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生 第85章

作者:柳满坡 标签: 天之骄子 市井生活 玄幻灵异

  祝微星不语,只听他言。

  梁永富笑:“我没来过,但我能背得出菜单。这里算是渔舟街,最好的炒菜馆。也是我从小到大记忆里,最好的饭店。我小时候放学,每天都往返在这条路上,进不来,但天天看,连菜单都烂熟于心。‘能来这里吃顿饭’,曾经占据了我好几年的人生愿望。今天……也算如愿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内里之繁杂之心酸,不是祝微星这泛泛之交能随便接口的。

  很快,他又自我圆场,解了个中沉重:“能完成一个愿望,就能完成第二个,人都是向上走的,对不对?”

  祝微星同意:“你前途无量。”

  梁永富又笑,这回笑容到了几分眼底,刚要开口,他桌上手机响。一见来电人,他立时肃容,向祝微星示意抱歉,接了电话。

  梁永富语音轻缓,嗓音恭敬,先对那边汇报了这几日的工作,又定了后两日的忙碌行程,挂断前,他态度添了丝关切软意,说:“吕特助,缪先生昨晚在酒局上喝了不少,他胃不好,今天的咖啡不宜过浓……是是,我知道您清楚他习惯,好,您的吩咐我记住了,再见。”

  扣上手机,祝微星见他表情沉了一秒,立时又柔下眼,对自己道歉:“不好意思,老板秘书的电话。大公司发展好,压力也不小。”

  祝微星听出他话里有话,倒未不满,更像遗憾,问:“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

  梁永富忙摇头:“老板愿意给机会,我哪敢不喜欢。只是……说来矫情,现在被调去总公司千山固然好,但我当初的确是冲着FO电器去的,就这么离开了,我有些可惜。”

  菜上了桌,按祝微星的习惯,食不言寝不语,但今天他兴致不错,边吃边和对方聊:“千山集团不好?”

  梁永富:“当然不是,一出生就被燕家放逐,在外长到十八岁才回,不学经商去学音乐,被骂几年不学无术,浑浑噩噩长到二十二,才浪子回头翻然醒悟,两年时间创公司,两年时间收燕氏,两年时间熬废了燕家满门坐上今天这位子。燕瑾凉是厉害,捭阖纵横,商业奇才。这样的人,在他手里的千山怎么会不好。但我觉得这企业太像他,虽强悍威风,难免豪横狂纵,行事总落人话柄。”

  祝微星懂了:“你喜欢刚柔并济,绵里藏针的企业文化。”

  梁永富:“我只是不喜欢让场面太难看的行事。”

  祝微星:“那和FO电器有何关系。”

  梁永富问:“你知道‘竹石制造’吗?”

  祝微星抽了根桌上的筷子。

  梁永富点头:“南方地区数一数二的五金制造商,产品涉及日用、建材、化工,几乎家家户户都用,是楼氏企业曾经最赚钱的子公司之一,却因为一场官司,一夜之间关了九成九的工厂,也就我们这样十年不知要换餐具的地方,现在还能看到竹石的东西。”

  “我学法,有一期课题就是当年燕家和楼家当众反目的‘竹石制造技术侵权案’,我特意为此请教了很多老师学长,甚至亲历那场官司的当事律师。”

  说到专业,梁永富退了几分温煦,眼神显出锐利:“楼燕两家那两年正值各自权利交接期。燕家长子,也是燕瑾凉的大伯初初执掌燕氏,故意让燕瑾凉这边缘小侄接这案子,想挫他锐气,因这不锈钢接缝技术的确原产楼家,胜算不大。结果燕瑾凉从源头下手,证明楼家专利造假,核心技术泄露乃员工私下倒卖,让楼家赔付一亿名誉费败诉。社会舆论至今谈及此案都评价两极,说楼家因此元气大伤,自此一蹶不振,燕家大获全胜,燕瑾凉得以进入燕氏权利中心。燕瑾凉得多少赞美,楼家就受多少奚落,殊不知真相恰恰相反。”

  祝微星抬眼,面露好奇。

  梁永富说:“楼家开了二十年的制造厂,专利若造假怎么敢去告燕家侵权?即便侵权是真,证据又如何赶巧被死对头家一个才出茅庐的小辈收集?再傻也不至于。”

  祝微星:“楼家有内鬼?”

  梁永富摇头:“你的眼神明明有答案。”

  祝微星:“我只是瞎猜。”

  梁永富笑,也不介意:“楼家故意为之。”

  祝微星:“为什么?”

