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酒吧营业中 第58章

作者:春日夏禾 标签: 年下 前世今生 玄幻灵异

  他吞咽了口口水,识趣地盘着腿坐了起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和大狗,挪着屁股蹭到了角落的垃圾堆里。

  “你到底是谁?”男孩终于借着窗外朦胧的光线看清了岳寒的脸,发现这竟然是个瞧着十分年轻的英俊男人,与他从前见过的那些“天师”全然不同,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好惹。

  “你也是网红吗?还是那个什么什么异常机构的人?”男孩打不过,又跑不掉,整个人认命地缩在角落里,轻声喃喃,“我看你分明有些神通,为什么偏偏要学那些人,不给人活路。”

  “那些灵异现象都是你弄出来的?”岳寒看着眼前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小鬼,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放缓声音,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独自在此处装神弄鬼?”

  “我没有家,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男孩摇了摇头,声音竟然带上了一丝哽咽,“我没有做坏事,我只是不希望有人接近这里。”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问岳寒:“我是不是犯法了?你把我抓走吧,抓去警察局,或者少教所研究院什么的,都没关系。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跟别人提起这里,就当……就当那些都是我做的。”

  岳寒沉默了片刻。

  这孩子看起来有些制造幻觉的本事,可是却对灵能圈却一知半解,绝不是正规玄门培养出来的孩子。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是个觉醒了灵能的普通孩子。

  出生于普通人类家庭的孩子里,也有极小的概率生来就有出色的灵力。这些孩子到了一定的年纪,也许会突然觉醒各种能力。最常见的就是阴阳眼、灵媒、超能力这类,还有个别会出现更为罕见的异能。

  这若是在玄术世家,当然是值得举家欢庆的好事……然而,对于大部分普通家庭而言,不亚于一场飓风一般的灾难。

  至今为止,大部分这样的孩子依然被家人们当做洪水猛兽。激烈的争吵与反抗、强制扭送进精神病院、一辈子无法消磨的隔阂,都是他们身上十分常见的遭遇。

  有些孩子运气很好,遇上了合适的引路人,带着他们打开通往灵能圈的大门,找到合适的修炼道路,日后说不准还能大放异彩。

  而运气不好的那些……

  看着眼前显然与同龄的孩子不一样的男孩,过了好几秒,岳寒才回答道:“我不是异管委的人,也不会把你抓走。但是我要知道在这栋建筑里,除了你,还有什么人能够制造如此真实的幻象……它或许对我们很重要。”

  方才的幻境,早就不能单纯称之为幻象。不仅仅是真实,甚至可以窥探人识海深处的记忆,此等力量,绝不是一个拥有幻术异能的孩子能够做到的。

  岳沉舟想要寻找的那第四道灵力,极有可能就来自于此处。

  男孩闻言,好不容易松了些的眼神再次凝固起来,他又把自己向后缩了缩,眼珠子滴溜溜地向着四周转了转。右手摸摸索索,借着黑暗的掩护藏到了身后,自以为掩饰地极好。

  腓腓再次躁动起来,它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前爪威胁性地在地上踩了踩,扬起一片凶气腾腾的灰。

  男孩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一下,然而他死死咬住嘴唇,用倔强不愿妥协的眼神看向岳寒:“我不会告诉你的!”

  话音刚落,还不等岳寒做出反应,只听楼上一阵剧烈的声响,就连楼梯都发出噼里啪啦的震动,从缝隙里掉下无数的细碎颗粒来。

  师兄?

  岳寒抬起头看向烟尘飘散的天花板,心头骤然闪过无数个不好的念头,连瞳孔都剧烈紧缩起来。

  “腓腓,看着他。”

  岳寒只留下这句话,身形迅速向着二楼飞掠而上,利箭离弦一般。

  --------------------

  新年快乐!

