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阳 第18章

作者:四野深深 标签: HE 近代现代

  祁念不再看落地窗,转身走到顾飒明旁边的床边坐下,祁念坐得很轻,床铺没有下陷多少,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

  坐下后,顾飒明却离开了,祁念竖起耳朵,发觉顾飒明进了浴室,水龙头被打开。

  祁念这才继续用眼睛触及着顾飒明房间的角角落落——灰白简约的主色调,东西不多,很干净整洁,书桌上摆着数学书和凌乱的草稿。

  “药呢?”顾飒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他洗了手,还拿了一盒棉签放在桌上。

  祁念仰头看顾飒明,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也不待顾飒明继续指挥他,祁念就转过身去,把自己的小熊睡衣撩了起来。

  顾飒明坐过去,对他的乖巧不置可否,低头用棉签沾取好乳白色的药膏。

  祁念等着顾飒明动手替他擦药,身上的感官被调动着变得敏感,他头一次觉得室内的冷气吹得他有些酥麻。

  顾飒明手停在半空,皱眉问道:“怎么还没好?”

  祁念背对着他缓缓眨了眨眼,从容道:“我也不知道。”

  顾飒明盯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半晌,顾飒明用听不出意味的语气说:“你自己是不是没按医嘱涂过药?”

  祁念背脊僵了僵,他在来之前连药膏都提前开过封的,他暗忖是继续瞎说八道骗过去好,还是及时地如实示弱更好。

  祁念垂下头,小声嗫喏:“我自己看不到后面。”

  凌晨的顾飒明的主卧房间里,祁念光滑的后背在不太亮的散射灯光下,渡上一层轻薄的光泽,尤其一节节脊椎骨突出的部分,凹显出上帝造人时躯体的美感。

  就是瘦了点,以及那块仍未完全愈合好的伤口有些碍眼。

  顾飒明再也没说过话,祁念便动也不敢动,以驯服的姿态让那根棉签触碰上自己脆弱红肿的伤口。

  顾飒明换了一根棉签,打算在没涂匀的地方再涂一遍。

  忽而一道声音隔着实木门划破深夜的寂静:“洺洺,早点睡了,还在学习吗?”

  祁念在听见何瑜声音的瞬间猛然一抖,将嫩肉还没愈合的地方撞在棉签头上,祁念像猫叫般“嘶”了一声,颤栗着身子向前倾,把头埋进被褥里,捂住声音。

  顾飒明没想到他能受惊成这样。

  因为何瑜不会擅自推门进来。

  顾飒明扭头,平静地应了一声:“就睡了。”

  “嗯......有什么明天白天再做,”何瑜半夜睡醒了起夜,鬼使神差地开门看见顾飒明房间还亮着灯,不免来问,“熬夜伤身体伤眼睛。”

  顾飒明没再回答,何瑜却似乎还站在了门外,顾飒明便俯身过去把屋子里的灯关了。

第三十一章 (下)

  祁念意识到何瑜应该走了以后,趴在柔软的被子上突然觉得很困,想就这么闭上眼睡觉。

  他半耷拉着眼,看着眼前的一片黑黢和落地窗外浸透进来的浅浅光晕,那边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祁念盯着其中一撮毛发呆。

  鼻间充斥着那股好闻的味道,是他之前在顾飒明身上闻见过的。不多时,后背的痛感缓和下来,祁念打算起来。

  “还好吗?”

  祁念小小一团黑影蜷在顾飒明的床上,顾飒明不确定地抚上他的背,不禁想到刚刚那一下戳得挺重:“又不会推门进来,这么怕还敢跑过来。”