  梁永富:“那时楼家小家主硬被推上主位,传言楼方鹤留下多位左膀右臂为其保驾护航,其实根本是蜀中无将,猴子称王,早在楼明珏意外车祸身故,楼氏已内忧外患,腹背受敌。那些所谓的元老一个个狼子野心,亟待瓜分楼氏。竹石案发前一个月,新董事长将这南方最赚钱的子集团拱手相让,可惜这聚宝盆转眼便因输了官司被砸穿老底,那些眼红豺狼来不及喜笑颜开已空欢喜一场。竹石案后,楼家高层重新洗牌,半数倒戈,七成产业重回到新的小董事长手中。”

  “事情还没完,半年后,楼家的竹石不锈钢技术再次被爆表面处理有重大技术漏洞,被国家封产调查。楼氏面上损失重大,其实只放弃了早不盈利的竹石制造,顺便把使用同种技术的燕家同类公司全部拖垮,以致燕家当年总集团利润缩减七分之一。竹石案让楼家赔了燕家一亿,却让燕家在其后几年蒸发了几十亿,半点不亏。这场官司,楼家看似自断一臂,实则以蚓投鱼。对内逐个击破作妖元老,对外一波带走竞争对手,最重要还卖了当时不被燕家看好的燕瑾凉一个大人情。燕瑾凉与燕家人不和,竹石官司给燕瑾凉挣了大名声,却没让燕家得到任何好处。也为燕六少其后反扑奠定基础。燕瑾凉是厉害,可世人不知,让他打败楼家的第一个机会,是楼家当家人拱手赠予。这一石四鸟,不动声色,运筹帷幄,雷霆手段,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商业奇才。”

  听梁永富不吝赞美,绕了一大圈,祝微星明白了,他问:“可楼明玥要真那么厉害,楼家怎么会败?”

  梁永富听他直接报了对方姓名,显出惊讶:“你听说过他?”

  祝微星颔首:“从燕家新闻里看到的。”

  千山行事高调,燕瑾凉舆论热度极高,谈及他们常会带出楼氏老新闻理该不足为奇,但他还是意外:“楼家最后这任当家的个人信息被掩得极深,我以为网上具体知道的人该不多。”

  对祝微星看法,梁永富也不认同:“楼明玥为家族企业向经理人转型,从上台就故意弱化楼姓在集团的存在感。却被竞争对手抓住这一点,抹黑他在楼氏八年的建树直至今天。楼明玥若真有错,一是心软,二就是,命太短。事实已证明,有他在,才有楼家。FO电器哪怕被燕瑾凉收购,楼氏对内的管理模式仍在沿用。燕瑾凉也认可他的经营理念。只可惜,楼明珏楼明玥费尽心机创立守护的FO电器,最后却由燕家人发扬扩大,也是讽刺。”

  祝微星听着,轻轻将竹石制造的筷子放回筷筒,像总结,又像感叹:“所以再厉害又怎么样,到头来,楼明玥还是白忙一场。”

第94章 扫墓

  祝微星站在镜前整理仪表, 他翻遍衣柜才翻出了件深色外套,可惜有些薄,祝微星不得不又取了条黄色围巾, 绕上脖子。

  出门前, 他对奶奶说:“今天会晚些回来。”

  奶奶看了他两眼, 没多问,只点头:“带钥匙。”

  路过汽修店,祝微星看见在外给狗梳毛的姜翼,停步, 走了过去。

  矮身摸了摸大款,祝微星请假:“今天有事, 不跑步了。”

  姜翼眼皮抬起, 朝他不客气扫去:“穿这样,去上坟?”

  祝微星竟点头:“对啊。”

  姜翼一怔。

  祝微星起身:“可惜这附近没花店,大概要走远些, 你知道哪里有吗?”

  姜翼看着他,面无表情。

  祝微星说:“算了,我自己找吧。”

  祝微星便沿着渔舟街一路而行,穿过枫树公园、U市科技馆,二十分钟后在U市音乐厅附近终于找到了一家花店。

  祝微星买了一束白紫相间的铁线莲, 捧着,去到对面等车。

  去市郊的公交很少, 祝微星等了很久都没来一辆。寒假未过,游人出行良多, 眼看小小的安全岛又要被挤满, 这时,低沉轰鸣由远及近, 一辆黑色迈凯伦GT吱一声停在面前。

  车门打开,露出一张不耐烦的脸。

  那头瞧过来两眼,祝微星都还和周围路人一样看着帅哥豪车发愣,直到姜翼在里面朝他怒喊,他才回神。

  抱着花怔怔的坐到副驾,车开出几米他还有些傻:“你中了彩票?”不然怎么开超跑。

  姜翼朝他翻白眼:“客户的车,荣记开年大单。”