第95章 时针之歌(九)

  然而当他踏上二楼地板的那一瞬间,一贯清晰分明,不受任何情绪影响的大脑仿佛突然变为一汪深泉,眼前的场景被条条涟漪切割成了破碎的碎片,长长的走廊、五颜六色的彩绘玻璃、雕着花的门框,全都不断扭曲、放大,又后退、远离,时空与虚幻交错,身体在愈发真实的幻境中沉沦不休。

  恍惚间,天旋地转,岳寒只觉得这仿佛要将人溺毙的浓黑飞速向身后褪去,身体翻转倒置,脚底再次踩到实处的时候,周遭的景致竟然全都变了。

  明明应该身处展厅的正门口,他却不知何时已经置身于一处山洞之中。

  这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山洞,四壁都裸露着血红色的石头,没有半点人工的痕迹。穹顶的正中间,镶嵌着无数大小不一的各色夜明珠与琉璃石,排列成二十八星宿的形状,发出的光线将整个山洞照得分毫毕现。

  若是岳沉舟在这里,定能发现这个山洞的四周密密麻麻遍布红黑的纹路,映在血色的石头上并不显眼,正是一刀一刀用心头血刻出的阵法。

  ——它来自于灵境。

  是当年的帝星亲自教授于九星一十二灵的一种正统的固灵阵法。

  然而岳寒并没有从前的半点记忆,他的视线完全被穹顶下那只金色的巨鸟吸引住了。

  它收着翅膀卧在地上,依然可见华美羽翼如同流火,长长的尾羽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反射出绚丽的光芒,将整个山洞映照出温暖的色调。扬起的脑袋上飘下三簇金红色的翎羽,正用毫无感情的黑曜石般的眼珠子看着他。

  若是它此刻尽情舒展开翅膀,骨骼大概能碰到挑高的穹顶。

  金乌,生于浮山,其状如凤,三足,性好逐日,可御凶。

  岳寒的心里又一次浮上这种陌生又熟悉的认知,他沉住气,一言不发。

  一人一鸟,两人就这么长久地对视着,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金乌才动了动身子。

  “尊主,真是好久不见了。”金乌优雅地甩了甩脑袋,三簇标志性的翎羽随之流水一般垂落到身侧,如同飘逸的发带,“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再一次见到您。”

  预示

  夜明珠将岳寒的侧面照成雪亮而矜贵的肤色,他站在巨大的金乌面前,显得渺小,然而年轻的人类男子身体挺拔而充满力量,与过去没有任何差别。

  除了不怀好意的白暨,这是岳寒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故人”,他并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又为何数次三番以幻境迷惑自己,将岳沉舟同自己分开。

  他知道从前的寒岳与自己的性子差别并不大,至少是隔了千年,并不会让故人产生强烈违和感的程度。

  “金乌……你还活着。”他轻轻颔首,将语气刻意压低,给人一种分外冷漠的感觉。

  金乌侧了侧脑袋,灵兽形态的它没法做出人类的表情,但岳寒就是知道,他大约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魂体伤得太重,养不回来,连人形都无法保持……苟延残喘罢了。”金乌低下脑袋,用雪白的喙慢条斯理地梳理羽毛,“今时不同往日,还活着的灵兽没剩几个,我避居于此处,睡着的时日比醒着的多。机缘巧合遇上了那个孩子,偶尔说说话排遣寂寞。他有些小聪明,大抵至今还以为我是一束飘荡人间的幽魂,为了保护我才弄出那些动静,冒犯了尊主,还请您多担待。”

  岳寒心中焦急,面上却依然平静如深潭。他背在身后的右手微微捏起——那是一个提防的动作。

  “我与师兄见到的幻境,可不是区区一个人类孩童能够完成的。”他蹙起眉头说。

  金乌一开始没有回答,片刻之后才避重就轻道:“那是个可怜的孩子。他觉醒的灵能是幻术,家中父母被神棍诓骗,将他当做精神病和怪物送去了所谓的改造机构。他九死一生,独自逃了出来,无家可归,暂时在这里避一避。”

  “他将你看得很重要。”岳寒摇了摇头,“为了保护你,甚至愿意牺牲自己,这份关心,可不像只是萍水相逢。”

  金乌愣了一愣,道:“活了这么久……有时候,总会有些寂寞。对着这么个孩子,我倒反而愿意多说一些。那所学校就在附近,你们可以去看看。如果……你与岁星,还像从前那样,愿意插手这世间生魂琐事的话。”

  这话里话外都有些淡淡的嘲讽味道,就连心不在焉的岳寒都将其中的意思听了个明白。嘲讽的对象,自然是岳寒此刻最为挂心的人。

  岳寒想起开车到达此处之前,听到的那串若隐若现的下课铃声。

  然而此时此刻,他实在没法分心去想旁的事情。

  “你将时顷带去了哪里?”

