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良男妃 第43章

作者:墨辕轩 标签: 玄幻灵异

第102章 抽丝剥茧

  夜色绮靡,光晕斑斓,以往喧嚣热闹的云良阁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安静,安静地像是蒙着面纱的高贵的仕女。

  这样的安静让人感动地想哭。

  淳璟在吊桥上站了一会儿,望着下面的华灯异彩,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就像是小时候跟姐姐去看花灯,满城的灯火将黑暗点缀地辉煌如宫殿。他的眼睛被下面的光灼伤,眼眶中湿漉漉的,睫毛被打湿。

  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淳璟深深吸了一口气,脚尖轻点,落在墨未遮的房门口。

  “你是来看小九的吧?”

  他的手刚搭在门环上,人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墨未遮含笑打趣的声音。

  淳璟微愣了一下,半晌才意识到墨未遮是在跟他说话,他轻叹了一口气,推门进去,一脸无奈和抱怨。

  他说,“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他低着头撩起自己的袍,拉开衣领往里面瞧了瞧,开玩笑道,“你在我身上安装了什么随时掌握我行踪的东西吗?”

  他解开腰带,将衣服理好,啪地一下打开手里的骨扇,在圆桌边坐下,看着墨未遮窄窄的脸上那双似乎洞悉了一切的眼睛,从那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墨未遮轻轻笑了笑,抬手沏了杯茶,推到淳璟手边,笑着赞他,

  “你也真敢来,如果九叠云这次有个三长两短,一尺雪是不会放过你的!他护九叠云的程度就跟狼护崽儿一样。”

  淳璟撇着嘴耸了耸肩膀,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低头呷了一口茶,后味儿甜甜的,像是伪装成糖果的毒药,他将茶杯放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道,

  “你是想说,我如果放聪明一点儿,就不该一次次招惹九叠云是吗?他生病跟我又没关系!又不是我求着他带我上去的,谁能想到他会在自己的地盘儿中招儿啊!”

  淳璟说完避开墨未遮含笑的眼神,猛摇着扇子走到窗边,轰地一下打开了窗户,他这么说确实有些太不知好歹了,所以他有些心虚,脸有些红,身上有些燥。好在脸上带着人皮面具,挡住了自己身体上无法掩饰的不自然。

  在遇到自己之前,九叠云一定不像最近这样经常倒霉!淳璟知道,九叠云够朋友,虽然有时候很鲁莽,确是真心实意地待他的。

  墨未遮看着淳璟逃也似的背影,轻轻笑了笑,并不做评价。

  被冷风吹得有些清醒的淳璟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将全身的烦躁压下去,背倚着窗栏,扭头对墨未遮说,

  “如果事情真的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进,不仅失去了许多乐趣,也不会有那么多必须即时应对的麻烦挑战。人活到一定年纪的时候,就只有在接受那些挑战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

  墨未遮被淳璟的一番话戳中笑点,盯着淳璟憋了半晌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手指着淳璟将他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了一番,道,“我看你还没有活到那样的地步。毛都没长齐呢,瞎说什么大实话?”

  桌上,插在银质烛台上的红烛上头的橘黄色火苗猛地晃了一下,一阵风从窗口灌进来,忽地一下,将烛火熄灭,突然的黑暗,让谈话停了下来,只有墨未遮还未调整好的呼吸在呼哧呼哧地响。

  眼睛慢慢适应,星光从窗外洒进来。

  淳璟一条胳膊搭在窗台上,手里的扇子轻轻敲着掌心,他透过黑色的幕望向墨未遮的眼睛,他的声音很沉,很低,郑重,严肃。

  他说,“所以,我还不能独立完成那些挑战,必须有人帮我!”

  黑暗中,墨未遮轻轻挑了挑眉,布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声音,他慢慢站起来,点亮屋里的烛火。他站在灯下,握着一把银剪刀,剪下跳跃的火苗,火苗在银色的剪刀上跳动,燃了一会儿,灯芯燃尽,它噗地一下熄灭了。

  墨未遮将目光从剪刀上移开,烛光将他的脸映得一半通红,一半阴暗,他看着淳璟,嘴角微扬,轻轻笑了笑,“看来,目前这一局你选的搭档是我。”

