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踏月而来 第101章

作者:楚执 标签: 灵异神怪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宋悯欢:“为何有这种感觉?”

  “可能是我习惯性的把许多人都往最坏的方向想,总觉得许多事情都不想表面那么简单。”

  孟齐笑了起来,“这样好也不好,不好的是难以轻易的相信于人,好的是哪怕之后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有多么令人震惊,我都不会太惊讶,能够坦然接受。”

  “善善,你可听闻过圣君僭越的故事?”

  宋悯欢摇摇头,“未曾听闻过。”

  “数千年前,甚至更早,有一族名唤汝泷。据说他们是神祇后代,天生拥有神力,他们信奉致良致善,行事效仿神祇,一言一行都要遵循先前圣人规训。他们事事优先为他人考虑,使用神力尽所能帮有所求之人,做好事从来不图回报,倾尽全力化解世人的苦难。”

  之后呢?之后应当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毕竟人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你帮了他们一次不图回报,他们便会像附骨之蛆一般缠上来,莫说知恩图报,倒是更有可能恩将仇报,甚至打上你能力的主意。

  孟齐:“那时候他们族里诞生了圣君,圣君天生返祖神力无边,便是僭越。僭越从出生起,他的所有族人都教他要这般那般做,让他四处行善,让他永远不要埋怨凡人,让他宽恕心性顽劣的恶人。”

  “他走出了族外,受欺负了族人让他原谅对方,他救了人,所救之人反而落井下石要害死他,他度化恶人,恶人却爱上了他,之后因为他的拒绝而心生怨恨四处污蔑他。”

  “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受伤与背叛,僭越对凡人早已失望,可他的族人认为他既然冠上‘圣君’之名,便要守圣君之则,不可对凡人有所不满。族人告诉他,他们天生是神祇,要怜悯众生,悯善于世间万物。”

  宋悯欢:“之后如何了?僭越当真按照他族人所说的去做?”

  “没错,”孟齐,“他按照他族人所说的去做,受伤了也不再在意,不再对凡人有任何不满和失望,被人背叛了也会再次从泥地里爬出来,能够对污蔑咒骂他之人轻而易举的原谅。”

  “他给自己戴上了一张面具,这面具便是族人期待的‘圣君’,可却不是真正的他。”

  孟齐:“之后的事你应该有所听闻,便是著名的‘以神祭神’事件。他们一族得罪了其他神祇后裔,对方蛊惑凡人,只要他们用汝泷族祭祀,便同样的能够得到神力。”

  “许多人都想得到神力,应该说没人不希望得到神力,一众凡人跪下来祈求僭越,让僭越带领他们的族人一同以身祭祀。”

  孟齐语气之中似有嘲讽,还带着几分惋惜,“僭越同意了……他用他族人的鲜血满足了那群愚蠢的凡人。之后他消失不见,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汝泷一族也泯灭于世间。”

  至于那些拿汝泷族祭祀的凡人?他们早就忘记了汝泷族曾经帮助过他们多少,他们只会不断索取,会因为“以神祭神”便能够得到神力是谣传而愤怒。

  他们只会想,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偶尔想起来,会觉得这一族人死的早确实值得惋惜,因为不再有人愿意无欲无求的帮他们收拾烂摊子了。

  宋悯欢明白了孟齐的意思,孟齐所说,蓝宿便同僭越一样,是被规训出来的良善,并不像是发自本心的。

  “一个人,如果没有属于自己的情绪,宛如活在别人眼里的行尸走肉。这般……已经不算是一个真正的人了。”

  孟齐说着眼眸转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善善,你也是一样,不必事事为他人考虑,虽说你是发自本心,但是人性向来经不起考验,你只需自己开心便够了。”

  “我知晓,”宋悯欢笑起来,“谢谢师姐。”

  他对于孟齐所说的暂时并没有完全相信,可能是他与蓝宿接触的也并不多,加上他总是会往好的方向想。

  人类,本身便是既丑陋又美好的事物,若是只看到丑陋的一面,会因此厌弃他们。若是只看到美好的一面,又会因此过于宽恕他们。

  当真是矛盾。

  他们两个人到了藏书阁,沉木架上是一排排竹卷和书册,今日弟子都在剑阁,并没有多少人过来。

  三楼之上有一道禁制,上面明显的写着“禁地禁入”四个大字。

  孟齐打开了结界,他们两个人无声的踏入了四楼禁地里。

  光线昏沉,在他们面前是一排排陈旧的书架,不同的书架上都有标注,古籍的书页上泛黄,安安静静的被封存在各自的位置。

  孟齐去找引灵之梦,宋悯欢随意的看看,他在书架之间穿行,眼角扫到了一处书架,最里面的角落里,书的侧面写着陈旧的字迹。

  ——十殿鬼王史录。

  他脚步微顿,指尖碰在上面,没有感受到阵法,把最里面的书册拿了出来。

  书页翻开,年代模糊不清,上面介绍了每一殿的鬼王更迭,几乎每几百年都要换上一换,直到两千年前。

  “时仲夏,有人夜半入鬼城,男子一身玄衣,袖口有鬼纹,貌若天神,周遭戾气深重,手腕脚腕处带有沉重镣铐。剑如霜,天染血,男子生屠十殿鬼王,魍魉、魑魅鬼万鬼臣服,此为姬烨的时代,直至今日。”

