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月光成亲后,小狼狗竟变渣攻/下堂男妻 第48章

作者:折梅西洲 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虐恋情深 古代架空

第76章 拱手相赠

  一行人回到军寨, 齐鹤唳请江梦幽与瑜哥儿上坐主位,江梦幽看了弟弟一眼,犹豫道:“我们不过是妇人孺子, 懂什么行军之事?这位置还请齐将军自坐,我们初来乍到,岂可喧宾夺主?”

  “王妃此言差矣,先前南宫先生与诸位谈的是合作结盟, 而我与...江公子,谈的是归顺效命,”齐鹤唳坚持不肯归座, “军中法纪森严、等级分明,必如此才能令行禁止。我带兵这几年悟出一个道理, 治兵如同治家,必先立下规矩, 而后军令才能施行无阻。王妃与世子初来,正是该立威的时候,这样众军士才知道谁是主、谁是仆,在平日里谁不可怠慢、在危机时该拼死护谁,我忝称将军,其实不过是帐下供您驱策的一个先锋罢了, 若玄甲军只是有我、而不知王妃世子才是他们该拼死效忠之人, 那便是大大的不敬了——敬请王妃上座!”

  这话的意思就是玄甲军以后不再姓齐、而是姓江了!南宫凰一路都在猜测齐鹤唳与江梦枕的关系, 此时只觉得无论他们之前有何纠葛, 齐鹤唳都可称得上是色令智昏,他送出去的何止是五万玄甲军、俨然是山河天下!无论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奉世子进京后找个由头自立称帝,摆在齐鹤唳面前的事明明是一条通天大道, 曹操剑履上殿、霍光废立天子,王莽篡汉、赵匡胤黄袍加身,皇家之人虽然血统尊贵,又为之奈何?

  晋王妃几人明面上身份尊贵,实则名实不符,不过是任人摆弄的孤儿寡母,齐鹤唳根本不必将姿态放得这样低,只需把他们裹挟在军中,需要时拿出来做个招摇旗号、无用时养在后军便是。齐鹤唳手握大军,就算强逼着江梦枕做个暖床的禁娈,他为了姐姐和小外甥的性命,也必然会忍耐妥协,何必将身历百战、不知流了多少血才构建起的一支精兵拱手相送?拼死拼活为别人做嫁衣裳,做个忠臣打下江山后,功高震主的大将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谋臣所虑总比旁人深远,南宫凰暗中偷觑江梦枕,史书里没有画像,那些倾国倾城的美人徒留姓名于青史,却无法令后人一窥芳踪,西施倾了吴国、昭君安了汉塞,古来的四大美人并不一定是世间最美的四人,而是因为她们的命运与家国天下捆绑在一起,如此看来,因江梦枕一人改变了天下局势,他亦可称得上是当世第一的美人了。南宫凰浑身一凛,不知不觉他似乎已置身于史书传奇之间,他隐居时治经读史,总将天下兴衰想象成极其宏大的东西,而今看来反倒是隐匿于微末处的人情决定了局势走向,他本在心里为齐鹤唳杜撰了虎狼之将的本纪,却哪想到齐鹤唳一见了江梦枕,一身杀伐之气顿消,沙场上的一匹孤狼成了摇着尾巴博美人一笑的忠狗,把这些年南征北战攒下的家底第一天就败个精光!

  江梦幽推辞不过,到底坐在了军帐上首,南宫凰虽在腹诽,可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们这伙人已然捆绑在一起,玄甲军姓了江更等同于官军,他们直属于未来的皇帝,若是大业能成、进身之路更是通畅,里外只牺牲了齐鹤唳一人的利益而已,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南宫凰又何必去做个坏事的人?

  “王妃,为今之计我军有两条路,”南宫凰上前一步,躬身道:“一是北上会盟诸路义军、共伐蛮人,二是在江南清剿残余的狄兵,第一条路即刻可为世子正了名位,第二条路难免要耽误些时日,不知王妃与世子意下如何?”