  闻言,金乌的动作突然停下了。

  他仰起脖子,抖动翅膀上的羽毛,随后,只见金色烈火骤然在岳寒面前暴涨,几乎将整个偌大的山洞都照得无法视物。

  那光芒如一轮烈日,无比绚丽,几秒之后就在消散了,金乌化作一名年轻身材高大的长发男子,立于岳寒的面前。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岳寒,目光中尽是深沉和复杂的神色,仔细看去还有那么一丝失望。

  “你不是寒岳。”他叹了口气,反倒有些如释重负的味道,“你不可能是他。”

  方才他尊称岳寒为“尊主”,态度也有礼而疏淡,原来竟都是试探。

  如今知道了岳寒只是寒岳的转世,并没有从前全部的记忆,他的情绪显而易见地有了微妙的转变。

  “我早该料到。如果你是寒岳,还是当年的寒境尊主,又怎会仍然同岁星时顷厮混在一处,还想再尝一次粉身碎骨的滋味不成?”

  金乌捋了捋过肩的长发,将它们一把子束起,额前三缕红发分外显眼,仿佛刚刚做过了挑染似的。

  提到岳沉舟,他语调和神情里都含着一丝复杂难辨的滋味,惆怅、伤感

  ……以及慢慢浮现的,无法忽略的愤恨。

  “天梯已断,灵气枯竭,灵兽一族不复存在,也永远不会再诞生新的成员。”他看着自己已经有些变成透明的指尖,苦笑了一声,“等死之人,只能将神魂依附于这些残破的标本之上,还能对他做什么?”

  “你数次用幻境迷惑于我,将我带来此处。你并不像你自己所说的那么虚弱。”岳寒的眼睛漆黑而森冷,带出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敌意的情绪:“他是我的师兄,也是我的爱人。即便是从前的麟龙寒岳,也不会愿意伤害他分毫。如果你足够了解‘寒岳’,该知道什么是‘他’的底线。”

  “爱人……”金乌将这两个字眼在口中品了品,然后自嘲似的摇了摇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躲不过这样的情劫。从前我没有劝你,如今也没有资格再说什么。也罢。”

  他抬头看向山洞的穹顶,那片如同璀璨星河的夜明珠,仿佛真的在注视着星光一般。

  “放心吧,是她想见他。”

  “她是谁?”岳寒猛然抬起视线,缓缓说出心头令他震惊不已的猜测,“辰星……降娄?”

  ……

第96章 时针之歌(十)

  月光下的破旧钟楼被映成惨白的颜色,一切都静得可怕。

  吧嗒……

  腐朽不堪的表盘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时间在不知不觉之间流逝,琉璃色的时针缓缓向前推动一格,紧接着,彻底归零。

  与此同时,岳沉舟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他犹豫了一下,回头望向从黑暗中伸出的,蜿蜒望不到头的阶梯,神情中透出一种复杂的神情。像是愧疚到了极致,生出了对这交错纵横的命运无比的厌倦似的。

  半晌才叹了口气。

  一个人影正坐在钟楼的表盘之下,一手托着腮,心不在焉地抬头看向灰雾迷蒙的天空。

  夜风猛烈,吹起她的衣衫,将她的身影拉长成细瘦的线条,看起来仿佛一根时针,与身后的钟盘融成了一体。

  她回过头来,露出一张相貌平平的脸来。只是那双眼睛倒映着星光一般的细碎笑意,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顾盼生辉。

  “小,时顷。”她扶着钟楼的砖墙勉强站起身子,笑颜在黑夜中绽放,“想我了吗?”

  今夜月光黯淡,四周黑暗,但岳沉舟还是能感觉泪水慢慢从自己发热的眼眶中滚了出来,尽管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她不再是噩梦里面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机械笑容的冰冷幻象,而是真实存在于岳沉舟的眼前的人,如同千年前一样,用温柔而熟悉的目光,围绕着岳沉舟的全身,将他的灵魂带往遥远的地方。

  “降娄……你真的……为什么……”

  降娄只是偏了偏脑袋,笑着说:“我们的时顷长大了。”

  “你还活着吗?”岳沉舟死死抬头看着降娄轻盈如同一阵风的身影,连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许久才能发出震惊到极致的声音,“降娄,我……”

  ……我真的,好想念你们。

  然而下一秒,降娄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隐去,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在岳沉舟的面前。

  她依然微笑着,身影如同一阵薄雾,近乎透明。

  “我已经死了。只剩下最后一点执念还残留于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