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雾 第39章

作者:洗尘的细雨 标签: 推理悬疑

  她是这列火车上“捕鼠行动”的指挥官。

  参与这次“捕鼠”行动的成员中,她并不是官阶最高的,她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让她来当这个指挥官,有经验高军阶的队员不是有几位么?而且这次行动是跨省合作,她明白不能出任何纰漏。小心又小心,计划又计划,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能让旅客们受到伤害。

  她只有在把这群盗贼集中在自己周围,精神最为放松的那一瞬间,才能喊出马上行动的暗号。

  可是,邹清荷却成了人质。

  这群老鼠的老大朝窗口望去的时候,复丽芬感觉高这只大老鼠打算跳窗,她立即站了起来,对面的邹清荷也同时站了起来,和她如门神般堵住了窗。

  火车在前进中,跳窗不是件聪明事儿。但她知道火车快到站了,等火车停下来,跳窗就是件非常聪明的事儿了。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次行动并没有通知各个站点的乘警配合。

  如果让这位在道上很有名的“湖南帮”三大贼帮之一“金环蛇”的老大“银环蛇”逃走了,这次行动就不能称为成功。这次行动命名也怪,应该叫“捕蛇行动”才对嘛。当然,这并不是仅仅针对“银环蛇”来的,还针对其他在火车上流窜的盗贼团伙。他们这一队只是“捕鼠总行动”中的一支分队。

  “银环蛇”在道上太有名了,他很少亲自在火车上作案。

  狡猾的他不轻易出洞,肯定不是乖乖等着被人抓的主儿。

  复丽芬考虑过行动后他会有什么后续动作。

  怎么想,“银环蛇”都应该会选她为人质。蛇这种动物是天生的捕手,虽然“银环蛇”是人并不是真正的蛇。

  这个指挥官不好当啊!她一拳并没有击昏小飞,小飞背靠着“银环蛇”,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况。空间太小,反而不方便动手博击。

  她被逼在角落里动弹不得,位置相当不妙。

  “你给我出去!”“银环蛇”指着复丽芬,他手上是有刀的。

  跳窗的意图很明显了。火车大约还有十来分钟进站。

  “银环蛇”手上有人质,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不能大意。私人交情上,她很喜欢这位清新的大男孩,何况先前那条蛇缠上她脖子的时候——她并没有真的昏过去。还是这男孩宁愿自己受伤才救了她的。

  她扫视了其他队友,大家都忙着捉拿各自的目标。她也不是孤立无援,还有位来自广州的队友举着麻醉枪对准小飞,小飞手里又拿着那条金环蛇,面对着猩红的蛇信子,冷汗从队友额头滚落,代表着队友已经动摇的心智——麻醉枪死不了人,但被金环蛇咬上一口绝对会死,面对死亡,又有多少人能从容?

  这也是其他成员自觉地避开这儿去捉拿其他的盗贼成员的理由吧。只有那被当成人质的少年才是真正的勇者。复丽芬自嘲地想:“我们可是每天在玩命的呀,偶尔也会闪出爱惜自己性命的念头。”

  复丽芬侧身从角落里走出来,她与“银环蛇”擦身而已,那一瞬间突然出手成爪扣向“银环蛇”的肩!

  “银环蛇”一直警惕地瞪着她,就在她朝他袭击的时候,他把邹清荷的头往小几桌上一按。自己凭借这一按之力,如体操运动员做鞍马动作,双腿撑起,如游鱼般从打开的窗口溜出去。

  好快!复丽芬目瞪口呆。

  她一抓落空,还来不及反应,“银环蛇”已经从窗口消失了。

  “怎么可能?!这又不是武侠电影!”

