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侯驱马过来,来到车驾旁边,轻轻抖了抖马缰缓辔,轻笑说:“回大行人,已经到了山脚下,大司行到前面借宿去了。”

吴纠没想到齐侯骑马跟在旁边,这人似乎还玩扮演游戏玩上瘾了,吴纠当即淡淡的说:“有劳吕主书。”

他这样一说,引马在前面开道的召忽“噗”一声笑了出来,伏/在马背上,双肩一直不停的抖,东郭牙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吴纠说完,明显看到齐侯英俊的面容一僵,虽然转瞬即逝,但是看得/人/心中很是爽/快。

齐侯淡淡的望了一眼召忽发笑的背影,只是轻轻一抖马缰,夹马快走几步,和吴纠的缁车挨得更近了。

齐侯微微欠身过来,流畅的肌肉藏在黑袍之下,一瞬间几乎随着他的动作勃/发而出,微微靠近吴纠,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声音,轻笑说:“二哥会打趣了,看来是身/子好一些了,方才二哥脸色煞白,害得孤还一直担心。”

吴纠听他说话的口气,又轻又柔,仿佛在哄女人,还有些轻微的撒娇,顿时后背一冷,倒不是恶心反胃,而是泛起一身鸡皮疙瘩来,口/中却轻声说:“谢君上关心。”

他们说着,队伍终于停了下来,公孙隰朋先行一步进村子去找夜宿的民房,已经快速的驱马而归,对着车驾拱手,其实是对着车驾旁边的齐侯拱手,朗声说:“民宿已经准备妥当,请大行。”

齐侯先行从骏马上“哗啦”一声翻身下马,然后亲自打起车帘,伸手虚扶一下,请吴纠下缁车。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这次齐侯并没有碰到吴纠的手,只是虚扶一下。

吴纠从车上下来,齐侯公孙隰朋召忽东郭牙跟在身边,公子元不情不愿的跟在最后,冷冷的盯着前面吴纠的身影,嫌弃的左右看了看。

梁甫山这一带,应该算是莒国的贫民窟,山脚下有一些村/民,但是村/民还不到十户,一个很破旧的小村子,家家户户都没什么空房,他们这些人想要住在一户人家里,是决计不可能的,所以要拆分开,所幸这个村子一共就巴掌大的地方,也不算太分散。

公孙隰朋刚才去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个事儿,其中一户人家是最大的,但是也只能提/供两间房子出来,这户人家条件算是好的,肯定要让齐侯吴纠和公子元住在这户。

公孙隰朋引着众人进了村子,非常破败,几乎是要什么没有什么的村子,路是土路,不知是今日一早下的雨,还是隔天的雨,地上的土都泥泞了,十分难走,公子元鄙夷的看着那些泥土,甚至不想踩过去,吴纠则是淡然的走过去,白衫上沾了少许泥土,但是一点儿也没有狼狈,仿佛是一枝出淤泥的芙蕖一般,让人忍不住注目。

众人进了农户,公孙隰朋已经提前打点好了,给了农户不少钱和粮食,请农户做些好的来吃,整理干净房间。

房间的确是整理好了,但是空空框框,什么也没有,进去之后就连硬榻也只有一张,还是临时搭的。

吴纠扫了一眼房间,心中想着,恐怕今日要打地铺睡了。

公孙隰朋请吴纠分配房间,吴纠先把旁人都遣散了,这才说:“还请君上示下。”

齐侯看了看左右,房间不大,但是特别空旷,然后扫了一眼众人,不只是吴纠觉得,就连其他人也觉得齐侯表情特别“奇怪”,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错觉……

齐侯并没有立刻说房间怎么分配,先把不关紧要的分配了一下,就是随从和虎贲军,当然分配在其农舍了,剩下的人还是没有分配。

吴纠看他这样一分配,其实心里也就冷静下来了,说不定今天晚上不用打地铺,毕竟现在已经远离老莒城了,不是在莒子眼皮底下,也不需要作秀,说不准齐侯就自己一个房间,剩下的人一个房间。

虽然剩下的人多了一些,但是肯定没人想要和齐侯一个房间,大家都宁肯挤着些。

因着已经是黄昏时分,众人进去歇了歇脚,还没喘完这口气,这边农舍用晚膳都早,已经要开始用膳了,随从们都忙碌起来。

吴纠正在喝水,这边的水都是直接打上来的苦水,也不如何好喝,青涩带着说不出来的苦味儿,但是总比没有的强。

吴纠喝着水,就听齐侯发话了,笑着说:“二哥,你还记得孤在路上说的青豆么?”

