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阳 第7章

作者:四野深深 标签: HE 近代现代

  他明明对这些是满不在乎的。

  只是他没切身体验过这些,难抵慌乱与耻意。

  祁念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张超讲的知识点是他早就学过了的东西,他先是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从抽屉那一整套新书里找出没看过的课本看了起来。

  下课后,超哥挺着肚腩出了教室,走到后门时站在门边喊了一声:“顾飒明,还有祁念,第二节 课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众人皆疑惑又好奇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施泽冲在了第一线:“超哥也知道?也是,不然怎么能进我们班,你......”

  “不知道。”顾飒明没等他说完,只是头也没抬地演算着课上没做完的数学题。

  “那怎么把你俩喊一起?”

  “我说不知道。”

第二节 课后的课间时间格外热闹,每个班外的走廊都熙熙攘攘,大家三三两两在聊着天,等排好队下去操场做广播体操。

  祁念有意避开人群,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垂着眼眸,打算往张超办公室走,顺着楼梯靠墙那边一路往下,边走还边数了数台阶数。

  左边的23阶,右边的24阶。

  直到从五楼下到二楼,他恍然间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办公室在哪。

  祁念只能茫然地又低头朝上走。走到四楼半时,正好碰上他们班的队伍下楼。他没打算找个人问问,继续垂着脑袋靠右行。

  周围被挤得水泄不通,横冲直撞的人打乱了队伍,祁念这一没看路,便倏地不小心撞到了人。

  他吓了一跳,都顾不上鼻子上的疼痛,立马说道:“对不起。”

  顾飒明居高临下地看着就差把头贴到地上的祁念。

  祁念本来就比他矮了一个多脑袋,现在又站低了一层台阶,对方后颈凸起的骨头和白色短袖下露出的两片肩胛骨尽数落入他的眼底。

  对陌生人讲话倒是比对他讲话还要悦耳上不少,呵。

  祁念一直没等到对方的反应,打算直接绕道,只是走道里太狭窄了。

  他微微抬头看向自己眼前这堵“高墙”,当顾飒明近在咫尺的脸生生砸进眼里时,顿时猛地倒抽一口气。

  刚刚那一下撞得虽然不至于多重,但祁念被磕到的鼻梁上泛起了一小块红。将灰调的人染上了点生气。

  顾飒明见他惊慌没压住的样子,觉得有些新鲜,扬扬眉问:“要去哪儿?”

  祁念又低下头,没有空调的地方都太热了,他咽了咽喉咙:“我不知道办公室在哪里。”

  顾飒明这才绕过他,手插着兜:“就在楼下。”

  祁念转过身,楼梯间里空荡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人都已经走光了。

  他本能般跟上他的步伐,走在后面。两人经过四楼厕所门前时,顾飒明突然停下来,弄得魂不守舍只管走路的祁念心中又是一惊,屏住了呼吸。

  “怎么不像在别墅里时盯着我看了?”顾飒明意味不明地看向他,又说,“别招惹施泽,他不是你能惹的。”

  刚才还泛起细微动荡的湖面立即结冰,祁念登时冷下来,盯着他,说:“你没有眼睛的么。”

第十二章

  顾飒明不是个嚣张跋扈到喜欢主动挑事的人,他虽然跟一点就炸的施泽走得近,但平常很少对人不客气,不想理的人就直接忽视而已。更何况眼前这个人,还是他血脉相连的弟弟。

  他对祁念多多少少算是迁怒。

  何瑜半月前跟着警察上顾家要人时,咄咄逼人,软硬兼施,毫不让步。最后刺激得让有心脏病的顾母直接送进了医院急诊室。

  当时狭窄的客厅里挤满了人,连空气都被阻隔滞停了一样,气压低得让人觉得心口发闷。

  何瑜站在中央,眼眶通红,声泪俱下地厉声控诉:“是你们抢了我的儿子,难道不应该还给我吗?我找他找了十三年!十三年啊......就没有哪一天是睡过好觉的......原本该属于我们母子的时光就是被你们霸占了!你们还要我等!你们没有心吗?你们有没有心啊?!”