  淳璟将窗户关上,房间里的脆弱的烛火受不住外面温柔的风,他走到桌边,笑着给墨未遮沏了一杯茶,捧着送到他的手边,微笑着,诚恳地恭维道,“你思虑够深,了解的又比别人多,选你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也有一定的风险,但不管我现在做什么决定,都会有一定的风险,只不过是大风险和小风险,能规避和不能规避的分别。”

  墨未遮没有接那杯茶,他盯着杯中在水中浮沉的叶片听完淳璟的话,才抬起头,他望着淳璟的眼睛,笑道,“还有一个问题。”

  “嗯?”淳璟伸着的手没有收回,保持着敬茶的姿势没有动,只是歪了歪头,挑了挑眉,额间的青筋抖了一下,薄薄的嘴唇上下碰了碰,吐出两个字来,“你说。”

  “你忽略了我的心意,就是我愿不愿意跟你搭档。”墨未遮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抬手扣住茶杯的口,将它往下压。

  杯子啪地一声磕在桌上,茶水从杯中溅出来,打湿了桌布,水装得太满,被举得太高,所以落下时,不止伤人,也会伤己。

  “啊?”淳璟看着杯中还在翻腾的水面,瞪圆了眼睛,牵动嘴角,不敢相信地看着墨未遮,扯着嗓子,大喊着耍赖道,“喂!大哥你不是吧!我们处这么久了,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处了这么久……”墨未遮被淳璟突然的情绪变化弄得一愣,半晌回过神儿来,喃喃地重复了一边淳璟的话,对他的厚脸皮感到无语。淳璟的脸皮真的是,有时候薄地像个小姑娘,有时候厚起来堪比城墙。

  “这话从何说起呀?”他抿着唇嗤笑一声,打量着淳璟,笑道,“那只是你单方面的想法,简单说,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你到我这儿来,次次都像是流氓强盗,没有一次不从我这儿顺走点儿什么东西,而似乎,我从来没有说不的权利。”

  淳璟瞪着眼睛,紧咬着一口银牙,这就是他交友的方式,可能有人会觉得太唐突,太自来熟,但慢慢就会了解他其实是个很好相处,很真诚的朋友。他为墨未遮对他的误解感到失望。继而他舒了一口气,眯了眯眼睛,抬脚踩在凳子上,抬起墨未遮的下巴,微眯着眼睛坏笑道,“有这个认知也不错!那这次你还把我当流氓强盗好了!”

  墨未遮歪了歪头,轻轻笑了笑,说,“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算是平头百姓,受压迫久了也会要反击的!”

  淳璟眯着眼睛猛地凑近墨未遮,打算用自己的眼神胁迫他答应,但墨未遮的眸中什么都没有,依旧是平平淡淡的,淳璟有些挫败,他松开手,甩着胳膊撒娇道,“哎呦!那你是帮还是不帮!”

  墨未遮的瞳孔猛地收缩,觉得有些辣眼睛,他轻咳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压压惊,接着问淳璟,“你为什么不找煜烁圣君或者少邻君?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站出来为你说话,就没有人敢拦你的路。”

  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别的想法,他微微挑了挑眉,扭头看着淳璟,“还是说你觉得他们会拦你的路?”

  风从未关紧的窗缝里钻进来,扫过纱幔,引得它轻轻摆了一下。花瓶插的鲜花枯萎,一般粉色的花瓣折断,跌落到地上。

  墨未遮的话让淳璟愣了一下,他的话戳中了要点。他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敷衍地摆摆手,在墨未遮对面坐下,抱怨道,“你怎么会有那么多心思?!不累吗?就算没有他们,我也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墨未遮看着淳璟倔强的脸,忍不住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发,笑问,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淳璟瞪了他一眼,自觉他不会说出很么好话。

  “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自以为能够独当一面,独立向前了,实际上还未过断乳期,身后依旧有只手虚扶着,在你摔倒之前拉你一把,让这一跤摔得不至于太痛。”墨未遮煞有其事地认真道。

  而他的这句话着实刺痛了淳璟妄图独立的玻璃心,他忍不住拍案而起,打落墨未遮的手,扯着嗓子吼道,“墨未遮,你这话说得就太不地道了!”