  江梦幽微微一愣,她出身贵女、哪能想到还有临阵决策的时候,幸而她家学渊博、通晓文史,虽不知战事,却通达人情世故,因而并不直接回答,只问:”齐将军怎么看呢?“

  “以在下之见,应以清剿狄兵为先,”齐鹤唳谈起军旅之事,一改往昔的阴郁沉默,“两军交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狄人残暴、袭扰我国,天时已在我军这里;我军现在渡江是劳师远击、在原地清剿狄人是守株待兔,这是地利;若我们能剿灭狄人,将犯上作乱的五皇子擒获,到时候再会盟诸路义军,岂不更能收拢人心?”

  江梦枕默默注视着侃侃而谈的齐鹤唳,几乎有些认不出他,齐鹤唳在他的记忆里是郁郁寡言的、总习惯于把所有的事闷在心里,以至于在分别时,江梦枕才知道当年在凝碧池舍身救他的人,是当时还没有他高的齐鹤唳。齐鹤唳比他年幼,行为处事没有人细心调/教,有时也显得幼稚,更不要说因为内心的压抑与缺憾,齐鹤唳屡屡像个孩子似的故意与江梦枕闹事斗气,他们最后分开的起因也在于此。江梦枕在心里一直很是怜惜他,因为齐鹤唳虽然是他的丈夫,有时却更像一个要他心疼的孩子,甚至用哭闹的方式去吸引他的注意。

  江梦枕那时囿于后宅,既没见过齐鹤唳用枪的英姿,也没机会听他对战局发表自己的看法,二人共读兵书时,他偶尔会为齐鹤唳的见解赞叹称奇,却也仅止于此了。朝廷重文轻武,齐家更是鄙夷武人,那时天下尚且安定,即使齐鹤唳有一身本事,也完全看不到建功立业的机会,现在想来,当时的齐鹤唳想必是极为失落无措的吧,就好像是一只被剪了翅膀的雄鹰混在鸡群之中,无人称赞他的雄壮,只会鄙夷他不会下蛋。但就是这样,他还是为了江梦枕放弃了羽林卫的遴选,一如放弃了翱翔展翅,而后在青州营里做个五品校尉,也不算得志,现在又自觉因为军饷的事亏欠了江梦枕,把用血汗换来的五万精兵拱手相赠——其实江梦枕从未觉得齐鹤唳亏欠了他,他深深地爱过这个男人,直到现在也不能全然忘情,军饷的事是他甘愿做的,并不求有什么回报,齐鹤唳现在这样做反而叫他心里难受得很,可为了姐姐和瑜哥儿,江梦枕又不得不答应下来。

  江梦枕静静地望着齐鹤唳棱角分明的侧脸,觉得他这般身披玄甲、运筹帷幄的模样当真是英武不凡,雄鹰一飞冲天,他却成了困住齐鹤唳的罗网,江梦枕觉得掌心里握着的兵符烫手极了,他仿佛在齐鹤唳的脖子上拴上了嚼子缰绳,逼着他做牛做马地去搏杀卖命。

  “梦枕怎么看呢?”

  江梦幽侧头看他,江梦枕见齐鹤唳也瞧过来,忙垂眸道:“...我不知道。”

  “江公子何必太谦?”齐鹤唳望着他说:“你是熟读兵书的,我最清楚不过了。”

  江梦枕与齐鹤唳对视片刻,终于开口道:“齐将军方才所言,我深以为然,只多了一点考量,从人情上说,江陵是我们的家乡,若放任狄人马踏江南,而我们只顾着去京城争权夺利,今后有何面目再见家乡父老?从策略上说,也会失去江南的民心了。”

  座中之人都点头称是,江梦枕却胸口发闷,他知道每一战都是一场死劫,齐鹤唳多打一场仗就多一分马革裹尸的危险,他说出这句话,就是要玄甲军先在江南清剿狄人、再北上去打蛮子,其间说不定还有义军内战,将军百战死,齐鹤唳不是他棋盘上的黑子白子,他不愿他受伤流血,更不敢想他会死在战场之上。

