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丢丢
以前每次看到这一幕,江既遥都会想他还没死。
可现在他想的却是,能不能再多给他一些时间。他不怕死,可他不想让洛桉难过。
看着怀里熟睡的爱人,他也终于沉沉闭上眼。
他不知道的是洛桉其实也没睡,而是在根据外公告诉他的办法,正悄悄尝试着潜入他的精神树。
这本书里设定的精神树,有些类似于人类大脑海马体和神经中枢的联合结构,生理形态就是形似树状的神经结凸起。
保存着人的部分记忆,也是精神力产生的驱动装置。
之前在洛家住的时候,已经跟江既遥商量过,找时间会侵入他的神经树看一下,已经征得江既遥的同意。
但要求整个过程要保持绝对放松状态,毕竟人一旦清醒,神经就会兴奋,就像打针一样,哪怕你越告诉他别紧张,只是一会就好,他也会不自觉的去下意识关注。
所以还不如直接趁睡觉,意识最薄弱的时候入侵,可没想到江既遥居然一直等他睡着后,才慢慢闭上眼。
这过程足足盯了他两小时,洛桉也只能按兵不动的装睡两小时,他也真是被自己能拿奥斯卡的演技折服了。
等感觉到江既遥神经慢慢放松下来,他终于找到缝隙,将意识送入神经树内部。
那种感觉很新奇,最开始是大脑一瞬间的眩晕,有些过山车升空时的失重感,等视野渐渐稳定后,才发现自己好像来了另一个世界。
周围是复古的淡棕色围墙,一幅幅目不暇接的油画挂在走廊两侧的墙壁上,古旧的水晶灯随着吹入廊中的风声轻轻摇曳,在地板上混合着斜阳的余晖勾勒出一个浅浅的人形轮廓。
是一个小孩子。
洛桉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自己的双手,他好像……变成小孩子了?
这是江既遥的记忆?
以他此刻的身高,只能抬头仰视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好像确实是在王宫。
外公说精神树外部后有记忆层,需要找到出口,从记忆层穿透进去才能到达记忆树的深处。
江既遥不知道何时会醒,他得加快速度。
洛桉沿着走廊一路向前,尽管他想把速度再提快点,但这双腿似乎还支撑不住这副幼小的身体,扶着墙一路跌跌撞撞,终于走到了宫殿尽头。
那是一扇漆黑的大门,他伸出手使劲推开一道小缝,里面传出男人的殴打和女人的哭泣声。
他趴在门板上,又将门缝推大了些,忽然当啷一声,一枚象牙白的戒指沿着地板甩了过来。
那是一枚很大的戒指,上面雕琢着镂空的黄鹂鸟花纹,边缘用染料染成了淡金色,足足一寸宽,比起戒指或许叫扳指更合适些。
但看得出是女人的东西,缺了一个角,上面还沾着两滴血。
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后,停在了他面前。
他蹲下身伸长胳膊去够那枚戒指,这时忽然出现一只脚,一下踩在了戒指上。
顺着那只脚,他缓缓抬起头,想要看清楚这个人的脸,可是下一秒眼前的房门被砰一声关闭,他也被一股力量推到了走廊里,摔了个屁股蹲。
洛桉想着刚才那一幕,有些茫然。
刚才那一男一女是谁?
以他的视角根本看不到对方的脸,能在江既遥的记忆里出现,难道是龙皇和王后?
那个暴力男在儿子面前打老婆,恰巧被江既遥看到,所以才对父亲留下不可磨灭的憎恨?
目前线索不足他也只能先这么推理了。
洛桉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以他的力量是怎么打都打不开的,他凑上去听,里面也变得安安静静,仿佛所有声音都随着大门的关闭消失怠尽。
看来出口不在这,他转身又去走廊里寻找其他门。
虽然记忆中这个环境应该是王宫没错,可未免太过安静了,洛桉下楼在中庭里来来回回穿梭了几遍,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这么小的皇子一个人在宫里跑来跑去,竟然没有一个宫人过来照看,实在不合常理。
是他忽略了什么,还是江既遥把这段记忆擅自篡改成了这样?
忽然花园尽头一面嵌满珐琅的墙上出现了一面镜子,像是方便来这游玩的女人整理衣冠准备的。
洛桉走到镜子前,看到了此刻自己的模样。
没忍住在自己脸上捏了一把。
这绝对是无论谁见了都会忍不住抱起来亲一口的天使崽崽!
一头蓬松的小软毛,肉乎乎的脸蛋跟刚剥壳的荔枝一样,一戳一个小浅坑。眼睛是又大又亮的银色,眼睛一眨,就好像有星星从人间划过。
只可惜好像被刚才的家暴场面吓住了,眉头紧紧皱起来,眼睛里蓄满泪水,好像下一刻就要忍不住哇一声哭出来。
可他没哭,只是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细线,强忍着把这份情绪积压在心里。
洛桉伸手摸向镜子里的脸。他现在只是在读取江既遥的记忆,无法控制这副身体的情绪。
因为江既遥这段记忆里没有他,所以无论他说什么,这个崽崽也不会对他作出回应。
但他还是出声:遥遥别哭,我在这陪你。
声音脱口而出,忽然间,他就感觉镜子里的脸抬头看向了他,像是穿透镜面看到了记忆之外的自己。
“你……你是谁?”崽崽有些害怕的看着镜子,好像以为声音是从镜子里面传出的。
洛桉也有些诧异,他竟然能感觉到自己,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突然面前的镜子咔嚓一声,像是被子弹射中,从中心一点开始四分五裂的向周围扩散,很快镜子崩裂无数碎片从墙体脱落,接着整面墙壁的镶嵌的珐琅都随着深裂的墙壁剥落下来,墙体渐渐扭曲,裂出一条一人宽的裂缝。
墙缝之外,却是一望无尽的黑暗。
难道已经穿透记忆层了?
