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山雪 第8章

作者:吾九殿 标签: 天作之和 东方玄幻 甜文 玄幻灵异

  中原来的漂亮小少爷蜷在大氅上,不知为何绷紧了身,可怜地缩成一团,只拿背对着屋里的另一个人。又厚又重的黑袍,把他盖得严严实实的,尽管如此,黑袍依旧暴露了某些起伏的线条……单薄的,凹陷的,修长的……他其实不该这么睡。

  图勒的首巫拨暗了铜炉的炉火,把它放在不会被碰到的角落。

  动静惊动了某只惊弓之鸟。

  “别过来。”

  小少爷紧紧抓黑袍,一下翻过身,只露出个脑袋,警惕地盯着屋里的另一个人。

  从他松散零散的头发里隐约可以看见到现在还是红的耳朵。他语气又凶又怕,却没有察觉自己在警告别人时,还盖着别人的衣服有什么不对。

  原谅他吧……他自己的衣服散了一地板,乱七八糟像朵散开的花,从黑袍底下露出一星半点绮丽的色彩。

  师巫洛从半蹲的状态起身,靠近他。

  他立刻贴到墙壁上,连后背淤青处撞到木板的疼痛都不管了。

  师巫洛停下来。

  他微微低垂头,眼眸的银灰像没有感情的刀锋。

  仇薄灯其实很困了,一路各种惊吓让他精疲力尽。对方不知为何放过他,劫后余生,倦意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朝他涌来。但残留的恐惧,让他勉强撑着眼皮,一眨也不敢眨地盯着对方。

  ……万一、万一对方没想放过他呢。

  其实就算真的是这样,仇薄灯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办法。

  片刻。

  男人果然过来了。

  仇薄灯脊背紧绷,全身几乎僵硬了,但对方只是在他身边躺下,一伸手,把他困进怀里。带茧的手指轻轻放在他的脖颈处。

  大概意思是:

  “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答疑时间:想做,有伤,放过他了。

  ps:药是为了给娇娇驱寒气和涂伤,第一章 打飞娇娇短刀的石头是阿洛弹出去的。雪山之鹰初次衔花,经验为零,怕力道太大打伤他.jpg

第9章 想跑

  仇薄灯警惕地盯着距离很近的图勒巫师,……铜炉放得远了,薪火黯淡,投过来橙红的光,镀出异域比中原更深刻的脸庞轮廓,深而冷的眼窝,苍白的肤色……渐渐地,倦意主宰了眼睑。

  落到肩边的呼吸逐渐均匀。

  很轻。

  比一只蜷缩睡觉的猫重不了多少。

  图勒巫师睁开眼。

  转头看自己圈起来的战利品。

  中原的小少爷已经睡着了,浓密蜷曲的上下睫毛覆在一起,弯弯两排。它们被泪水浸得湿透,它们的主人却只能在弄湿它们的人臂弯里入睡。

  师巫洛以指尖拨弄那两排长睫。

  猛犸象在冰河旁的石滩行走。

  极寒下,水成了冰楔,打进岩石的缝隙里,沉重的象足踩上去,立刻裂成好几块。象背上的木屋随之一起一伏。

  图勒族人习惯了这种颠簸,除了值守的人,个个呼呼大睡。

  可仇家的小少爷没遭过这种罪。

  以往他乘坐的马车飞舟,全是成百上千家天工铺子一起绞尽脑汁设计的。行起来如履平地就不说了,还要在车厢船仓的软塌铺上一层又一层松软的垫子,力求不让任何一道木棱的凸起烙到他。

  眼下,木屋颠簸就算了,睡的还是只铺了件外氅的木地板。

  他睡得不好。

  秀气地、不高兴地蹙起眉。

  如果不是实在太累,早就难受醒了。

  师巫洛把他抱起来,放到自己身上……睡梦中的仇薄灯迷迷糊糊觉得身下好像多了层垫子,比刚刚好受多了。他挪了挪,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接着沉沉睡去。

  身上的少年终于不再动了。

  师巫洛把手放在仇薄灯背上,指腹按着他清瘦的骨嵴,一节一节向下,像所有占有欲极强的野兽,在巡视自己的领土。

  指腹在最后一节骨嵴处反复摩挲。

  这里……

  有他打下的烙印。

  ……………………

  猛犸群在雪原跋涉时,一封信以隐秘的方式传出了雪原,传到西洲的一处典雅庭院。

  准确一点说,是庭院的暗室。

  这是一间能让所有道学家骤然色变的暗室。

  暗室的墙壁挂满了一幅幅令人面红耳赤的秘戏图,工笔精湛,花样百出。画者很谨慎,没有画出主人公的脸,但从身形来看,显然是同一个人。除去这些画和诸多“别有用途”玩意,还有一个鎏金的铁笼,铁笼的栅栏垂着一条带项圈的链子,透出某种狎昵至极的意味。