  在人家伤口上撒盐确实不地道。现在的淳璟就像是小孩子不愿意承认自己还小,非要以大人自居的别扭阶段,他渴望被承认,被称赞,不想再借着家族赋予他的权利当一个无所事事的寄生虫。

  “幸好我这儿的隔音效果不错。”墨未遮被淳璟高分贝的嗓音震得遮住了耳朵,直到淳璟停了下来他才掏了掏耳朵,轻轻摇了摇头,接着不忘再撒一把盐,“但你也觉得我的话很有道理。所以这次才宁愿多走些弯路,也不想让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角色帮忙。”

  被人看穿的感觉很不好受,就像是肚子里住了一条蛔虫,自以为自己瞒天瞒地,瞒得是天衣无缝,却还是被人轻易看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身上一层层的伪装早就被人剥了个干净。

  淳璟叹了一口气,陪着笑脸朝墨未遮拱了拱手,“哎呦,好!你说什么都对!我现在要到上面去一趟!你得帮我!”

  他要上去再查一遍,或许漏掉了什么关键性的证据,咸熙既然在上面呆过,就一定会留下更多的破绽!他满含期待地看着淳璟,眨巴着眼睛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已经没必要了!”墨未遮淡淡道。

  他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将淳璟从头浇到尾,又放进极地冰冻了十年。他僵直了身子,瞪着眼睛看着墨未遮漆黑的眼睛,它像是黑洞一样能将人吸进去。淳璟抿了抿唇,许久才结结巴巴地憋出三个字来,“为什么?”

  墨未遮皱着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扭头对淳璟说,“你没闻到吗?栀子花的香气已经消失了。”

  “开玩笑的吧!怎……怎么可能!”淳璟深吸了一口气,瞳孔放大,声音有些撕裂,他眼神闪动,昨晚上上去的时候还好好的,香气馥郁芬芳。他不死心地转身冲到房门口,拉开房门冲到廊下,仰着头深深吸气,可空气中只有各个房间飘出来的名贵的熏香,那栀子花的香味儿确实无处可寻了!

  “昨晚你离开的时候,栀子花的香气突然香地刺鼻,一盏茶之后就淡了,今早就一点儿味道都没有了,上面的花应该都枯萎了。”墨未遮起身走到淳璟身后,仰头望着天顶,喉结上下滚动,慢慢解释。

  淳璟回忆起昨晚上在天顶上发生的一切,忍不住一遍遍喃喃,“怎么会!”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动,就是简单勘察了一下,上面也并没有什么机关,那些盛开的鲜花怎么会也一夜之间凋败呢?

  墨未遮看着淳璟英气的侧脸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看过九叠云了吗?”

  淳璟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接下来要怎么办,他费了这么就的功夫,好不容易找到咸熙的线索,就这么没了?他将手伸进怀里,摸着被他叠放在胸口的帕子,很是无助不安。

  “进屋说。”墨未遮听到楼下传来的门扇吱呀声,拉着淳璟进了房间,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淳璟像是一个失了魂的行尸走肉一样任由墨未遮摆弄。墨未遮把他按在凳子上,弯腰看着他失魂落魄,简直失去了全世界的模样,忍不住皱眉,抬手在他脸上拍了五六七八下。

  “喂!醒醒了!”

  淳璟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回过神儿看着墨未遮,抓着他的袖子,急切地问,“怎么就会枯萎了呢?”

  墨未遮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样地拍了拍他的头,给他倒了一杯茶,“这条线索断了,还有别的线索!你既然去看过九叠云,那你应该看到了,他的瞳孔里孕育着一朵盛开的栀子花。他现在是那些花的宿体。”

  这些话蕊蕊跟他说了,他知道那是怎样凶险的一回事!只不过为什么偏偏就落到了九叠云的身上呢?

  淳璟仰头将杯中茶饮尽,以最快的速度缓解心中的焦躁,恢复理智。他紧紧地盯着墨未遮,微微眯了眯眼睛,“那上面,你也去过吧?为什么你没事?”

  “可能,是我运气比较好?”墨未遮抿了抿唇,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你跟他一起上去的,你不是也没事?遇到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了。”

  “嗤,这种话!”淳璟咬着牙嗤了一声,漂亮话谁不会说,他说起漂亮话堪比百灵。

  听出淳璟话中的不屑,墨未遮却并不在意,唇边依旧挂着浅浅的笑,他站起来,走到里间的书架前,一面翻书,一面笑着问,“你还有别的更好的解释吗?”

  “是不是因为跟着我?”淳璟微蹙着眉自责道。

  墨未遮翻书的动作一顿,从书架间的缝隙朝淳璟看过去,轻轻点了点头,“也有这个可能!哈哈!你想太多了!因为你还不钻你眼睛里去!”