洛桉抓紧时间,赶紧穿过墙缝朝外跑去,在跃出宫墙的一刹那,他的身体恢复了常态,再度转身时身后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像是又穿透到另一个时空,这回真的到达精神树的最深处了。
看着眼前一棵拔地而起的红色巨树,生长在黑暗中的正中央,以洛桉的视角来看自己距离这棵树可能有几百里的距离,他正站在一块高地上,四周朝着巨树所在的位置不断下陷,像是生长在一个巨大深坑里。
因为没有入侵过其他人精神树的经验,洛桉开始还以为脚下那些黑漆漆不断涌动的东西都是周围的组织神经,可在朝着精神树踏进几步后,他发觉不对劲。
脚下的地面在不断下陷,每一脚下去,身体就会被周围的黑色物质吸引着陷入几寸,只是走了五六步,洛桉就已经下陷到了膝盖的地方,连脚拔·出来都有些费劲。
他不得不停下,再这么走下去,恐怕还没靠近精神树就要被活埋了。
洛桉弯腰随手抓了一把脚下的黑色物质,摊在手掌上像是一颗颗黑米。
忽然间,那些黑米都在掌心里蠕动起来,洛桉捏起一粒仔细观察,外观看起来确实像黑米,但受到外力后,前面的头就会从身子里伸出来,腹部长着不计其数的柔软纤毛。
明显是一只虫子。
洛桉不禁惊了,看着脚下一望无际的黑色物质,这铺天盖地的都是虫子?
为什么江既遥的精神树里会寄生这么多虫子?医生给他做检查的时候都没发现过?
那捏死这些虫子,是不是精神力暴·乱就会缓解下来?
洛桉弯腰,抓起两把直接在手里捏碎,听着嘎嘣嘎嘣的脆响,周围的虫子啃食着精神树的动作一顿,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忽然掉头朝着洛桉围攻过来。
顺着膝盖迅速蔓延到了脖颈,眼看还差一个头就要被吞没,洛桉一下在床上睁开眼。
他看着头顶漆黑的天花板,无声的喘了口粗气。
侧头看旁边的江既遥,眉心紧蹙起来,像是做了噩梦,可是很快沿着发丝就有冷汗滚落。
洛桉赶忙起身叫醒他:“遥哥!遥哥快醒醒!”
看着江既遥难受的模样,洛桉不禁有些自责,外公都说入侵精神树是很危险的事,稍有不慎都会对原主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
可他刚才却擅自捏死了虫子,引起躁动,不知道会不会对江既遥的身体产生影响。
很快江既遥睁开眼,看到洛桉时眼眸缓缓有了焦距。
“你又来我梦里。”他说。
听他这句话洛桉一愣,看江既遥好像并不是身体难受的样子,但也赶紧下床给他倒了杯水:“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叫医生来?”
江既遥摇头:“没有。”
等他喝完水,洛桉接过杯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上面还有滚下来的冷汗:“吓死我,难受成这样,我还以为你开始精神力暴·乱了。”
转而想到江既遥刚才的话,问:“我跑到你梦里,怎么,你做梦梦到我了?”
江既遥:“梦到你在我小时候出现,然后突然又消失,我怎么都找不到。”
洛桉想起他刚才一副做噩梦的表情,不禁哑然失笑:“所以你就吓成这样?”
他伸手把江既遥抱住,像安抚小孩子一样亲了下他的额头:“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你做梦我消失,代表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想到梦境中发生的一切,江既遥还是感觉很不可思议,那道声音仿佛就在耳畔。
看着洛桉的发顶,像是心有余悸害怕这也是一场梦般,用力把他抱紧了。
这时放在床头的通讯器忽然叮叮咚咚响起来,非常破坏气氛。
三分钟后。
江既遥:“通讯器响了。”
洛桉:“不用管。”
江既遥:“是我的。”
“……”洛桉把江既遥松开,“那赶紧接吧。”
找他的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谁,但找江既遥的基本都是十万火急的正经事,说不定是司法部那边又出了什么问题,虽然江既遥现在正处在停职状态,但该负的责任还是要负的。
结果江既遥接通后,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小遥,你父亲已经同意你们的婚事了,说下个月就要在王宫给你们举办婚礼,请柬都已经发到七十九洲其他洲王手里了,您要不要看看,像蝴蝶一样会唱歌的请柬,设计的特别好看!”
江既遥淡淡嗯一声,从脸上根本看不出一丝喜悦。
王后看见他穿的睡衣,忽然转移话题:“你在睡觉啊,妈妈是不是打扰你了。小桉呢?没跟你在一块?”
听到王后提及自己,旁边的洛桉只能整理一下睡衣,凑到江既遥身边,微笑入境。
他礼貌道:“伯母好。”
那次去王宫没见到王后,不过一想也知道是不太同意他和江既遥的婚事,齐大非偶,在他们这种鼻孔比天高的皇室家族里,不赞同也正常。
所以洛桉对王后不讨厌,但也没什么好感。
可是昨晚看到江既遥的记忆,原来一代帝国的王后,也不过是被丈夫家暴的可怜女人,对她的印象又不禁参杂了一丝同情。
常年生活在那种窒息的环境下,估计就算她想站在江既遥这边,也是爱莫能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