  她下一瞬死死抓住顾母的手,像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狰狞,全然没有祁氏副总的体面:“你也是当母亲的,你肯定懂!我是洺洺的妈妈,我才是洺洺的妈妈!”

  顾父顾母面对劈头盖脸地诘问和哭诉,都神色黯淡,满面凄然,只是不停地抹泪叹气:“作孽,作孽啊……”

  围观者面对这样的场景也只能缄默以对,以理很好能评断的案件,双方掺杂进去的却都是最深沉,最厚重,也最无私的爱。

  只是同为舐犊之私,中间又横亘着十几年的浩浩长河,情与理纠葛混杂,注定相互冲撞。

  而何瑜背后拥有的不仅是祁家的势力,还有受法律认可的最占理的支持。可她即使感恩戴德她的儿子这些年得以茁壮成长,也对顾家心存浓烈的鄙夷与怨恨。这么多年同在一个城市,竟然都没让她找到一点线索。

  哪怕他们的收养手续齐全,何瑜也不相信顾家人表现出来的和善。

  在一年复一年都更绝望的境地里,何瑜等了十三年,魂牵梦萦。如今她一刻都等不及了,当然不会介意使用任何手段来达到目的。

  若不是顾忌到顾飒明,她绝不会如此简单地放过让他们母子分隔了这么多年的顾家。

  祁念死死盯着他,那股无名怒火差一点就要燃上眼里。若真要说招惹,也该是施泽先招惹的他。

  顾飒明这次没皱眉头了,只默了默,没再说什么,径自拐过拐角朝前走。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办公室,里面冷气开得很足,是祁念熟悉的温度环境。

  张超还在伏案写着东西,见他俩已经站在跟前了:“来了?”

  他转过椅子,张嘴酝酿了两下,对祁念说:“昨天我从年级主任那里已经了解了点情况——嗯......相对来说,你比班里人年龄都小,能不能跟上班里的节奏只能先看看——”

  他说得很委婉。

  祁念抿了下唇,答:“可以的。”

  张超显然不太相信,对走得动关系进来、还指名要进理科1班的学生,而且年级主任又说了只是暂时的,不相信是人之常情。

  他挪了挪座椅,从书桌上的架子里翻了翻,找出一张卷子递给他:“那这样吧,因为我这也没有你之前的资料什么的,你做做这上面的选择题看看,刚好课间操还有十几分钟,我好掌握一下你的情况。”

  叶小琴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呷了一口后说:“我们班新来的学生?”见祁念小幅度在办公室张望了一圈,她指了指自己的空位:“去我座位上写吧。”

  祁念看向她,是个并不年轻的中年女老师,但打扮很精致,说起话来很利落。

  他犹豫了两秒,毕竟他看见办公室里其他学生都是弯腰站在一旁干着什么,在听见张超也说句“去叶老师那写”,才坐了过去。

  祁念扫了眼题目,第一道选择题都没下笔演算,就写上了选项。他一边做一边听身后传来的对话。

  “施泽的作业是抄的你的吧,嗯?”超哥似笑非笑,见顾飒明沉默不语,只是装傻,道,“你俩还真是情比金坚了,啊?去跟他说让他给我悠着点!”

  “下周月考准备得怎么样了,跟数学联赛名额挂钩的啊,别等会我们班第一名筐了瓢......你看看,对面理2班主任现在就笑得有多开心。”

  顾飒明终于说话了,带着笑意:“超哥你放心吧。”

  “你们超哥对你放心,就是对施泽那个没点名堂的不放心,怕把你带坏了,”叶小琴也调侃了一句,转头回来便忍不住开腔了,“诶你这是做题目的?刷刷刷ABCD就写完啦?”

  祁念拿着写完的卷子起身,把卷子给张超递了过去。

  顾飒明高高一个就站在一边,朝那上面瞟了瞟,随后挑了挑眉。

  同样表情产生了变化的是超哥,他惊讶中混杂着欣喜地把卷子塞给顾飒明:“你看看!这是你们上周小测验的卷子吧?班里选择题统计都只有三个人是全对。”

  叶小琴手里还端着杯子,也露出吃惊的表情,她刚刚是亲眼看到了祁念怎么做题的。

  祁念缩成拳的手好似出了些汗,滑溜溜的,等顾飒明给出反应的这段时间,显得格外的漫长。

  顾飒明先是笑了笑,把试卷递回去后不卑不亢道:“现在有四个了。”

  超哥喜出望外,一双小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问祁念:“就刚刚这会儿功夫做完的?觉得容易吗?”