吴纠正喝着水,险些被呛了一下,子清赶紧把水杯拿走,递了一方帕子给吴纠,吴纠掩住口鼻轻轻咳嗽,涨红了脸,连忙说:“纠失礼,君上的话,纠还记得。”

旁边其他人却一脸迷茫,就连召忽和东郭牙也是迷茫的,不知道齐侯打的什么哑谜。

青豆?

青豆能有什么玄机?

众人心中揣测,风云变化,一时间没人说话,就听齐侯一派淡定,笑眯眯的说:“孤想吃这口了,二哥予孤做,可好?”

众人一时间纷纷瞪眼咋舌,露/出震/惊表情,偷偷去看吴纠,又偷偷去看齐侯,还是没猜出什么门道儿来。

吴纠表情还是淡淡的,只是一瞬间抿了一下嘴唇,随即说:“是。”

他说着,直起身来,说:“那纠先告退了。”

他说着,起身作礼,走出房间。

齐侯直到看着吴纠走出房门,还笑眯眯的,随着帘子“哗啦”一声垂下来,那温柔的笑意慢慢就凝固住了,一点一点,好像被燥热的夏风给吹的干涸了一般。

其实齐侯这一路走来,什么暧昧温柔都是故意的,毕竟齐侯在吴纠的身边安插了一个内应,他自然知道吴纠的一切举动,吴纠是个聪明人,却装作不聪明,处处低头垂手,云淡风轻,寡欲无求的样子,但是齐侯知道,那必然是假象。

齐侯只是想看看,吴纠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几次三番的试探,不过都失败了,一连失败好几次,吴纠除了打了自己那次,还有车上那次撇开了自己的手,不过撇开之后还恭敬的道歉之外,竟然没什么失态之处。

齐侯一想到吴纠撇开自己的手的缘由,不由脸上又阴霾了一些,齐侯自然知道吴纠并不是针对自己,说到底还是莒子轻佻猥亵,一想到这个问题,齐侯的态度仿佛掉了一个个儿,毕竟在这个问题上,莒子代/表的是莒国,吴纠再怎么是战败的鹌鹑,那也是齐国的子民,亲定的大行人。

如此被莒子奚落轻薄,实在不把齐侯放在眼中,齐侯一向是很小心眼儿的人,恨得牙根直痒痒。

一转瞬间,就在吴纠退出房间的一会儿,齐侯脸上从如沐春风,变成了秋风瑟瑟,最后变成了阴霾寒冬,众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召忽看在眼里,还以为齐侯针对吴纠,他可不知齐侯心里一转瞬就想了这么远。

召忽偷偷从房间退出来,问了小童,才知道原来所说的青豆,是让吴纠亲自下厨,炒一碗青豆来。

召忽一听,那叫一个来气,阴沉着脸直接往农舍的膳房去。

农舍哪有什么正经的膳房,齐宫之中膳夫零零总总两千多人,但那是贵/族,贵/族的奢靡永远是百/姓不能想象的。

这里却连个正经的膳房也没有,旁边就是堆得房子,里面冒出阵阵的味道,不只是香味儿,还是奇怪的味道。

这边的村/民第一次见这么多食材,其实根本不知怎么用,村/民平时就吃主食,甚至没有任何调味料,而贵/族一顿饭,主食就要吃六种之多,不管贵/族能不能吃得下,这些都要陈列在桌上,突然给村/民拿出这么多食材,他们一下就懵了,也不知怎么做。

吴纠进了“膳房”,把袖子挽起来,白色的袖袍卷到手肘的位置,露/出精致的手腕和精巧的手肘,不止如此,因为鬓发总是散下来碍事儿,吴纠还伸手随便挽了一下,正低垂着头,露/出光洁的后颈,大夏天被灶火蒸腾着,有些微微出汗,湿/濡的汗珠浸透了一丝不苟的领口和脖颈,涂上一层浅浅的旖旎。

吴纠微微蹙眉,时不时跟身边的村/民说一句话,指点他们如何处理食材,自己播着青豆,旁边放着随行带来的各种青铜食具,将调料摆开,用小匕快速的在好几种调料中穿梭拨楞。

召忽看的眼花缭乱,一瞬间吴纠就拨了好几种调料,混合在一起,一股特殊的香味,甚至都不需要炒制,直接弥漫了出来,真是异常神奇。

召忽站在“膳房”外面,看都看傻了眼,一方面是因为吴纠的样貌,一方面是因为吴纠凌厉、毫不拖泥带水,犹如狂风卷叶一般的气势,看的心脏狂跳不止,竟然有一种屏住呼吸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