  南宫凰此问是有意试探,他听了江家姐弟的话,略略放下心来,他看着不到十岁的瑜哥儿端坐在上首、凝神听着他们说话,不似一般孩童般坐不住地吵闹,倒是颇有人君之相,珍姐儿被江梦枕牵着手站在一旁,乌溜溜的眼睛在军帐里看来看去,也是安安静静的不曾哭闹,可见江氏一门家风严正、颇有规矩,果然不坠勋贵公侯之家的教养名望。

  “若王妃与将军都有此意,我们正可借此商讨一番如何歼灭狄人,” 南宫凰接过话头:“西狄骑兵渡江后被我们打散,流落在周边各处,以他们往常的行事推断,必然会在某处集结起来,而后冲杀进江陵城抢掠烧杀。”

  一名参将道:“那我们就进驻江陵,守城防卫。”

  “不可,”齐鹤唳摇头道:“西狄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转战突袭,他们见我们进驻江陵,便会掉转马头去攻其他城镇,守是守不过来的、救也必然不及。”

  “齐将军所言甚是,我们用计将狄兵引诱出来,在江陵城外包抄歼灭,方为上上之策,”南宫凰微微一笑,“我有一计,既然无人知道王妃与江公子躲在蘼芜山,那么世人皆会认为你们仍在江陵侯府,今晚我们就护送几位进城,明日起便在侯府外大张旗鼓地搬运财物,仿佛是要搬出侯府避难一般,慢慢搬上个十天半月,使人把消息放出去,也给狄人一些集结的时间,到时候把十几辆马车里都装上石头运出城,狄人不管为人为物都必然会来劫掠,我们便大功告成了!若为逼真起见,如果江公子能在车队里...”

  “不可!”齐鹤唳急急打断他道:“我扮成他的模样坐上车便已足够,后车也不必放大石,全都埋伏上军士,到时候里应外合、万无一失,我们在城外作战,他们在江陵城里反而安全。”

  “也好,”南宫凰略一思忖,“那就让江公子在搬运装车的时候,常戴着帷帽在府门前转一转,等到行动的那天,将军也戴上帷帽,应是无虞的了。”

  众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决定由齐鹤唳带着江氏姐弟进城,南宫凰在城外布置埋伏,散帐之后,江梦枕在军帐外叫住齐鹤唳,抬头望着他道:“你比我高这么多,若被狄人发觉不对,岂不是功亏一篑吗?还是让我去吧。”

  齐鹤唳断然不肯,“不过是匆匆一瞥,谁能看得真切?乱军中险象环生,我绝不以让你涉险!”他顿了顿,又不自在地说:“更何况,那五皇子...”

  “怎么?”

  齐鹤唳犹豫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他觊觎你,你忘了?”

  江梦枕愣了愣,“哪有这事?”

  “他递了拜帖,想在元宵节邀你去看灯,还送了一车的药材来,你虽没去,但他肯定是贼心不死的,若让他在阵上见了你,那还得了?!”

  “你怎么还记得?我都忘记了...”江梦枕一阵恍惚,他早已忘了这件往事,估计五皇子也同样不会记得,不过是不曾经心的偶生一念、不成也就算了,偏偏齐鹤唳记得比谁都清楚,甚至一口咬定五皇子至今对他念念不忘。江梦枕真想问问齐鹤唳到底瞒了他多少事,那时齐鹤唳不过十二三岁而已,也许他真的是从小就喜欢他,否则怎能在十年之后还能记起这些细节?

  “我怎么可能忘?除了大哥,又来个皇子,我那时真觉得自己没资格喜欢你了...”

  江梦枕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眨眼间高大英俊的年轻将军仿佛又变成那个小心翼翼地走进听雨楼的齐家庶子,身量还未抽条、没长开的脸也算不上好看,江梦枕曾见过齐鹤唳在听雨楼外徘徊,分明想进来找他,却又怕他嫌烦、不敢常来,直等到江梦枕主动招呼他,方才一边叫着梦哥哥一边跑进屋来,真像猛摇尾巴的小狗似的。