  火车减速缓行。

  她扑到窗口,那白色的身影在雾色的清晨下立定朝她摆手。

  她咬牙切齿。

  一拳击向了背对她的小飞,蛇脱手扑向了自己的队友。

  两根满是老茧的粗壮手指捏住了蛇的七寸,是一位老农民旅客:“咯条蛇——牙已经剥了,姆怕,么毒。”

  “清荷,怎么样?”复丽芬担心地看着捂住脖子的邹清荷。

  邹清荷说不出话来。好痛!血还在流,头好昏。

  “有么酒?”还是那位老农民过来,有旅客拿出白酒来,老人撕了块干净的棉布用白酒替邹清荷清洗了伤口。然后在自己包里掏出自家种的烟叶铡分的粗烟丝涂在伤口上。

  血在火车停站的时候止住了。

  其余的盗贼被警察们全部捕获,铐上手铐围成了一圈。

  “我带这孩子下车去医院检查一下。”邹清荷脖子上的青痕很吓人,这孩子受苦了。

  复丽芬是仔细的人,她帮邹清荷收拾好被翻烂的行李,在同事的帮忙下下了火车,把他的行李往火车站的寄存处一放。幸好站内医护室有人在值班,近段时间连续高温天气,火车上常有休克的病人,大火车站驻站医护室人员全天二十四小时有人留守,以备有病患时能及时抢救。

  预防破伤风的针是一定要打的,失血过多也要补充生理盐水与葡萄糖,可是吊针的话赶不上下班车了。邹清荷痛得说不出话来,但坚决不肯吊针,说不定柳大哥会赶上下班车呀。伤口重新处理过了,消炎止痛的药也吃了,在时间允许的条件下吊了一小瓶营养液。

  “复姐说说怎么回事吧。”邹清荷在纸上写道,打吊针很无聊呀。

  这事不能说的,可望着卷入本次事件的邹清荷热切好奇的眼睛,复丽芬不忍心拒绝。

  “京广线是南北交通的主要干线,客流量很大。近几年来,这条干线上频繁发生盗窃事件,可以说每趟火车上都有小偷,特别是春运期间,最严重的地段就在过了韶关进入湖南、湖北这段,严重到有公开的抢劫。公安部门与铁道部门合作过很多次,也抓了不少犯人,但情况并没有好转。抓到的总是些小鱼小虾,有名气的头目每次严打都不在场。我们不得不怀疑有人泄露了消息。这一次是集合了五省干员,针对收集到的盗贼集团资料而组织的行动。我负责对付‘金环蛇帮’。 ‘金环蛇帮’的老大就是劫持你的那位,他外号叫‘银环蛇’,属于智慧型的案犯吧!他很少露面,关于他的资料并不多,只能确定他是贪婪的人,希望这次能从他手下嘴里得到有关他个人的资料,照了面就容易抓了。全国通缉,看他往哪里逃!”说到这个,复丽芬还在咬牙切齿。

  “在‘金环蛇帮’,警察也是有眼线的,我们发布了一个假消息。传到‘银环蛇’耳里是这样的:有一批五公斤的海洛因由金三角转广州北上到北京,并传出在哪列火车哪节车厢。你们也是在长沙上火车的,我先前还怀疑过你们,对不起了。”

  邹清荷摇头表示不在意。“假消息他们也信了?”居然能出声了,声音真哑啊。咽喉还是火辣辣地痛。

  “这群喜欢不劳而获的人骨子里脱不掉‘贪婪’二字,总以为自己可以逃脱天网,自在逍遥。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他们以钱包被偷为借口要求检查行李的时候,我就知道鱼儿上钩了。说实在的,我反对让人检查行李就是要引起他们的注意,好让他们把目标集中到我身上来。他们肯定会想,带毒品在身上的人一定会很低调,五公斤的海洛因可不是笔小钱,越走高调的路线,反而让人降低防备之心,所以同样也可能故意走高调路线。这是心理战术,对‘银环蛇’这种心思缜密的人有效。

  “‘银环蛇’本人不是在长沙上车的,这人精得很,根本就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们是‘金环蛇帮’的人,把注意力都放在你们身上,你们去12号车厢的时候有警察跟着,把在12号车厢发生的事从头看到尾,我才知道你哥也是同行,在休假。事情碰巧了,那本速写本是我拿的,原本以为有什么玄机,不过一直没有时间看那本子,现在已经放在你们的行李里了。”

  “我哥下火车是你们设计的?”

  “不是,应该是‘金环蛇帮’的人做的。那节车厢里有‘金环蛇帮’的人,他们知道了你哥的身份,当然心存警惕,要把他弄下火车。‘金环蛇帮’的人也更加确定毒品在十七车厢了,大概以为你哥是缉毒处的人吧,你季哥也是警察么?”