  祁念对这样欣喜的表情已经不足为奇,即使他在今天之前跟外界的接触少之又少,这样的表情他也已经在家教老师那看过很多次了。

  这次却令祁念有些不一样的内心波动。

  刚刚那几道选择题考的都是基础,只不过出题人挖了点坑等人往里跳而已,实在算不上难。他如实答道:“容易。”

  “可以可以,那我就放心了,”超哥点点头,边把卷子摊桌上又看了看,边对顾飒明说,“祁念是新同学,你多照应着点,两个人还可以切磋切磋数学。”

  顾飒明“嗯”了一声。

  超哥最后让祁念从办公室书柜里把各科习题册什么的一样拿了一份,顾飒明也带上叶老师嘱咐等会要发下去的卷子出了办公室。

第十三章

  祁念仍旧跟在后面,正前方窗口照进来的太阳让他大半个人都匿在了顾飒明的影子里。

  看来超哥并不知道顾飒明就是他哥哥,也是,要让别人相信他俩是兄弟,可能需要一张板上钉钉的亲子鉴定才有用。

  顾飒明会照应他?还会跟他切磋数学?祁念像是想到了什么荒唐又好笑的笑话,在心里连同他自己在内都嘲讽了个遍。

  曾经祁念以为中的那个祁洺应该是在外流落多年、比自己还要不堪的,若这个哥哥面对他肯定是要产生愧疚与忏悔的。事实却是,眼前的顾飒明无论身高体格还是其他方面,几乎都可以绝对压制过他。

  顾飒明拥有着所有人的喜爱——父母、老师、同学……并且这个人对他熟视无睹,毫无歉意。

  祁念曾经恨了十多年的祁洺却如梦幻泡影,像是这道不止不休折磨着他的紧箍咒,让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始作俑者,根本不存在过一般。

  “顾飒明。”祁念冷不丁喊道。

  顾飒明回头时脸上又带着那种玩世不恭的味道:“这回喊对了。”

  祁念微仰着头,顾飒明垂在身侧、握着英语试卷的手臂用着力,修长有力的肌肉线条被微微拧出来,他无意识地目不转睛,问道:“你昨天为什么送我赛车模型?”

  顾飒明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昨天不就说了,我对你没有恶意,怎么说你也是我弟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楼道里传来越来越近的嬉笑打闹声——课间操已经做完了,耳边充斥着鼓点强烈的广播曲,顾飒明三言两语说完就三阶跨做一阶,脚步飞快地走了。

  祁念偏过身子望向迎面而来的阳光,十分刺眼。他垂了垂眼,在密如蚂蚁的人山人海涌上来前,也上了楼。

  哪有那么容易摘干净,谁种下的因就该谁来结果,祁念心说,正因为我是你弟弟,所以才要让井水犯上河水啊。

  走过最后23阶时,祁念深喘了口气,直了直背脊走进教室。

  之后的一整天,祁念坐在自己那张椅子上便几乎没走动过,“叮叮叮”的铃声有规律地响起,不同科目的老师进来上完一节课后又离开。

  也不知道这是响起的第几遍铃声了。

  “Number one!”伴随着这嘹亮的一声,还有细细教鞭敲在墙面的声音。

  常常人未现、声先到,进教室第一件事就是默单词的老师,全年级里“排面”如此大的只有叶小琴一个,无论上了多久她的课,学生们都要时不时哀叹两声。

  叶老师挥了挥小棍子:“今天谁擦黑板的,'以屈求伸......',你们语文老师的板书到我英语课上了还舍不得擦?”

  祁念看着坐在他前面的女生立马慌慌张张地跑到台上擦干净黑板,窘着脸跑了下来。

  “叶老师,今天还要默单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