  江梦枕不知为何、竟有点想流泪,他不知道齐鹤唳那时候如此无望地喜欢着他,心里暗道他傻,世人用情多是浅薄浮躁的,有几个人会一如既往地执着无悔?眼前倒是有两个痴儿,只是对面天涯,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东西,破镜难圆、徒留遗憾。

第77章 江陵大战

  江梦枕坐在侯府花园里的秋千上, 他想起小时候总求着父亲把秋千推得很高很高、好像要飞到天上去,而如今他的脚尖半点着地面,只让秋千幅度极小地晃动着, 孩子是不知道害怕的,等到长大后 ,似乎就失去了荡到高处的勇气,因为他已尝过疼痛的滋味, 开始有意地保护自己不要受伤。

  疏竹掩映的花/径中传来脚步声,玄甲营的军士都驻扎在外院,不会进入内宅, 江梦枕以为来人是碧烟,并没有特意回头, 脚步声停在他身后,江梦枕笑着回头道:“你别来闹我, 我怕摔...”

  他倏然住了口,齐鹤唳似乎怕吓到他似的,很轻地说:“别怕,若跌了,我会接住你的。”

  江梦枕还是摇了摇头,齐鹤唳也没有坚持, 他转到江梦枕的正面, 在秋千架旁不近不远地站着, 二人一阵无言, 半晌后江梦枕才又道:“明天的事,可准备万全了吗?”

  “一百名精兵已分批混进城里,明日午时车队出城,晚饭前必能庆功了。”

  “刀剑无眼, 到底要万事当心。”江梦枕顿了顿,指着不远处的游廊,“小时候,我父亲在那儿曾养过一只鹰,有时带它出去打猎,扑兔子一抓一个准儿,所有人都说它威猛神骏,父亲的朋友来我家,特意都要去看它,我还记得他们办过一次诗会,为这只鹰写诗作赋...”齐鹤唳不知道他为何提起这些事,只静静听着,他但求能在江梦枕身边多待一会儿,无论江梦枕说些什么,听在他耳中都如纶音佛语。

  “我那时正在学诗,父亲将我叫过去,命我也作一首出来 ,我见那鹰半闭着眼睛、脚上拴着锁链,只觉得本应翱翔万里之物,却被人牵制羁束,好生可怜,便以这样的命意写了一首七律,父亲读了之后,当场放走了那只鹰。”江梦枕看向齐鹤唳,很慢地说:“我现在觉得,你和那只鹰很像,诗中有言:鹰翅疾如风,鹰爪利如锥。本为鸟所设,今为人所资... ...所以爪翅功,而人坐收之。你去杀敌拼命,而我坐收好处,那笔军饷似乎成了栓住你的锁链,我握着这条锁链、让你时刻觉得亏欠了我,其实...其实我离开齐府时,身上所有的银钱和器物,也是普通人一辈子挣不出来的,保我能衣食无虞地度过此生,所以你根本不必总念着那件事。你说过,你最恨的就是挟恩图报,我如今的所作所为,又与挟恩图报何异呢?”

  齐鹤唳万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是玄甲军主动找上了江家姐弟,江梦枕从未要求他去做什么,怎么能算挟恩图报?他们之间无论如何也用不上这四个字,更何况齐鹤唳自问并不是什么雄鹰,只是一只追着江梦枕跑的小狗罢了。鹰的眼睛望向长空,而狗的眼睛里唯有主人,没长大的幼崽“汪汪”叫着引起主人的主意,懂事后的忠犬守在大门前看家护院,齐鹤唳好不容易能向江梦枕证明他是有用的,可江梦枕却想像放走那只鹰似的解开他的链子。

  “梦枕,你知道那只鹰会飞到哪儿去吗?无论多么凶猛的飞禽也不能一直飞在天上,它会飞回它的巢。”齐鹤唳望着坐在秋千上的江梦枕,缓缓道:“你必然也见过侯爷游猎时牵着的狼狗猎犬,那些狗也都系着锁链,但即使松开狗链,那些狗也不会离开主人,系着链子只是为了控制它们不要伤人罢了。鸟飞反故乡,狐死必首丘,世间万类心之所向皆是家乡,梦枕,你的家在这里 ,而我的家又在哪儿呢?是京城里那个虿盆泥沼般的齐府吗?”

