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导法则 第58章

作者:凉蝉 标签: 强强 年下 玄幻灵异

  咖啡馆里有悠扬的爵士乐,短暂午休的侍应一个接一个地来了。屈舞看了一眼时间。三点了,薄老板说过,三点就要开店。

  他现在完全是顺其自然的心态。兼职的事情被沈春澜发现了,他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改变这个结局。屈舞很快做出了决定:自己至少要做完这一天的工作,拿够时薪。

  “你老板叫什么?”饶星海问。

  屈舞一愣。他不知道薄老板全名, 当时在合同上签下的名字过分行云流水,汉字脱胎换骨,已经成了一幅简笔画。

  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两个字还是三个字。

  饶星海无语了:“你没问过?”

  屈舞:“没问过。”

  他从入职第一天就对老板没有好感,关于老板的所有事情,自然不会认真了解。

  饶星海心里有些急。狼人老板太优秀了。如果让自己选择,在常常惹自己生气的学生和英俊又出色的成熟男性之间,他也会动摇。

  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咚咚响。

  焦虑来得毫无根据。可他明知道无根无据,仍然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能做什么?他为什么认为沈春澜一定就会和狼人老板发生某些事情?这些幼稚的逻辑,令人发笑的推测,他稍稍细想就已经觉得不好意思。

  这和之前的焦虑已经大不相同了。曾经他看到曹回和沈春澜凑在一起就觉得不高兴,想要把曹回从训导中排除。那像是单纯的排斥异己,是野兽在自己的范围里驱逐外来客。

  但现在,他更焦虑的是,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在冷风里大步走来时,饶星海脑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怀疑,每一种怀疑都很具体,而每一种怀疑里,他都是无力扭转一切的那个人。

  屈舞写了一会儿习题,抬头看饶星海。

  饶星海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两个人都是哨兵,屈舞敏锐地察觉到饶星海身上气息的不稳定。他像是陷入某种漩涡里,不安和紧张成为目前统辖他身体和思维的主角。

  此时此地如果是阳得意坐在这里,他可能会作出比较准确的判断。但饶星海面前的是屈舞。

  屈舞问了个问题:“你好闲啊,都复习完了?”

  饶星海回过神:“没有。”

  屈舞合上面前的《特殊人类发展史》:“发展史是大课,考试范围广,书本你都看完了?”

  饶星海:“发展史不是开卷考试吗?”

  屈舞:“开卷考试你也要看书,题目太多了,你找都找不到在哪儿。”

  饶星海的心神被屈舞拉了回来。他看到屈舞把历史课本放到一旁,打开了《认知科学导论》。

  巧得很,饶星海别的课本没有自信,但沈春澜上的《认知科学导论》他是非常熟悉的,他甚至可以担保,班上除了排名雷打不动的几个尖子生,自己可能是导论考试里最优秀的那一个。

  因为薄老板没出来,屈舞明目张胆地偷懒,继续复习。

  饶星海盯着他的课本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那本还在自己背包中的《齿轮鱼》。

  哨兵和向导,甚至是特殊人类,被称作社会发展的“齿轮”。

  但聂采显然不喜欢这个称谓。他憎恶这种似乎把特殊人类工具化的言论,他要做鱼,潜入大海,搅动风云。

  离开二六七综合医院的那个晚上,沈春澜把围巾戴在饶星海脖子上时,提醒他忘记远星社,不要去搜寻它。

  饶星海没有搜寻。他本身就持有一本远星社的册子。

  在回到宿舍之后,他始终没有抵抗住诱惑,再次把《齿轮鱼》拿出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这一遍,他看出了更多耐人寻味的内容。

  在《齿轮鱼》的中段,聂采提出了两个观点。

  第一,社会资源有限,分配给特殊人类的资源则会更少。如果一味地把这部分稀少的资源向罕见的特殊人类倾斜,只会导致特殊人类发展迟滞,甚至倒退。

  他认为,应当适当减少其他特殊人类的数量,为哨兵向导腾出空间。

  为什么是哨兵向导?