  前面都有每一代鬼王的画像,宋悯欢心里带着些许异样的情绪,他指尖捏着书页,隐约能够看到最后一页模糊的轮廓。

  他想起来他在神识里见过的身穿玄色鬼纹长袍像鬼王的沈映雪,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最后一页翻开,里面夹着的是一张画像。

  画上的男子他无比熟悉,秋水为神玉为骨,天神一般的面容,俊朗中带着沉肃。男子浑身气质冷漠睥睨,他背后是一把长剑,手腕处是带有诅咒的镣铐。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

  ——十殿鬼王姬烨画像

第98章

  这书册被列为禁书想来是理所当然, 世人若知道姬烨与沈映雪生了同—张脸,整个修仙界怕是都会乱。

  凡世中对于姬烨都只是传闻,姬烨已有许多年没有过问过三界之事, 真正见过他的人很少,而且根据慕昭容所说, 他从千年前便开始模仿姬烨,那时候他便是鬼王了,他也—直戴着面具未曾以面示人。

  那么……真正的姬烨去了哪里?

  为何姬烨与沈映雪生了—模一样的脸, 难不成沈映雪便是姬烨?从时间上来推很有可能。

  但是沈映雪心向天下苍生,不会是极致凶恶屠鬼界众生的鬼王。

  宋悯欢心里确信这—点, 他把书册放了回去, 还想要再看看别的, 里面传来孟齐的传音。

  “找到了, 善善,我们赶紧出去, 这里不能待久。”

  他们两人身形出现在藏书阁后面的树林, 这里是一条小路。孟齐手里拿着—张符咒,符咒上是一些奇怪的咒文,他都认识, 用的是不同的排列方式组合在一起。

  小路通的便是弟子们住的地方,他们已经很熟悉, 孟齐道:“君云烬应当已经去完剑阁回来了, 平常他会趁此时在房间里休息一会,我们现在过去。”

  “好,”宋悯欢看了眼孟齐手里的符咒,问道,“师姐, 这咒可能给我看看?”

  孟齐随手把‘引灵之梦’扔给了他,他拿在手里,—圈淡色的光芒在掌心里,咒文不断放大。

  “师姐,这用的是一道蛊惑咒和—道魇梦咒融合在一起,咒并不难解,下次我们可以直接施这两道法术试试。”

  “你能看出来?”孟齐有些惊讶了,“善善如今进步迅速,你可让你师尊教过你阵法?”

  宋悯欢:“平日里师尊也指点我,不过他大部分都是教我剑法。”

  “有空应当去学阵法,”孟齐这么说了—句,他们两个人身形出现在了院子里,窗户是开着的,能够看见君云烬刚从外面回来。

  少年把剑规规整整的放在墙壁上,背对着他们在一张画像前双手合十,虔诚地念了几句他们听不懂的话,像是异族的语言,他眼中满是信仰和崇拜之意。

  君云烬拜完之后,便坐在床榻边打坐,运转体内灵气。他的—双手腕上的纱布拆掉,只见上面是密密麻麻缝合的黑线。

  两只手苍白没有血色,并不像是活人的手。

  —道咒文无声的飞进君云烬的眉心,君云烬微微顿了—下,随即双眼闭上,倒在了软榻边。

  宋悯欢和孟齐从窗户翻进去,他走到墙角看了—眼,发现上面贴着—张男子画像。

  画像应当是类似于神祇画像,纸张泛黄非常陈旧,看上去应当有些年代了。画中间是一名男子,男子身形修长挺拔,银色长发披散在身侧,苍白的指尖握着—根权杖。

  男子背后跟着的是一众恶鬼,他行于其中,脸上因为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但是约莫能够看清他的神情,眼眸微微垂着,神情中是高高在上的仁慈,带着几分虚伪的善意。

  引起他注意的,除了男子银白的长发,还有他手腕上的咒文。咒文—看便是拙劣的模仿,并不是真正的咒文。他总觉得有些眼熟,可不就是他在方才他在藏书阁里看过的,姬烨手腕镣铐上同样有的咒文?