  江梦枕答不出话,齐府似乎只能说是齐鹤唳长大的地方,那里从始至终对他而言都缺少了家的关爱与温情,“挽云轩曾是我的家,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有家,你离开了,我也就没有家了。”齐鹤唳声音低沉,略提了几句江梦枕离京后的事,“我与齐家人已断绝了关系,齐尚书投了三皇子,还以为能飞黄腾达,后来狄兵进城烧杀劫掠,他狼狈地跑到青州营来求我带兵护住齐府,我不肯去,他在辕门外大骂我不孝,被军士打了出去。你走以后,我再没踏进齐府一步,那里不是我的家,也没有我的亲人,这三年,我就是天地间的一个孤魂野鬼,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四处征战,我只想着,若是队伍里的人越打越少,损失的全是你的嫁妆,所以才奋力去拼杀、去壮大玄甲军...梦枕,你手里确实握着一条链子,但求你别放手吧,以前在后宅里我护不住你,在外头,我也不能给你争脸,如今我终于能为你做点什么,你若把我放开了,我才真是飞不回巢的鹰、失去了家的狗,没有一点指望了——梦枕,这三年我常在想,你怎么可能对我有情呢?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我口口声声地说从十二岁就喜欢你,可是我又为你做过什么呢?”

  齐鹤唳自幼获得的爱都是有条件的,齐老爷只有在他“有用”的时候,方把他当作儿子,就连父子俩所见的最后一面也是如此,周姨娘也是一样,在他小的时候不甚关心,等他做了官有了钱,齐鹤唳才成了令她骄傲得意的“二少爷”,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哄着他弄些好处。因而齐鹤唳的毕生所愿,就是在江梦枕面前变得“有用”起来 ,如果他一直是“没用”的,他便会惶惶如丧家之犬、极度的忐忑不安,两个人虽做了三年夫妻,但总是误会重重、各怀顾虑,说起话来半遮半掩,似这般这样掏心掏肺的谈话极少,江梦枕这才知道,齐鹤唳自觉什么也没有为他做过、所以不配得到他的喜欢,但江梦枕给他的感情恰恰是没有任何条件的。

  “原来你一直是这样想的...若要我说出那时喜欢你的原因,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想你天天陪着我,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很好。如果我能说出某一个缘由,比方说因为你生得英俊,那么若我遇到一个比你更俊的人,我是不是就该喜欢他了?我觉得感情不是那样的,有条件的东西总会因为更好的选择而破灭失色,那时我嫁给了你、喜欢上你,你就是我唯一的选择,没人能和你相比...”江梦枕垂下眼眸,转而又道:“我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后宅里的事是哥儿姐儿之间的事,是我选错了路、没能自保,若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该打起精神和她们争上一争,一味退让反而养大了她们的胃口,到底是我处事太软弱了。”

  “更何况,你在寒潭里救了我的命,那时你的个子只到我的肩膀,我真想不出你到底是怎么把我救到岸上的,你被活着放在棺材里等死,上山学艺的三年更不知受了多少罪,等你回来的时候,又听人说我因为救命之恩要嫁给你哥哥...只这一条,你就不欠我什么。”江梦枕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向秋天无云的碧空,“上回你陪我回江陵,也是秋天,那一次你为我放弃去考羽林卫,现在,又为我放弃了玄甲军,究竟是你欠我多些、还是我欠你多些,其实根本算不清楚,只是孩子... ...是我们都亏欠了那个孩子。”

  齐鹤唳的五脏六腑都被他的话搅成滴血的一团,江梦枕的温柔简直是世上最锋利的刀,这柄温柔刀其薄如纸,人被杀伤后外面不见伤口,内里却为之肝肠寸断,“是我亏欠了孩子,你辛辛苦苦地怀了他七个月,并不欠他什么!梦枕,你别对我这么好,我宁愿你恨我...”齐鹤唳嘶声道:“你恨我吧,如鹰犬般驱策我去为你拼死效命,就算我死在战场上,也不值得你再为我掉一滴泪!”