  淳璟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再说什么,他站起来走到墨未遮面前,手扒着书架,看着在里面翻找的墨未遮,歪着头,有些疲惫道,“是谁种了那些栀子花?”

  墨未遮头也不抬,转身从淳璟身边擦身而过,从一只小匣子里翻出一颗夜明珠,将它搁在书架上。

  柔和的冷光将这小小的一隅照亮,这样成色的夜明珠真是不多见,又亮又大,简直是世间少有!很适合夜间翻书,虽然他顶讨厌看书的。

  墨未遮从书架下面翻出落了尘的一卷书,翻开对着夜明珠看了两眼,又搁了回去,接着又到后面的一排去找。

  在翻书的间隙,墨未遮扭头看了淳璟一眼,说,“据说有这座楼的时候,就有那些栀子花。”

  “那不准上楼的禁令也是……”淳璟捧着夜明珠移动位置,方便墨未遮查阅。

  墨未遮蹲在地上翻了一会儿,看了一眼书名后就将它丢在一边,“嗯,就是从那个时候定下来的,距今少说有四五百年了。”

  四五百年对于他们来说其实不过是白驹过隙的一瞥,一眨眼就过去了。但因为这样那样的纷争,能够安安稳稳地活到作古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墨未遮终于翻到了自己想要的,用袖子擦了擦那卷书上的灰尘,走到里面的书房坐下。

  淳璟趴在他对面,看着墨未遮微微蹙起的眉头,站起来走到他身后,“你在看什么?”

  他只瞥了一眼,就转身一变的椅子上坐下,把腿翘在桌子上,那上面的字他一个也不认识,早年间各族之间的文字并没有统一,不像现在,只要掌握一种,就能够走遍全世界了!

  淳璟缩在椅子里,轻摇着扇子问墨未遮,“那建楼的又是谁?是煜烁圣君吗?”

  “是吗?”墨未遮突然从书上抬起头来,微挑着眉毛看着淳璟,有些不明白,他说,“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你从哪儿听来的?”

  淳璟抿了抿唇,没说自己是根据相同的栀子花香猜的,马上露出一副比墨未遮更加不解的神情,瞪大了眼睛,“不是吗?”

  看他这样,墨未遮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头翻着书,把自己找到的信息告诉淳璟,他说,“关于建楼一事有多个版本,但没有一个是跟煜烁圣君有什么关系的。在野史中关于这一点的记载,也是一笔带过,中间虽然出现过几个人名,但都无从考究。你甚至无法确定他是否真的存在。”

  “都有谁?”淳璟马上来了精神,做直了身子,直勾勾地颇为急切地盯着墨未遮,或许这些人跟知冷或者咸熙有什么关系呢!

  墨未遮指着书上的名字,一个个念出来,“山鲁子,巢居,断指仲老,繁姬,云中城。”

  听完之后,淳璟颇为失望,这里面他一个也不知道,都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建筑师!从来没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他想了想,选择从另一个方向突破,谁建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让咸熙住到上面去的,“你们云良阁的幕后大老板是谁?”

  墨未遮耸耸肩膀,“没人知道。在云良阁,大家只认一尺雪。”

  淳璟手托着下巴,望着那明晃晃扎眼的夜明珠,低声喃喃自语,“那就只有他有可能知道这个大老板是谁了!”

  淳眉头拧紧,但,显然他从一尺雪口中打听不出什么东西来!即便没有他跟九叠云的事,一尺雪也不会轻易将东家的事告诉别人!

  那……会不会……他其实就是这个大老板,也是他一直以来在帮咸熙打掩护?或者……咸熙才是这儿的大老板!毕竟在九州的时候,他用以掩人耳目的身份就是男风馆的当家。

  眨眼的功夫,淳璟已经自心中有了十几种猜测,筛选之下,也就只有上面的两种可行。

  淳璟站起来,笑眯眯地看着墨未遮,绕到他身后被他按了按肩膀,赞道,“他们都说你是全才!”

  墨未遮觉得一股凉从从后背直窜上脑,让他全身一个激灵,头发地都炸了起来,他回头看了淳璟一眼,牵强地笑道,“我怎么觉得你在挖坑让我跳?”

  “知我者未公子也!”淳璟笑嘻嘻地撞到墨未遮面前,朝他摊开手,“把初央的画像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