  顾飒明的手像是烙在祁念的皮肤上,触感不粗糙也不细腻,让祁念说不出话。祁念拿脸蹭着被子面料摇头,终于还是爬了起来,转身看向顾飒明。

  他也不在意顾飒明是不是知道,他是有意的,放任伤口不管而半夜找来这间主卧。

  至少他此刻得逞了,哪怕痛一点也没关系。

  顾飒明重新把灯打开。

  这一下顾飒明离得祁念很近,看清了祁念眼角边依稀沾着的泪光,这样的祁念即使还是面无表情,也浸润着可怜的神态。

  顾飒明让他转身,握着他的肩膀,跟他说“别动”,轻而又轻地重新给他看了看。

  “自己真的涂不到后背?”顾飒明问他,轻缓的语调很迷惑人。

  有点钓鱼执法的意思。

  祁念目视眼前白色的墙和大块的灰色床面,心虚地干干吞咽了一下,硬着头皮出声:“嗯。”

  离开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祁念有些沮丧地把药膏攒在手里,脚贴着被吹得更加冰凉的地面,而厚实柔软的地毯不在他所能经过的区域。祁念打开了顾飒明房间的门。

  祁念是自己主动走的,但更像是被赶出来的。因为顾飒明一直都沉默着,不似生气,但就是沉默着。

  谎言在不知不觉中被拆穿,他怕自己再不识相的离开,刚刚所有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而且时间也确实太晚,实属打扰。

  祁念像做贼一样微微佝偻着脖子,低头转过身,准备把门轻轻带关,及时退场。

  冷不丁一股力把门拉住,祁念手里的东西也被对方抽走。

  “看不到就以后每天过来,”顾飒明对他说,“不用半夜偷偷摸摸地来,我说了没事就没事。”

  隔了一周的周五班会课,张超手里拿着一张A4纸,从上楼到走到讲台上,都一直凑在眼前眯眼看着。

  教室里时不时有窃窃私语,大家做着各自的事,同时有些忍不住聊两句天,有些则在询问假期作业、讨论问题。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意味着两天周末假期即将开启,雪花片似的试卷发得再多那也“放假万岁”。碰上超哥总结成绩发表“废话”的日子,大家情绪更加积极高涨。

  张超一手撑在讲台边缘,把自身重量的一部分承在上面,接着掀起眼皮:“都考得挺好,才一个星期就过去了?自习不知道怎么自习?”

  散落在坐标四处讲话的人瞬间都整齐划一地闭了嘴,坐正身子把头埋回作业里。

  祁念端坐着,正一动不动看着空白卷子上的最后一题,在脑海里理着思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学渣一枚,对着天书难题冥想发呆。

  思索完毕,祁念提起笔,写了个“解”字,在圆锥曲线的图上做完一根辅助线,便开始列起式子。

  前面有改完发下来的练习册,何佳彦也在写作业,拿完自己的,就只剩下一本祁念的。

  何佳彦盯着恰好读到解题关键点的英语阅读,扭过胳膊把练习册往后面递,她如今跟祁念熟悉了,相处变得较为轻松。

  手抬了半天也没看见人接,何佳彦刚打算侧过身子,手里就一空,她倒没管了。

  徐砾拿过祁念的练习册,帮他放在课桌上。

  祁念才抬起头,目光从练习册反着光泽的书皮,一路顺到徐砾那边,两人对视时都没说话。

  “谢谢。”祁念把练习册收回抽屉,轻声说。

  徐砾看着他,一边看他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着急,直到祁念把最后这道题整个三小问写完,徐砾还把目光锁定在他身上。

  “小漂亮,”徐砾终于叫他,看起来有些随便,又有些认真,“黄榛的事......我已经替你警告过他了,他以后应该,应该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

  他补充:“我也跟他解释清楚了,我们的——”

  徐砾十分反常地卡住,犹豫了一下:“——朋友关系。”

  祁念安静听着,他瞟了瞟台上正在开电脑的超哥,还没开口,徐砾又说:“是在那天体育课?他只推了你,还做了什么吗?”

  祁念的脸色有些白了:“没有。”

  徐砾见了立马转移话题:“你不想理我了吗?”