  唯一与暗室格格不入的,是在案前提笔作画的人。

  ——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东洲的纨绔有纨绔之首,俊杰也有俊杰之首。

  巧的是,他们是一对表兄弟。

  世家之间,多有通婚。仇家小少爷的娘亲,便出身洳南薛氏。但与仇薄灯的骄奢无度不同,薛家家教极严,仇薄灯的表哥薛湘城年纪轻轻,便已是有名的“东洲八君”之首。为人处世,皆为上品,时人赞其“潇潇如竹,皎皎如月”。

  跟穷奢极欲的仇家小少爷,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鲜明对比。

  然而,眼下,这位风评极佳的君子,却在暗室里,拢着雪白的大袖,以参加清谈时的文雅,画一幅春图——东洲世家子一看身形,就知道画中人是谁。

  工笔轻转,春风得意。

  薛湘城的确志满意得。

  ……仇家看得再牢又有什么用?正所谓“百密一疏”,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家人里竟然会有谁对小少爷生出了邪念。

  可惜,不知道仇堂渊那个老家伙最后是不是察觉到什么,面对寒潮,硬生生选择把飞舟开进雪原。

  否则,不出三天,人就该送到宅子里来了。

  不过没差。

  仇棠渊怕是老糊涂了,真当所有世家都没把手伸进雪原。就算进了雪原,只要不死,他照样有办法找到,至于死了……

  薛湘城脸上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极其阴翳。

  要是死了,那也好。

  他得不到的,别人更休想得到。

  将笔丢进竹筒里,薛湘城退后一步欣赏自己的画作……他窥视仇家的表弟已久……他的表弟,他明珠一般的表弟。分明是最有资格嚣张跋扈的,却从未侵占过别人一丝一毫。

  骄纵又柔软,明媚又张扬。

  岂不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以笔作刀,吃人于无形的伪君子来得强?

  真可笑,世人尽喜欢把虚伪称为“高尚”,把赤子称为“荒唐”。

  薛湘城觉得,可能是因为,越美好的东西,越容易激起人们心中的黑暗——瞧,他可怜的小表弟身边,不就有他这种恶狼,处心积虑地徘徊,舔舐獠牙?

  薛湘城的志满意没能持续多久。

  随着一封密信送进暗室,笔墨纸砚顿时统统被扫到了地上。他的暴怒,席卷整个暗室,震得墙上的挂画哗哗作响。

  送信的心腹头低得几乎要贴到地面,根本不敢看两侧的工笔画一眼——上个不小心看到的,已经被剜去眼睛,活生生炼成了人蛊。

  “图勒……”薛湘城怒极反笑,“一群蛮民,竟敢坏我好事?!”

  他阴翳得脸庞扭曲。

  哪里还有一点湘君风度。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弹了弹袖上沾到的朱砂,若有所思。

  “东洲来的飞舟快到了……”

  他一撩衣摆,跨过门槛,恢复成以往风度翩翩的模样。

  温文尔雅,唇角带笑。

  “也是,该去接姑姑了。”

  ……………………

  猛犸群在第二天下午抵达冰河的三角洲。

  三角洲上有几间很显眼的石头屋子,是图勒部族的落脚点,里边挂满了冻肉,储满了烈酒。图勒人一抵达这里,就开始生火,烧水,宰杀驯鹿,熬煮羊肉。他们往肉汤里加入一种特殊的苔藓,用来除去腥味。

  一直忙活得差不多,仇薄灯才被笃笃笃的敲门声吵醒。

  醒来,还有点懵。

  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他没怎么睡好。

  一开始是觉得床榻又硬又晃,难受得要死,后来好不容易床榻变得舒服了,又开始做梦了,梦到雪原的风,无孔不入地刮过他的脊骨。奇怪的是,不怎么冷……只是像冰楔作用下,渗进石头缝隙的水,在结冰,在膨胀……

  骨头的缝隙被那股气息填满了。

  醒来犹自残留一股说痛不痛的刺麻。

  仇薄灯眨了眨眼,视野逐渐清晰起来,抛光的橡木,一圈又一圈的年轮,忽明忽暗的炉火……

  昨晚的记忆潮水般的涌来。

  他的腾地又红,又白,纤长的手指一下紧紧抓进厚重的黑袍里,意识到自己抓着谁的衣服后,又立刻甩开。

  他猛地坐了起来,绷起脊背……没有人,木屋里除了他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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