  “是的,季哥是在北京做警察,我哥在南水县做警察,我们是去北京拜祭因公殉职的警察朋友。”喝了点含盐的温水,咽喉舒服了些,大约是消炎止痛的药开始发挥作用了。

  好像很复杂的样子,复丽芬没有在他们的私事上多问。

  “‘银环蛇’确定了毒品在十七号车厢才铤而走险,真是胆大啊!抢劫整节车厢,不是亲眼所见还以为是看《空谷蹄踪》啦。”邹清荷感叹,后怕啊,最倒霉的就是他了。

  “如果你是‘银环蛇’会不会相信毒品的这条消息。”

  邹清荷摇头:“换我是绝对不信的,毒品这种高危险品怎会随身携带呢?更何况还是女孩子,一小点还有可能,大批量的……对了,五公斤海洛因值多少钱啊?”

  复丽芬说了一个数字,邹清荷张大了嘴都可以塞进一整个鸡蛋了:“难怪他们要出动,真是应了那句‘人为财死’了!对了复姐,在12车厢,季哥后来发生了什么,有没有警察看到?”

  “的确有同事跟在你季哥后面,只是我们一直没有说话的机会。目前我不知道事情发展的怎么样了。那位同事去押送那批抢劫犯了,已经下了火车。犯人们将直接被押送到郑州市省公安厅。你季哥是警察,不会有事的,如果当时真发生了什么,我同事会给我暗示的,他并没有什么表示,那可能就是你季哥什么也没做,简单地跟在人家后面下了火车而已。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找军方把那被捉住的小偷引渡过来,估计他也是‘金环蛇帮’的人。这些小偷胆子真大,军方的人也敢惹。”

  “真是军方的人?”原来中国也是有黑帮的啊。

  “应该不会错。火车停靠的那处,就是某军团的驻地。不在旅客线路标示的地点上,是专门设置的仅供部队人员出入的小站,我有位朋友就在那军团里当兵。”

  说话间,小瓶吊针吊完了。

  两人吃完馒头,他们等待的前往北京的第二班火车进站了。

  第51章 火车上的盗贼团伙-09

  没有速写本在手,没有闲书来看,没有邹清荷在身边,柳下溪很无聊。

  时间在这种无聊的等待中如蚂蚁行路般漫长。

  火车到了郑州站,他把头伸出窗外,张望着上下站的旅客。突然间,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瞧他看见了谁!确定自己不是眼花,他居然在正等候上车的人群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邹清荷,在排队上车!

  “清荷!”他的声音从未如此这般响亮。

  看清楚了,是清荷没错!虽然上衣换过了,他现在穿了件蓝色的T恤。

  瞬间,喜悦游遍全身。

  仔细再看,听到他的呼唤,僵硬的整个身子转过来的邹清荷。

  柳下溪看到了他颈上的纱布。

  心尖儿抖动了,清荷居然受了伤!

  正与行李搏斗的邹清荷,仰着满怀喜悦的笑脸对他招手。

  柳下溪急忙下车跑了过来,帮忙拿行李,护着清荷上火车,坐下。

  “这是怎么回事?”柳下溪铁青着脸,冷冽的目光盯着复丽芬——她在这种目光下不禁打了个冷噤,不安地扫向了邹清荷的颈:“这男子真是有杀气啊。”她内疚地想。

  “你是警察吧。”柳下溪直视着她:“警察在办案的时候,居然连累普通百姓受伤!”邹清荷抓住柳下溪的手,柳大哥的手冰凉呢:“柳大哥,别怪复姐,是我自己不小心。”真尴尬啊,他还没有从见到柳大哥的喜悦里回过神来。

  “怎么会受伤?这么不会保护自己!医生怎么说?”声音压得最低最柔,让人不放心的清荷呀,到底流了多少血?哪个该死的家伙敢伤你!

