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雾 第34章

作者:洗尘的细雨 标签: 推理悬疑

  邹清荷由于一夜没睡好,很没有精神,暂时保持沉默。

  有些饿,有些困。邹清荷上前道:“座位票,买座位票。”口气是坚决的。

  二比一通过:买座位票。

  季佳得意洋洋,美美睡了一觉,他的状态已经达到巅峰。座位票不但可以省钱,而且有机会猎艳。柳下溪争论着要买卧铺票,原因很简单,只图一个舒服,出门在外不要委屈了自己,这是他一贯的座右铭,他看得出邹清荷眼圈儿发青,睡眠不好,漫长的旅程还是卧铺一躺,美美地睡觉来得舒服。柳下溪骨子里是清冷的,把自己人与陌生人分得很开,与人群除了必要的接触,休闲时碰上人多都会让他厌烦。

  不过,既然清荷开了口,他就不会驳他的面子,只有放弃了自己的坚持。转念一想:以后会不会为邹清荷继续退让?

  他能理解邹清荷是以“经济”这个词为前提的:“算了,花钱的事情还是听清荷的吧。”他这样想。

  小胜了他,季佳得意洋洋,和邹清荷哥俩好,那副嘴脸刻着小人得志。

  不跟他一般见识。

  这是邹清荷籍贯所在的省会城市长沙,他曾经坐着父亲开的客车来过几次,每次行程都很匆忙,总是在晚上才到,天还没亮就离开,熟悉的范围只有客运站到火车站这一小段。

  买好火车票离上车还有四小时左右,季佳与柳下溪盯着邹清荷,指望他以导游的身份带领他们愉快地度过剩下的几小时,邹清荷只得摸着后脑傻笑。

  还早,太阳有着善意的羞怯,缓慢地升起,温度还能让人接受。

  把行李寄放在火车站的寄存处。

  指望不上清荷导游,季佳单独行动。不夹在他们这对情侣中间,他这个电灯泡识趣地闪人了。

  柳下溪心里已经把要做的事规划过了,打算吃过早餐后,给清荷买二三套与时俱进的夏装,回头看邹清荷,却发现他在发呆,敲他的头问道:“想什么呢?”

  “人真多。”邹清荷随口应道。

  “什么话。”城市里人流多的地方一般都是火车站与汽车站。显然邹清荷在胡思乱想,柳下溪心里有些不安,清荷是不是后悔跟他确定关系了?

  邹清荷并没有想着某些有建设性或者哲理性的问题,他只是有些困倦,昨夜睡眠不好,头有点胀痛,有点疑惑柳大哥要带他去哪里。有点感慨人在旅途:“季佳把车票钱包放在我这儿,一溜烟就不见人了,我们要不要等他?”

  柳下溪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告诉邹清荷:“季佳那家伙,没钱也能走天下。他以前干过铁道游击队。”

  “噫?”这词儿让邹清荷疑惑,是解放前的那个铁道游击队?不对啊!什么年代了,怎会是那种啊。

  “呵呵,就是那种坐火车逃票的,他做过‘三只手’,专门在火车上打劫旅客的钱包,教他开锁的师傅就是职业级的扒手。”

  “季哥他……”想不到啊,他现在居然成了人民警察。

  “他比我大二岁,初中没毕业就离家出走了,有三年的时间一直在火车上混,他能改邪归正听说很有戏剧性。小盗贼爱上了位美女,那美女崇拜警察。于是,他老实回家,重新开始上学,等他考进警校,那位美女芳心另许了。”

  邹清荷笑了起来,季佳也是有故事的人嘛。

  反观自己除了啃书本,没有别的经历可以拿来说,人生过得太单调了,连青春逆反期也没有。

  一碗白粥,二根油条。

  “柳大哥,你说季哥在火车上遇到以前的同伙犯案会不会逮捕对方?”

  用手帕仔细擦去邹清荷沾在嘴角的油印,柳下溪摇头,这种事问他,也得不出准确答案。季佳个性冲动,行事没有规律可言。柳下溪吃东西斯文,一看就知道家教很好,不像邹清荷吃东西总沾到嘴角上。

  “季佳这个人,正义感还是有的,但对于黑与白的界限,向来不以为意,他做事大多以自己的喜好为主。他在火车上混日子的事,是林小洛家人查出来的,他自己没有提过。”

  背负着这样的过去,季佳会有阴影么?

