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昨晚睡得好吗?” 齐磊还穿着睡衣,懒懒地靠在门边漫不经心地问。

廖以庭正对着穿衣镜系衬衫的袖扣,头都没回:“怎么?这么闲?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

齐磊嗤笑一声,“叔叔你不要小看我啊,也不想想我是谁的儿子。”

对面的人顿下了手上的动作,神色难辨地看了齐磊一眼,又转过脸没接话。

齐磊是廖以庭的“大哥”儿子。

其实齐磊对父母的样貌已经没什么印象了,毕竟他们死的时候齐磊还只是个不够锅台高的小崽子。

只知道他父亲叫齐行健,曾是平州市称霸一方的□□头目,人称齐老大。母亲叫林琅,据说是个舞蹈演员。

很多年前,齐磊好奇问过一次。廖以庭那时说:你父母的事我只和你说一次,以后你不要再问,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家里连一张他们的照片都没有,果然是人死如灯灭。

齐老大夫妇死于警方精心策划挑起的一场□□火并。

那个年月,边境贩毒,枪弹走私已经猖狂到政府无人敢管也无人能管的地步。几次清剿下来,一线缉毒警力人员伤亡惨重,前线卧底也大多染上毒瘾,有去无回。公安最后几经谋划终于想出个办法,挑唆这些社会毒瘤互相内斗,让他们狗咬狗。

当年十八岁的廖以庭误入歧途,被另一个帮派的小头目选中了当替死鬼。若不是齐老大无意间识破了局,让身边小弟给他提了个醒,十分钟后廖以庭必定会被埋伏已久的缉毒警破门而入当场人赃并获。

150克海/洛/因,足够死刑。

从那以后廖以庭便管齐行健叫大哥,跟着他到处干些跑腿儿打杂的活儿。

大哥有个五六岁的儿子,粉雕玉琢漂亮得像个小姑娘,廖以庭闲来无事时最爱逗他。

齐老大常说,廖以庭眼睛里透着股灵气,当混混可惜了,若有朝一日能做点正经营生肯定也是人中翘楚。

蒙齐老大关照的那两年,廖以庭万幸从未涉足贩毒走私,也没有背过人命。

也因此能案底清白地从十二年前的黑帮火并案中全身而退。

可廖以庭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无望岁月的。

他带着齐磊从枪林弹雨中劫后余生,躲在中缅边境的村庄里给人做木匠活儿过了大半年。

齐磊整天就是和村里几个同龄的孩子瞎疯,没几天就学会了上树偷鸟蛋下地捣狗窝。算下来他已经快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这半年灰头土卖苦力的日子对廖以庭根本算不了什么,他出身不好,自小就吃尽了苦,否则也不会十几岁就为了口饭走上这条路。

在村里子的最后一夜,廖以庭把齐磊洗干净哄睡,独自坐在农村灰沉沉的砖房门槛上,脑中反反复复都是大哥的那句话:这孩子眼睛里有灵气,可惜了。

整整抽了一宿呛得人睁不开的自卷土烟,天一亮廖以庭就去村头木匠铺辞工结了薪。

他们没有什么行李,当天就坐着村里的板车到镇上,又换长途汽车到了市里。廖以庭买了当天晚上的火车票,跟懵懂的齐磊说,叔叔带你回家。

六岁的齐磊为坐上绿皮火车兴奋不已,晚上十一点都还亮着眼睛不肯睡。而廖以庭却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微弱灯光下平州的方向,摸着齐磊毛茸茸的脑袋,收敛了少年人的迷茫和脆弱。权当认了这前途叵测。

齐磊眼里又何尝不透着那股灵气呢。

廖以庭终于结束了这么久以来折磨得他辗转反侧的良心不安。他用“江湖道义”四个字来说服自己,坦然接受注定艰辛的前路。

初回到平州的那阵,帮派已然风雨飘摇。曾经如何风光无限如今也皆成了一盘散沙。

群龙无首,大势已去,但凡有处可去的兄弟都已各谋出路奔了前程。剩下几个平日就扒高踩低的流氓痞子谁也不服谁,争资源抢地盘各行其政,名堂没搞出多少,内讧三天两头不断。连齐老大名下一些正经产业也都因为没有个明白人打理,入不敷出每况愈下。

廖以庭就是在这样一地鸡毛人人自危的困境下回去的。一无所有的少年,全凭满身热血和一腔孤勇。

他聪明敏锐,做事利落,有人追随也有人忌惮,只能破釜沉舟地,生生用拳头打出一条血路。那段黯淡无光的岁月,齐磊几次成了支撑廖以庭绝处逢生的念想,终于以雷霆手腕重振帮派,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混混一步步坐到了齐行健当年的位子。

然而他绝不再准许帮派涉足毒品和枪械走私的勾当,一旦发现私自接触者定是砍手断脚以儆效尤。

齐磊一路平顺地读完了小学,考上重点初中的那一年,廖以庭也终于完成了将手下各类产业彻底清整洗白的计划。

最初回到平州那尤为艰难的几年,廖以庭常常半夜头破血流满身是伤地回家。一开始齐磊会哭会害怕,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也不多嘴问,只是一言不发地抱来药箱,细致地给廖以庭清理伤口。

如此岁月,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学霸

齐磊长相乍眼又爱玩儿,脱下校服就是一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样儿,但事实上他从小就是那种考试成绩一骑绝尘的学霸。

高二就凭着理科竞赛一堆国际奖项提前一年多拿到了中理大学的保送名额。聪明的人,总能找出更多时间做别的事。

余下这一年不用去学校的时间廖以庭给他安排好了。一家拳馆,一家夜店,都是齐磊父亲早期置办的产业,廖以庭接手之后也没太多精力管,这些年一直不温不火地维持着。

他给齐磊大学毕业之前的任务就是这两家店,五年后他要收成果。

而廖以庭本人已经一头扎进房地产行业多年,平州现下不少叫得出名字的高档社区和商业建筑都是他公司的大作。

如今的他积极纳税,热心公益,终日衣冠楚楚一副年轻正派企业家的形象。不再是当年那个穿皮夹克叼烟屁股四处收保护费的小混混“庭子”了。

若说生意场上还有什么背后遭人非议的黑点,私生活男女不忌这项可占一二。

办完法人过户手续,这两处生意就彻底由齐磊全权主事了,廖以庭任由他随便折腾。这阵子他白天逛拳馆晚上泡夜店,就为了将自家两处与平州其他同类高人气店做对比,找出自身短板,制定一份改进方案。这是廖以庭交给他的头一个“任务”。

这对齐磊没什么难度,毕竟像他这种不□□分的公子哥儿本来就时常出入这类场所。平日呼朋唤友四处串场子胡闹多了,只要把自己放在顾客的角度上,好坏一看便有得比较。

说来惭愧,自家拳馆齐磊倒是经常去,主要是离他们住的别墅区很近。况且家里的拳室只有沙袋,廖以庭是经常可以在里面关上两小时,但齐磊喜欢每次换不同的陪练切磋。

而那家叫“桃园”的夜店齐磊几乎是一年多没进去过了。他对那的评价就两个字:没劲。

倒不是环境没劲酒没劲,而是人没劲。长年累月,来往进出的都是些熟面孔,或一脸七情六欲,或一脸浓妆艳抹。齐磊对这些人没兴趣,人家也不敢在他这位太子爷面前自讨没趣。

齐磊名义上也是鸿石集团的太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