  日影西斜,夕阳为两个人的身影镀上一层金光,江梦枕从秋千上款款起身,走到齐鹤唳身边轻轻地说:“你知道什么才叫亏欠了我吗?如果你是真的移情别恋、与害死我们孩子的凶手双宿双栖,那才是真正的亏欠了我、负了我的心,我必定会怨你恨你,就算是为了姐姐和瑜哥儿,我也绝不肯再和你多说半个字,就算你死在我眼前,我也只会拍手称快。有些东西唯有时间才能证明,既然你心里一直有我,我们那时候又是彼此有情的,也就谈不上什么亏欠不亏欠... ...你若死在战场上,我必定会为我爱过的男人伤心流泪,所以,别再让我为你难受,在战阵中保重自身,好吗?”

  他的语气虽是询问,却没等齐鹤唳回答就径自往花/径中走去,齐鹤唳心魂震荡,盯着他的背影大声道:“明天,你会去送我吗?”

  江梦枕脚下一顿、只摇了摇头没有回话,齐鹤唳见他穿花拂柳地去远了,心里百味杂陈地又痴立了许久,方才恋恋不舍地缓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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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碧烟撩开床帐,见江梦枕早已醒了,只不言不语地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大战前夜,碧烟自己也睡得很不踏实,他们到底没经过这些,都把一颗心吊在嗓子眼里,若玄甲军败了,西狄骑兵冲进城里,等着他们的遭遇绝对比死更可怕。

  “前院的人出发了吗?”

  碧烟答道:“还没有呢,估计正在吃早饭。”

  “帷帽送过去了吗?”

  “还没有 ,”碧烟犹疑地说:“公子要亲自去送吗?”

  江梦枕望着帐顶发了会儿呆,而后道:“不了,你送去吧,我还不想起,等他们走了,你再来伺候我洗漱。”

  碧烟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江梦枕恍惚地躺着,内宅与外院隔着重重围墙,根本听不见什么声响,他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不知过了多久,碧烟才又走进来,玄甲军想必是已经出发了。

  江梦枕换了衣服,看着桌上的饭菜一点食欲也提不起来,碧烟劝道:“公子好歹用些,脾胃本就虚弱,饿坏了可怎么好?”

  “我吃不下,”江梦枕望着窗外道:“城外是不是已经打起来了呢?”

  碧烟也有点忐忑,“如果两军交战,城上的守军大约是能看见的吧,说不定街市上已有消息了...”

  “你让人去打听打听,有什么消息全都告诉我。”

  事到如今,碧烟也再顾不上对齐鹤唳的愤然鄙夷,干脆的答应一声,小跑着出去了,江梦枕枯等了一会儿,忽而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扭头一看,却是江梦幽双眉紧锁地走进来,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起身问:“姐姐,你怎么了?可是战事不利?”

  “我不知城外的情况,只是想着,若是事有万一,我们绝不能落在狄人手里...”江梦幽握住弟弟的指尖,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凉的,“这里是我们长大的地方,江氏一门累代勋贵、荣耀非常,父亲为国捐躯,母亲坚贞勇毅追随父亲而去,现如今江家只剩下我们姐弟二人,我们虽是后宅之人,也知道礼义廉耻,如果...如果西狄兵冲进城里,他们以奸/淫掳掠为乐,我们万不可玷污了江家的门楣。”

  江梦枕已明白她要说什么,伸手抱住她发抖的身躯,一字一字地说:“姐姐你放心,梦枕明白。”

  江梦幽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和一个小瓶,她把小瓶塞进江梦枕手里,“这是剧毒的鹤顶红,见血封喉、并无痛苦...”

  江梦枕推拒道:“姐姐,还是把匕首给我吧。”

  “不,”江梦幽紧紧握着匕首,发红的眼角坠下了一行泪,“瑜哥儿和珍姐儿也不能落在他们手里,如果城破兵败,我会亲手杀了孩子,再自刎!”

