐走到最后才能被人证明这就是爱情,你有这个觉悟么?(脸一沉)没有就早些离开。”

  第67章 番外 漫步于落日黄昏下-05

  邹清荷出了一身冷汗,想去拿茶杯,放在膝上的双手无法抬起来,手臂麻木中带有酸软无力的刺痛……这才发觉过度的神经紧崩直接让身体机械了。

  手心有汗,擦拭在裤子上。

  他把脑袋空出来,精神力集中在轻微活动手部,等待肌肉酥麻感消失。

  大口喝茶湿润干涸的唇、舌、喉,断层了的脑部功能重新续接。

  不能否认柳母的话外表看来句句在理,敲击着他的心脏……

  相比之下,自己理不直气不壮,跟小偷似的偷了人家的儿子。若不是心里一直惦记得柳大哥谨慎的叮嘱:“……你不能动摇不能退缩……”只怕他早就含羞带愧地逃了出去。

  柳母微眯着眼,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动作。

  策略似乎不见效……看走了眼。这孩子承受力比想象的强了些,准备不够充分,还没找到这孩子真正的弱点就冒然出手,失策。

  她的洞察力很强,初见某人就能迅速洞察对方的弱点。第一眼觉得这孩子相当怯弱,综合收集起来的资料,得出的结论是:不爱慕虚荣,家境不好,自尊心强,头脑不错,多少有些恃才傲物。得出结论:乡下孩子见识不高,这样的人有两类极端:极容易打发与极难打发。怎么看他都应该是第一类,应该不难对付。

  现在她只能叹息,果然是儿子看中的人,不弱!

  邹清荷稍稍冷静了些,大脑逻辑理性的部位开始思考:伯母的话听起来无法反驳,但感觉并不正确,一时之间抓不到漏洞,哪儿是错的?就好像一篇人人称赞的议论文,自己也觉得写得好,却找不出中心论点……重新回忆她说的话,论据充分,结论也干净利索。说到议论文……归纳与演绎……三段论?大前提?

  中心思想是……离开柳大哥是正确的吧……然后呢?

  理论依据是什么?

  因为“最容易被舍弃的总是爱情”“容易失去的爱情只是伪爱”所以自己与柳大哥之间的爱情是伪爱?

  不对,这里不对。

  他们并没有舍弃对方,自己还坐在这儿,就不是舍弃的行为。所以……没有失去,那就是真爱了?这点也觉得不对。

  爱情、感情、亲情都是抽象的非理性,是情感的一部分。非理性往往无法以逻辑证明来演绎啊。

  喜欢与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非得以科学方式来证明么?

  亲情与爱情放在同一天平上,这也不对。亲情是什么?爱情又是什么?抽象的……精神层面的该说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情绪或者是情感……血缘与非血缘……没有量与质的非物质。天平是用来衡量物质的重量又怎么能测量非物质?……这原本就不能放在一块儿相比较。

  选择亲情是对的,选择爱情也是对的。唯一的衡量就是自己的心,失去哪一方更痛一些。

  丢失了的爱情就不是爱情了么?

  这儿不对。

  承认爱情的存在,只有两个当事才能证明爱情存在他们之间。喜欢、吸引,深化到爱……应该说只要当事的两人承认他们的感情是爱,那就是属于他们两人的爱情。第三个人又凭什么可以否认它的存在呢?

  说到亲情……那就是家人了。

  喜欢上柳大哥也并不是要放弃父亲不相认或者姐姐突然不是姐姐了啊。

  想到这里,邹清荷全身肌肉得到放松。家人哦,父亲与姐姐,现在多了姐夫与即将出世的外甥。

  家在遥远的远方……现在居然庆幸起这一点来。在这儿有什么事发生应该波及不到他们,就算有余波的杀伤力也不大。姐姐有了自己的家庭要守护,分在弟弟身上的心会少很多。而父亲经受了母亲过世的打击,唯一的人生目标只要儿女幸福就好,那么自己失去柳大哥后的不幸……父亲反而会难过吧?

  家人会成为自己追求爱情的阻力吗?

  这个可能性不大。

  也许知道真相他们会伤心一阵了,但最后一定会谅解。他有这个信心,远方家乡的亲人会站在自己这边。父亲与姐姐对柳大哥非常有好感。而且他们没有伯母这种气势(到底是母子啊!在他们面前邹清荷的个性很难独立体现出来,很容易就被压抑了。)也没有逼迫人的手段。

  说到手段:柳伯母唯一的办法恐怕就是毁掉自己的未来。目前能做到的就是让自己进不了千辛万苦才考进的北大。这的确让他舍不得(这是他多年的梦)。

  如果这所知识之宛……会因为他与校外人士的同性之恋开除他的学籍,这样的学校也不是他梦里的圣域,离开又怎样?全国这么多的人,能上北大的又有多少?不上大学就不能活了么?大不了回去种田或者跟父亲一样学开车做一个驾驶员,生活还是可以继续的。就当北京之行做了一场梦吧。

  想到这里,心反而变得轻松。

  这样才不枉费柳大哥一番错爱。

  年少轻狂,总得为成长付出些什么。

  觉悟就是:这是他们两人认定的爱情,得靠两人来守护。

  他们不过是自组织里的突变规律范例。

  柳母没有打断他的沉思。她认为,抉择需要时间。没想到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暗自在心里大呼不妙,疑惑这少年的智商到底有多少。

  谁有权力断定男男相恋的他们不能容于世?邹清荷此时庆幸柳母是讲理的人。

  他平视着柳母,带着自己特有的淡定(到北京后第一次涌出),轻声道:“伯母。您说得都有道理。”多好“伯母”两字终于说出了口,无论她的外表如何地年轻,她的真实身份已经确认,是柳大哥的母亲就该尊称她一句“伯母”。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胡涂……有了称呼就有说话的源头,给予对方一个定位,就能平视对方。

  “你的答案是什么?”柳母皱眉。

上一篇:化雾II

下一篇:无限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