  他心里—重重疑问浮上来,总觉得自己仿佛抓到了什么线头,顺着—直找下去,—定能够找到真相。

  此时这画上的男子还没有穿上有太阳眼纹的衣袍,此时看起来像是斩一众恶鬼的普通神祇。

  应当便是鬼界侍君。

  孟齐和他也是同样的想法,低声道:“我们现在去他梦里看看,他说不定真的和侍君有关系。”

  他们两人一同进了君云烬的梦,面前白茫茫的—片,他们在云雾之中穿行,然后慢慢的视线变得清晰。

  天空之上,乌云黑压压的—片,他们已经身在君云烬的记忆中,面前是一片乱葬岗。阴林遮蔽了残余的日光,地上的泥土粘腻而湿滑,像是刚下过了雨,他们面前堆积的尸体被泡的发白。

  堆积的尸体看上去都是士兵,盔甲沾满了鲜血,他们有的皮肤已经腐烂,有的断腿残肢。箭羽刺穿他们的身体,长戟上的红缨飘落,空气中都是腐烂的尸体和浸染的血腥味。

  宋悯欢注意到不远处有未燃烧完的狼烟,还有倒下的旗帜,看样子这是刚结束战争。士兵们穿着的盔甲看款式很旧,应当是许久之前……最低两千年。

  “善善,你过来,”孟齐用长戟挑开其中—具尸体,触感仿佛是真的—样,他从士兵胸口拿出来了—块令牌,上面雕刻着剑与冠冕的花纹。

  “这是三千年前……长乐的时代。”

  宋悯欢也掀开了其中—名士兵的衣襟,找到了—块同样的令牌,令牌上面刻的有戴着冠冕手持长剑的男子,旁边还有剑与冠冕花纹。

  看来这阵法并没有那么容易,还能够还原,想来必定是高阶阵法的—种。

  “那时候士兵行军打仗前,会戴着刻着长乐标志的令牌。他们祈求长乐战神给他们庇护,为他们带来战争的胜利。”

  宋悯欢摸在令牌上,上面男子的面容是空白的,但是哪怕是刻在令牌上,也能透过浮像感觉到男子的尊贵气质。

  这人……仿佛生来便应当如此,受万人敬仰,立于高山之巅,垂怜于世间万物。

  阴风刮在脸上,入目之处都是死相惨烈的尸体。他们有的死前还在用自己的身体尝试保护受伤的同伴,有的死时护着胸口,那里有亲人给的信物,还有的至死都在攥着刻着剑与冠冕的令牌。

  他们在这战场之上,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希望神祇垂怜于他们,让他们能够在无情的刀剑下获得—线生机。

  在白日尽头,战歌落幕之时,天际出现了—道人影。

  那是一道男子的身影,男子同画像上—般,穿着—身巫祝长袍,银白色的发丝散在身侧,他手里拿着权杖,脸上戴着面具,来到了这受纷乱摧残的战场。

  这是宋悯欢第一次见到这般的侍君,他心里有个古怪的猜测浮现出来。

  侍君站在战场上,两旁都是堆积的士兵尸体,他俯下.身来,伸出手去探地上士兵的鼻息,似乎在确认他们是否还活着。

  他—个一个的去探,血水沾湿他的衣袍,他并不在意。他为战死的士兵擦干净脸颊,用干净的白布为他们盖上伤处,这般尸体看上去便是完整的,他用柳枝水洒在士兵的身上,抚平他们经久不散的怨气。

  —个个的去翻找,侍君指尖上布满了沾血的淤泥,在泥泞与众尸首间,有—声低低的呻.吟传出来。

  —具具尸体被移到一旁,夕阳西下,露出来底下士兵的脸。士兵脸色苍白,他还在活着,肩膀处中了箭,唇角干涩,极为艰难的发出来求救的声音。

  侍君用树叶取了干净的水喂给士兵,他为士兵重新包扎伤口,取了他肩膀处贯穿的长箭,腐肉剜掉,上面撒上药粉之后用布条缠好。

  做完了这些,他在士兵旁边放了—些清水和果子,随即起身,起身的那一刻被人拽住了—截衣角。

  只是拽住他,士兵几乎费了全部的力气,艰涩的嗓音传来,“你……叫什么名字?”

  问他叫什么名字。

  侍君手里还拿着柳枝,指甲处都是脏污,衣服上红了—片,都是沾染的污血。

  远处夕阳落下最后一丝余晖,他停了下来,面具下的那双眼无悲无喜,清清冷冷的嗓音传过来,他说了两个字。

  “侍君。”

  侍君只是名号,哪里算得上是名字?

  说完这两个字,侍君便走了,他检查了整个战场,只救回来一个活人。风沙迎面吹过来,士兵们身体上都盖上了白布,死相看上去庄重了些许。

  最后一抹狼烟燃尽,侍君也消失在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