  祝微星看着他,看得姜翼大为不耐:“要不是新车养护要找个郊区拉高速,老子乐意大老远管你屁事。”

  祝微星听他骂人,反没忍住勾了下嘴角:“哦。”

  姜翼:“……”

  赶在他又发火前,祝微星说:“那到南郊墓园。”

  ……

  南郊墓园很大,若无号牌,想在里面找一座坟不容易。但南郊墓园里有个叫“雅境”的园中园却很好寻,里头多埋葬社会名流,不对公众开放。

  祝微星原该也进不去,但赶巧姜翼今日座驾不菲,墓园门卫见之竟未多问,车到近前就给抬了闸。

  黑色GT一路驶进园里,寻了处空地把祝微星放下。

  祝微星看出来了,姜翼不知何故对这地方颇为排斥,临到附近就摆出臭脸,真心的不乐意。此刻也没提要同行,祝微星便决定自己去。

  下车时,姜翼还是没忍住朝他念叨:“快去快回,别磨磨唧唧。”

  祝微星说:“知道了。”

  在“雅境”走了一圈,终于找到目标物。祝微星在原地顿了几秒,才朝那碑走去。

  周围种满了洁白的月光花,由同色的石英石围砌,墓上无照,只刻着娟秀的几个字——楼明玥之墓。

  墓被打理的干净又精细,可见常有人来照拂。祝微星望着那处,碑上人亲自来给自己扫墓,这感觉也是奇妙,可除了奇妙,就没别的异样了。曾经的身体就睡在这里,祝微星还以为自己会有些归属感,可惜让他失望了。

  矮身放花时,祝微星生出冲动想摸一摸那碑文,可手才探出,身后就传来一低喝!

  “不许乱碰!”

  祝微星一怔,回头对上一双不忿的眼,是贺廷芝。

  贺廷芝质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谁准你到这里来?”

  祝微星说:“我自己来的,只是看看。”

  贺廷芝眯眼:“你凭什么来看,并没有人欢迎你。”

  祝微星沉默,忽然很不礼貌地问:“楼明玥真的葬在这里吗?”

  贺廷芝一愣:“你说什么?”

  祝微星不语地看着他。

  贺廷芝目光凌厉:“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谁派你来的?燕家吗?”

  祝微星莫名:“燕家为什么要派我来?”

  贺廷芝不理,沉脸道:“我记得我警告过你,让你收起不该有的心思,看来你是不打算听取这些告诫了。

  眼看对方拿起手机,祝微星知道贺廷芝这是要给墓园管理方打电话赶人,他无奈叹气,暗忖选错探视时间。

  看了眼墓碑,祝微星又朝贺廷芝身后停着的一辆白色古思特瞥去一眼,在身边人真正发怒前,他识时务的选择离开。

  待人走远,古思特司机下车打开车门,从后座迎下一位妇人。

  高跟、长裙、淡妆、盘发,能瞧得几分岁月,却半点无碍其仪态典雅,姿容婉丽。

  贺廷芝上前,脸上余怒敛去,已恢复平静。两人站在一起,能瞧出几分相像影子。

  贺铃兰问儿子:“就是他?”

  贺廷芝点头:“我今天故意激他,他竟也不生气,像是有备而来,倒是沉得住气。”

  贺铃兰低头看墓上摆放的白紫色花束:“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贺廷芝皱眉:“是,连这墓园地址都摸清了,也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越想越可疑。”楼明玥葬于此从未对外公开信息,外人不该知道。

  贺铃兰问:“你听过他弹琴?”

  “听过,”贺廷芝露出几丝复杂矛盾,“好的时候像,坏的时候又不像,技巧混乱,忽高忽低。”所以他心底更倾向这个人是邯郸学步,东施效颦。

  “可几分像也不是人人都能模仿的。”贺铃兰说。

  “正如此,我才担心来者不善,处心积虑。心知我们在意,下了功夫学习接近,有所图谋?”

  贺廷芝自不信怪力乱神,那时宣琅姜来与他频谈起那人,贺廷芝只当巧合,而见了对方,的确有瞬间迷惑,可得知那人身份后,贺廷芝更多的还是秉持抵触态度,更别说他还找人查了祝微星,这位的品行实在不能不让人怀疑。

  “我怀疑是燕家让他来的。”贺廷芝说。

  贺铃兰:“燕家?他们还能要点什么?”

  贺廷芝生气:“谁知道呢,燕瑾凉那个疯子。”

  贺铃兰却不在意儿子这些话,仍望着那束花,俯身将它仔细摆正,不顾长裙曳地,掏出纸巾亲自去扫碑上拂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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