  江梦枕听得心里发颤,江梦幽向来是外柔内刚、比他更有决断,江梦枕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原来他们走的每一步都已经在悬崖边上,时时刻刻都要考虑生死存亡,剥除他与齐鹤唳重见的种种缭绕思绪,其实他们要面对的是极残酷、极凶险的成王败寇,毒药和匕首不止今天可能派上用场,以后的每一天都有可能要以此来保住他们最后的尊严和荣光。

  “打起来了!城外已经打起来了!”碧烟跑进来,喘着气说:“街上已传开了,好多人都涌上了城楼去看,听说城门也被玄甲军的人接管了...”

  江梦枕急急地问:“战况如何?谁赢了?”

  “不知道呢,说是地动山摇、喊杀震天,两边的人马已经杀成一团了!”

  “你再去打听!”江梦枕抓着毒药心口“突突”乱跳,过了一会儿,碧烟又跑回来道:“外面的人...说是、说是骑兵赢了!”

  “骑兵?”江梦枕与姐姐对视一眼,江梦幽焦急地说:“两边都是骑兵,是穿铁甲的赢了?还是穿皮甲的赢了?”

  碧烟摇摇头说不知道,扭身又跑去问,江梦枕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一如“咚咚”擂响的战鼓,没一会儿,他们似乎听见隐约的喧哗声,江陵侯府内外几进,不知外头要闹出多大动静,才能把声响传到这里。

  江梦枕与江梦幽不由往外走去,出了内院的垂花门,只见驻守在外院的士兵们都提着武器向外跑,江梦枕心脏急跳,这时碧烟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口中断续地嚷道:“败了...败了!”

  “什么败了?谁败了?将军呢!”

  碧烟大喘了一口气,捂着胸口道:“西狄败了,穿铁甲的赢了!齐二...将军已经骑马回城了!”

  江梦枕喜形于色,不顾礼仪地往大门外跑,侯府紧闭的朱漆大门被军士们合力推开,欢呼声霎时潮水般涌进来,人们掷果投花的夹道欢迎得胜的大军,齐鹤唳提枪跨马从远处走来 ,他看见江梦枕亲自站在大门口,仿佛如旧时一般等他归家,心里涌起的雀跃欣喜,远比打赢西狄骑兵、生擒五皇子更加满足。

  他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下了马,一步步走到江梦枕身前,很低很慢地说:“我回来了,你...终于又在门口接我了。”

  江梦枕的眼前瞬间模糊了一片,他想,如果齐鹤唳现在仍是他的丈夫,他一定会不顾羞耻地扑进他的怀抱里、为他拂去铁甲上的征尘,柔声细语地问他可否受了伤。但江梦枕已不再是齐鹤唳的夫郎,他只能站在原地望着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偏执幼稚的二少爷变成了如今这个剿灭狄兵、保卫江南的大英雄,缓缓露出一个温柔浅淡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鹰翅疾如风,鹰爪利如锥。本为鸟所设,今为人所资... ...所以爪翅功,而人坐收之。——白居易

  鸟飞反故乡,狐死必首丘。——楚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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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建背景,人物思想受时代局限,作者本人并不支持“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生命第一!!

  如果是甜文,应该是从这章开始写,大美人在危机时遇到少年将军从天而降、英雄救美,一家人被保扶进京城登基即位,要啥有啥、一路甜宠,霸道狼狗爱上我= =

  但为什么将军会对大美人那么执着?一见钟情到底太浅了,我永远喜欢纠缠不清、互相亏欠233

第78章 投花掷果

  身后有无数人在欢呼高喊着“齐将军”, 而齐鹤唳恍如未闻,只怔怔看着江梦枕的笑颜,转战江陵千里奔袭、伏击狄兵生死血战, 其实他岂是为了苍生天下?唯独是为这一笑而已。

  众人只知晓这一战保住了百年未经战火的富庶江南, 却不知晓齐鹤唳流了多少血泪、经了多少伤病才有今日的一身荣光,才敢再次出现在心上人面前。但当他终于能让江梦枕为他而骄傲的时候,却发觉两个人只能这样在人群中相对而立、再不能贴近一分,因为他已不再是江梦枕的丈夫,他的胜利与荣耀都已找不到任何理由和江梦枕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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