  茶色的太阳镜、白色的遮阳帽再换了双黑色皮凉鞋,立马就把乡下男孩的造型给改过了。邹清荷身材好,平时也是一副昂首挺胸的知识分子模样,着装稍有品味些就把个人气质给衬出来了。

  “气宇轩昂的帅气少年!”人果然要衣装啊。

  对着镜子,邹清荷冲着镜后的柳下溪扮了个痞痞的笑容,故意把遮阳帽斜戴,镜中的他没有了邻家男孩的羞怯样。

  柳下溪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搂住他的肩:“不要把衣服换下来。”不过是白色T恤和黑色运动短裤。

  “火车上有灰尘呢,白色容易脏。”邹清荷舍不得在火车上穿新衣服啦。

  购物的任务完成,柳下溪找了个通风又安静的茶室,他看了看表还有两个小时,沏上茶先递给清荷,突然问道:“清荷,有认真考虑过将来么?”

  邹清荷一怔,这事儿倒没有往深里想,用尽全部心力高考,考上大学以后自然是等着分配工作,他只希望能考上大学就行了,前途也就在大学校园里。

  “到北京后找份暑假工做做,来来回回也辛苦,录取通知书请你姐姐寄过来就行了。”

  邹清荷知道这样是正确的法子,来回一趟不容易,光路费就让他头痛。“可是,万一考不上北京的学校怎么办?”

  “那就留在北京复读一年,我找人把你的户口迁过去。这次,我打算调回北京,活动一下有没有单位接收,希望你也一起留在北京读书。”工作的事柳下溪有把握,家里人希望他回北京或者去上海,他本来要等邹清荷录取通知书下来再说的。

  老实说当年离开北京的理由渐渐淡化,留下来也不必要。江南小县城虽然温柔轻淡,日子过得如水墨淡彩般。只不过,闲暇时会怀念北方的生活方式。大都市罪案发生率要高得多,离名侦探的路更近些。

  邹清荷只是喝茶没有吱声,考不上复读是不可能的,他不想再给家里增添负担了。在北京找工作这是好事,值得期待。自我感觉考场上发挥的是不错的。

  “我……还没有想那么远。”邹清荷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柳下溪一怔,听不出他语调里的情绪:“你不高兴?”

  邹清荷摇了摇头:“我是76年出生的,上个月生日。”

  这些柳下溪知道:“阳历是六月十八,也是你名字的由来,我有送礼物给你呀。”

  “然后呢?”记得收礼物时清荷是高兴的呀。

  “我是成人了,已经满十八岁了,不希望你还当我是孩子。”邹清荷口气有些不高兴,他从来就不喜欢被人左右,知道柳下溪对他是真的好,他不自觉地对他隐藏了本性,很少与柳下溪顶嘴。

  柳下溪笑了,他几乎忘记清荷个性里隐藏的张扬与固执,还有过剩的自尊。

  他留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那份特有的自信、从容。自己习惯了他表面的温顺,居然忘了那份属于他的特有光华。

  “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清楚。”这话回答得快,邹清荷并不是故意胡闹的,连他自己不好意思起来,脸上泛红了,对柳大哥发脾气,这是不是撒娇呢?

  看透他的心思了,柳下溪纵容地拍拍他的手背,在他眼里清荷当然还是孩子。

  “不急,柳大哥都随你的意愿,心里有事要说出来,我才会知道的。”亲昵的口气让邹清荷吃不消,脸更红了。

  “糟糕!”柳下溪一看表,大惊,时间过得真快。离火车开车只有三十分钟了,哎呀,要被季佳骂了!先前好像是看错了指针!

  “跑吧!”邹清荷拔腿就要狂奔,被柳下溪拉住了。

  世上还有出租车这种快捷的交通工具,柳下溪拦了辆车。

  几分钟就到了火车站,总算赶上了。

  季佳正焦急地在寄存处走来走去的,来不及骂他们,催着取行李。

  匆忙匆忙匆匆忙。

  找到座位坐下来,擦着汗。

  然后火车开动了,在“隆隆”声响里,从开着的窗望向外面,到处都是摇着手说着“再见” 的送行人。柳下溪迅速从窗外的小推摊买了三把折叠的纸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在列车已经启动的情况下,邹清荷看着就紧张。

  闲下来的季佳开始埋怨:“搞什么嘛,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赶不上这班车的话浪费时间浪费金钱……(省下N字句)。”

  柳、邹二人相视苦笑。火车出了车站,车内车外热烘烘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晒得人难受。季佳拉上车窗,风没了,纸扇这才突显出它的功能与价值来。