  他提出了第二个观点:因为在整个人类历史的进程里,只有哨兵向导的进化是完全顺应历史发展的。哨兵和向导是更高级的人类,他们不应该受到歧视和面对恐惧,他们从母胎成形的一刻开始,就应该得到更多。

  “无奈人类的历史是被胜利者书写的。纵使哨兵和向导在历史上的每一次斗争之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但相对于数目庞大的特殊人类,哨兵向导的发声永远被无情削灭。”

  饶星海记得《齿轮鱼》上聂采的原话。

  “和半丧尸人、地底人、狼人、泉奴、茶姥或者吸血鬼这种呈现出病态或者退化状态的特殊人类相比,哨兵与向导无疑是臻于完美的新型人类。我们掌握着人类进化和发展的最高机密。人类的爆发式和跃进式发展,在整个地球史上都是罕见的,而哨兵向导正是这种疯狂发展之中,最成功的一份功绩。

  我很荣幸,成为其中一员。

  而我相信,你也因此感到荣幸。在引领人类前进的先驱之中,你如此重要。”

  这些话很难从饶星海脑中消失。他知道,聂采或许是一个出色的传道者,如果他真有自己的宗教,那他的教徒绝不会少。

  “屈舞,”饶星海忽然问,“为什么会有哨兵和向导?”

  屈舞头也没抬:“导论课第一节 ,沈老师不是说过么?我们拥有发达的犁鼻器,而犁鼻器是返祖现象的一种。”

  饶星海心想,聂采一定不会接受这个观点。

  在《齿轮鱼》之中,那生来就注定引领鱼群穿越大洋、抵达欢乐彼岸的,正是命名为“哨兵向导”的新型生命。它们身上并不带着“返祖”的烙印,反而更高级,更聪颖,更强大,更能适应环境改变,同时也更冷酷,更残忍,更懂得在面对抉择时,做出取舍。

  聂采推崇的哨兵向导,像一种精密计算的机器。

  饶星海还想再问屈舞几个问题,他忽然听见了小走廊里传来的开门声。

  他立刻站起,跨出一步后,又顿时犹豫起来。屈舞兴致盎然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饶星海抓起围巾,紧紧地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屈舞怀疑他要把自己勒死。

  沈春澜独自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并不好。

  饶星海抬了抬手,当作打招呼。

  沈春澜果然吓了一跳:“你在这里干什么?”

  紧接着,他立刻明白了。

  “饶星海,你们宿舍早就知道屈舞在这里做兼职是吗?”沈春澜很恼怒,“你自己也勤工俭学,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允许的!”

  沈春澜凑得很近,声音压得很低,眼睛盯着两个学生,全是愠怒。

  饶星海不知道他的怒气是不是从狼人办公室里带出来的:“我错了。”

  对他敷衍的道歉,沈春澜没有接受。“屈舞,做完今天,立刻辞职。”沈春澜命令,“这里给你一天多少钱?”

  屈舞:“一小时180。”

  沈春澜:“……什么?!”

  他原本已经攒好了下一句话——“你想想这么点钱值不值得你用违纪来冒险”——但现在张口结舌,完全说不出话来。

  时薪一百八!无论是在新希望读本科,还是在北师大读研究生,他从没听过在咖啡馆的打工的兼职学生能拿这么高的时薪。

  沈春澜在这瞬间觉得这工作愈发不妙:“你平时都做什么?”

  “除了咖啡,什么都碰。”

  沈春澜:“他不让你碰咖啡,还给你这么高工资?”