  祁念迟缓地看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向冷淡,因为很轻,倒并不凌厉:“没有。”

  “没有就好。”徐砾这会儿笑起来,露出祁念熟悉的表情,然后努努嘴示意他继续写题,不见嫌隙。

  “好了,停一下。”

  超哥敦实一个坐在讲台上,只露出半个身子,和一颗圆溜溜的头,悠哉道:“月考成绩大家早算过了吧?觉得怎么样啊?为什么隔一个星期分析成绩,因为你们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分数算完的当天忧伤两下,然后就万事大吉了?我偏不。”

  大家窸窣收笔抬头,不少人面面相觑,向下撇着嘴,带点互相自嘲的意思。

  “呐,第一名没什么新意啊,老人了,”超哥点着鼠标,“跳过。”

  底下响起三三两两又羡慕又心悦诚服的笑声。

  “第二名祁念......”超哥点着头酝酿,意味深长,话锋一个急转弯转了回去,“说到这个第二名,我们再来说说第一名。我们班顾飒明,这大家公认的是吧,这次数学看错一条辅助线,单科第一就没了。”

  “顾飒明,你下次还可以再试试总分能不能掉出第一,嗯?”张超调侃。

  有坐在底下的同学咋舌。

  没距离感这回事是相互的,很多事情他们可以跟张超没大没小,所以张超讲话也一向直接,爱开玩笑,不留情面。

  顾飒明这回第一名实在也保住了,不过就是个数学单科罢了,超哥这话听得大家都不免替顾飒明不舒服起来。

  徐砾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听张超怼人,他压低声音叫祁念:“小漂亮,你跟他什么关系啊?”

  祁念不再偷偷看顾飒明,他捏着手中的水性笔笔帽,垂了垂眼说:“没什么关系。”

第三十二章 (上)

  徐砾闻言歪头,故作思索的样子,重复念了一遍:“没什么关系......”

  显然徐砾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祁念其实不怕被他知道,但也不会主动说出去。

  张超在夸祁念的时间上花得长了点,之后继续往下分析,都是些分析过无数遍的“老同志”了,多是三言两语带过,讲一些翻来覆去的话,敲打敲打,为的只是起到重视作用而已。

  而祁念没有被超哥表扬了的开心和自豪。

  上周所有成绩出来后他没去算过总分,只是跟一个班的同学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多嘴杂,八卦就是枯燥学习生活里最鲜活的调味剂,班里悄摸着替他算分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祁念知道他是第二名,比顾飒明少了15分——主要缺在语文这门课上。祁念知道后的那天晚上,如约待在顾飒明房间里,还为此庆幸过。

  刚刚他斜视过去,顾飒明全程倒是没什么变化,不疾不徐地干着手头上的事,在被超哥点名时也只抬头抿了抿嘴角。

  但他心中还是愁云密布,只想着顾飒明会不会因此而不高兴,然后晚上打开门时,会冷漠地拒绝他。

  不要提享受压过顾飒明一头的快感,祁念全然忘了当初在车上拿“假设”招惹顾飒明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放学后,徐砾提起书包,朝坐在位置上发呆的祁念一拍:“我先走了,下周一见。”

  何佳彦反着身子收拾书包,觉得奇怪,突然好多天都不讲话的两人,现在又好了?

  祁念慢吞吞地收捡着课本和作业,慢到教室只剩做值日搞卫生的人。

  顾飒明站在自己座位上,旁边拖地的女生大大咧咧笑着说:“大帅哥,我拖地了,怎么还没走?等施泽?”

  顾飒明笑笑,给她让道:“等他干什么,早走了。”

  祁念听见声音,从忧心忡忡、旁若无人的状态中抽离,发现顾飒明正好整以暇地立在后门看着他。

  祁念这会儿反应倒快,一下子福至心灵,顿时跟上了发条似的,一股脑把剩下的东西塞进书包里,起身时被桌腿绊了一下,他吃痛蹙眉,再抬头时,顾飒明已经走远要下楼了。

  祁念急急匆匆地跑过去,好在顾飒明虽然人高腿长步子迈得大,但速度不快,祁念呼吸不匀地跟在斜后方,他头顶的发旋被跑得翘出一撮,脚步声相比起来细碎一点,像个小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