  困倦袭来,邹清荷蜷缩在柳下溪的大腿上,由着对方扇着风,进入梦乡。

  “我的钱包不见了!”隔壁座传来旅客惊惶的叫声。

  第44章 火车上的盗贼团伙-02

  条件反射,不少旅客都摸向各自放钱包的口袋。

  夏天单薄的衣服,能明显勾勒出在上衬衣口袋还是裤袋的钱包的外轮廓。

  柳下溪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的钱包安然无恙,他的钱包是放在裤袋里的,那贴近大腿的质感还在。

  又有人在叫:“我的钱包也不见了。”车厢闹腾起来,到处是纷纷议论与诅咒。

  柳下溪踢了一脚斜对面正靠椅背闭目养神的季佳,离站一个多小时了,估计他没有这么快入睡,季佳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柳下溪,便明白他的意思:“迟了,钱包应该是在候车的时候丢掉的。‘三只手’上了火车不会这么快动手,除非是神仙,只不过这行当也有自己的规则,神仙若不是高手中的高手也难以存活。”

  季佳原本的座号并不在柳下溪斜对面,而是隔着走廊的另一边,他跟人换了。

  坐在他旁边,柳下溪对面的是一个三十上下的女人。判断她的年龄,季佳的依据是她眼角的鱼尾纹。这位女性有明显的南方人特征,皮肤是茶褐色,人极瘦,脸小,单眼皮,鼻梁中间有点塌,嘴唇是薄的,脸上有不少痘痘,衣着是随便到在北方人眼里是穿不出门的:深红色的短袖圆领汗衫皱巴巴,宽大的黑色齐膝休闲裤,脚下是双塑胶棕色拖鞋。一个深蓝色的大背包胡乱地塞在座位底下。

  她的眼睛极有神彩,从坐下起,就伸长脖子十分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人。这一点让季佳与柳下溪都觉得厌烦,他们重视自己隐私,讨厌被人窥视。

  “你们兄弟感情真好。”这女子突然对柳下溪开口,居然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柳下溪笑笑没有搭腔。

  季佳嘴角一咧,从邹清荷准备食物的包包里拿出瓜子、花生、豌豆给那女子,笑道:“您真敏锐,怎么就知道我们是兄弟?”

  那女子指着柳下溪膝上的邹清荷:“你们是三兄弟么?长得不像。”

  柳下溪扇着风,耸耸肩,不自在啊,这种不属于社会主流的情感,稍稍亲密点就得接受大众带有审视的目光,当然也是自己过敏了些。

  季佳笑了起来:“非得长得像才是兄弟啊?”

  突然,车厢里喧哗声盖过他们的交谈,季佳伸长脖子往后望,发现几名旅客围住了列车员,仔细一听,是说钱包被偷走的事情,钱包被盗的旅客要求列车员清查火车上所有人。

  “没用。”季佳摇头。

  “没错,小偷哪会傻到把赃物放在身上等人来搜的。”女子点头,很有主见地道,“不过,这过场还是要走的,平息事主受损的心情。”

  “列车员只能查旅客的车票,没有权力搜旅客的身”季佳再次摇头。

  “没有人喜欢把自己的包包翻出来给别人看,而且啊,火车上的人力与时间是办不好这件事的。”女子开始嗑起瓜子来。

  “你怎么看?”季佳拿豌豆丢柳下溪。

  “列车员会查票吧。”柳下溪个头高,不用站起来就可以清楚看到十米外走廊处围着列车员的那几位失主,声音最大的是那几个人中的领头人,平头方脸没有太多特征,平凡的五官混入人群就不起眼,此刻与列车员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娃娃脸的女列车员被骂得要哭起来了,另一位男列车员努力地解释:“……我们不是公安,没有权力检察旅客的包,更别说搜身了。”

  “那就叫能管事的人来啊,火车上不是有随车的乘警么?”有坐在座位上的旅客插嘴道。

  “小清荷睡得真熟,这么吵也没吵醒。”季佳对所发生的事兴趣缺缺。

  “真羡慕啊,睡着睡着难耐的时间过去了。”身边的女子羡慕。

  热天特有的由众人身体里蒸烤出的汗味开始在车厢里飘荡。

  柳下溪闲着,掏出速写本与铅笔,勾勒那群人与列车员们的形态。

  “你是学画画的吗?”女子撑起上半身,伸长脖子斜过来看他素描。

  “爱好,不是专业。”左手没有停下,继续给邹清荷扇风,右手执笔。

  “很神似哟,给我画一张好不好?”

  “好。”那些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连列车长与乘警也一起来了。

  真的好吵,熟睡的邹清荷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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