  “医生说休息几天就好了。”声音还是嘶哑难听。“对了,柳大哥你知道复姐是警察啊,怎么发觉的?”邹清荷赶紧把话题岔开,柳大哥生起气来怪吓人的。

  对面那位紧抱着皮包的中年人眼睛不时一张一闭,偷偷打量着坐在他旁边的复丽芬,邹清荷记得,柳下溪就是帮他追包而下火车的。

  “清荷,医生吩咐你要少说话呢。”复丽芬有点不敢接触柳下溪的眼神,人家早就认出她是警察了,而自己居然把他当成劫匪……

  “她身上有同类的味道。”柳下溪深吸了几口气,平息内心情绪的波动。

  这话也太高深了点吧!邹清荷不满地瞪他。柳下溪心痛他受伤,行李里还有梨子,削来给他吃。

  有柳大哥在邹清荷就安心了,任何大事发生都不会害怕了。漫长的夜早已经过去了。现在,艳阳高照。

  “其实很简单,你看看她右手的虎口,很厚的茧,那种形状的茧子是长期握枪形成的。还有,她的假身份症与学生证做得如此完美,除了公安机关别人是仿冒不到如此逼真的程度,疑点多得很:在北京上大学的女学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在北上的火车上,换成快到九月时还有可能是真的。还有,她的眼神,无所畏惧又干净。警察跟军人相似,都是纪律部队,一线上成员身体素质要求极高,瞧她的手臂,一看就知道够有力量。”他住了口,说得太多了。

  对方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这算不算在欺负人家女孩子?

  “如果不是有季佳与她这位在办案的女警在,我也不会弃下你呀,可恶的季佳!这小子还真靠不住!季佳人呢?”当时,有感觉到对方是在办案,自己无意中出示了警员证,给她的工作增添了难度的样子,若还在车厢内必定会给复丽芬办案带来麻烦。

  为了不让颈受伤的邹清荷多说话,复丽芬就把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我的真名叫洪雪梨,广州市人。”留下联络电话后,她在鹤壁市站下车了,并约定有那位该死的“银环蛇”的动向第一个告诉对方。

  如果不是在火车上多好,就可以把清荷紧紧锁在怀里了!柳下溪悔得肠子都快断了,真不该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睡吧。”很热,让他靠着自己的肩,太阳在窗外炽热地放送光芒,体温不断增高,小小的纸窗与天然的热风仿佛火热的炼狱。

  拉上布帘,风在鼓动,热得心慌。

  邹清荷睡不着,身体与精神都乏得很,可就是睡不着,他尽量减少颈部运动伏在柳下溪的腿上想到了季佳:“季哥不会有事吧?”

  “他机灵着呢。”柳下溪皱眉,不能丢下季佳不管。只是,有的事情比较敏感,如果那个箱子里有军事机密的话,小事件也会被扩大来处理。小偷去偷那密码箱是出于好奇,贪婪,还是有人指使?对方只怕怀疑是后者吧。当时,自己是偶然出现在那里,被人误解了也说不定。再加上季佳……只怕是惹上了麻烦。

  自己的家庭在军部也是较敏感的,根据自己出示给他们看的警员证,现在他们或许已经查完自己三代了吧,会不会给家人带来麻烦?

  其实,他只想单纯地过自己的日子。

  季佳的师姐是“金环蛇帮”的人吗?

  “柳同志,能不能把我的包放在你这里,我去一下洗手间。”对面那中年男人有些腼腆地问。两人也算同行数个小时,交谈并不多。他是在韶关上车的,女儿在天津开刀住院,这包里是他好不容易筹到的钱,打算在北京转车去天津。

  有点不理解,广州、深圳、北京的医疗应该比天津好吧?“天津的医院要便宜些。”笑得很苦涩。当然,没有原由的话也不会不就进在广州住院。柳下溪不是多事的人,也就不再询问,估计那皮包里的钱不会超过万元吧。

  “还是自己带着吧。”柳下溪现在不想多事,眼里只有清荷一个。

  这位外貌寻常的中年男子委着身子,还是把包搂在自个儿的胸前,去找厕所。

  “那样子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邹清荷安下心来,话就多了起来。长途旅行本来很无聊,与其消极地等待,还不如聊天。先前,复姐还在车上的时候,他们聊着聊着就过了两个大站。

  柳下溪笑笑没有接话,他很想看看清荷纱布底下的伤到底有多重。

  伏着也不舒服,邹清荷重新坐好,头还有些晕眩,不想让柳大哥担心:“那个人去厕所很久了。”邹清荷看了一下表,“有三十分钟了。”

  柳下溪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微变:“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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