  屈舞:“薄老板不许别人碰咖啡的,其他人最多拉拉花,做做冷萃,像炒豆研磨这种事情他总是自己做。”

  沈春澜:“……”

  他越听越觉得这店可疑。

  “做完今天,不许再做。”他言简意赅下达命令,“否则我就跟学院报告。”

  他完全没给屈舞辩解的机会,转身便走出了咖啡馆。

  饶星海戴好围巾紧追着他出去,沈春澜瞥了他一眼,很是不满:“你怎么在这里?复习完了吗?”

  饶星海心中一阵郁闷,怎么每个人都只关心这个问题?

  “没有。”饶星海老实回答,“屈舞说你来咖啡馆找狼人,我……我……我过来看看。”

  沈春澜:“你可真闲。”

  饶星海岔开了话题:“狼人很凶。”

  沈春澜心想,并没有。

  他接触过的狼人并不多,有长相凶悍的,也有跟危机办刑侦科那位青年狼人一样,一张脸绷得很紧,却会给姑娘递糖果的。

  薄晚更明显的,是另外一种。

  他长相和传统认知中的狼人完全不一样,更俊美,更清秀。但当沈春澜与他开始谈话时,沈春澜明显感觉到,眼前的青年在性格与脾气上,几乎有着狼人的共性:他们无一例外,全都十分固执。

  沈春澜告诉薄晚的,是和宋祁相关的事情。

  宋祁来自何处,他如何进入远星社,又是如何在失踪许久之后,重新被变异的丧尸病毒影响,最后死在二六七医院里。

  在讲述的过程中,薄晚一声不吭,只死死盯着沈春澜。

  沈春澜的心沉了下来:薄晚的表现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对这些事情,并非完全一无所知。

  在两人的相互介绍中,狼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沈春澜依循礼貌原则,多问了一句名字的含义,狼人很快回答:我出生在傍晚,这是我父亲取的。

  于是沈春澜又聊起了远星社和薄云天。

  他完全依靠着沈春鸿的转述,并不期待这些不够详尽的信息能引起薄晚的兴趣。但薄晚的神情变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他问,“你真的只是一个老师?”

  沈春澜:“我知道这不是一个老师应该做的。我来这里,只是想提醒你,分裂出去的远星社可能正在做非法的事情。宋祁……算是我一个从未谋面的挚友,我不希望他的死亡是毫无意义的。”

  薄晚坐在办公椅上,仰望着天花板。这个房间非常狭窄,弥漫着浓浓的咖啡香气,一半已经当做仓库,放满了各种包装的咖啡豆。

  “沈老师,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毫无意义的。”他冷冷地笑了,“包括我父亲的。你说的所有事情都与我无关。远星社是我父亲薄云天从别人手里接过来的,他死了,远星社消失了,这是很自然的事情。至于之后会有谁打着远星社的旗号做事情,那不是我应该管的。”

  沈春澜:“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地方命名为Remote star?”

  薄晚盯着沈春澜,微微皱起眼睑:“你是哨兵,还是向导?”

  沈春澜:“Remote star对你来说意义重大。”

  薄晚对他回避问题的态度很不满,沈春澜的说话方式更令他不悦。“沈老师,你太鲁莽了。你这样过来跟我说远星社的事情,那个半丧尸人的事情,你就不怀疑我现在其实也是这个远星社的成员吗?”

  沈春澜注视着这位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青年。

  “你不是。”他肯定地说,“你用remote star来命名这个咖啡馆,你仍然保留着当年远星社的徽章。薄云天接手远星社的时候,远星社仍然是一个以发现和保护罕见特殊人类为宗旨的社团。如果你摒弃了这个理念,你不会继续佩戴这个徽章。”

  他顿了一下,继续往下说。

  “告诉我远星社情报的人说过,远星社只接受成年人加入。薄云天十年前过世,那时候……你成年了吗?如果你没有成年,你的徽章就不是你自己的。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如果你与他观念不合,你怎么可能一直佩戴着?”

  薄晚:“这些都是你的推测,或者我厌恶我的父亲,我想糟蹋他的心血,所以故意用remote star这个名号来做坏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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