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尔 第74章

作者:猛猪出闸 标签: 近代现代

第77章 忽悠之王

  野生人类闻警官,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一周后转至住院部2楼的普通单人病房。门上的玻璃,不时闪过几双好奇的眼睛,来自于其他在行动中负伤的同僚。

  他是他们口中的“黄领带”,纪然不解,闻名笑着说:“行动那天,我戴了一条双面领带,外黑里黄。嫌疑人拒捕,枪声一响,我就解下领带系在胳膊上。老骗子会告诉所有队员,如何辨别潜伏的自己人,以免误伤。就这样,很多人都认识我了。”

  “别喊他老骗子了,我听别人都叫他胡科长或者胡队。”

  “好吧,那就听你的。”温柔的微笑浮在闻名唇边,他就着纪然手抿一口清粥,又敛起笑意,“他真的像个骗子,还有他上面的局长。说延期就延期,连理由都不告诉我。我一度以为,自己成了弃子。”

  纪然忍不住问:“你后悔过吗?”

  闻名沉默半晌,淡然开口:“正义不是自动贩卖机里的商品,随意操作一下就会有结果。它从来都不是即时的。有些时候,它会像枝头的果子,务必要经过漫长的酝酿和等待。十年前,老胡对我说这话时,我没想到会这么难,但我没后悔过。我会发火,不是因为悔恨,而是因为他们要求我继续在黑暗中前行,却不告诉我为什么。”

  “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对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捐了一座孤儿院?这是好事呀!”

  “我怕你会忍不住告诉别人。太好的事,可能会暴露身份。”

  喝完粥,闻名脑袋悬在床边,让纪然帮洗头。杯子舀起温水,小心地沿着发际线浇淋。纪然望着他鬓角星星点点的白发,心疼道:“都熬出白头发了。”

  “是不是有种特别沧桑的帅。”

  “也就那样吧。”

  动作由慢至停,四目相对良久,纪然俯首,吻上那对阔别已久的唇。他们的头互相颠倒,吻得如痴如狂,分开时牵出一道暧昧的银丝。

  闻名用指腹磨蹭着纪然两片红亮的唇瓣,“我好像没伤到肾。”

  “讨厌。”

  吹干头发,闻名硬要起身,“扶我出去转转,我想晒晒太阳。”

  纪然劝他不要出去,外面暑气正盛,他身体尚未复原,每次挪几步就会汗流浃背,影响伤口愈合。

  “那你去找辆轮椅,推着我。”

  纪然拗不过,只好照做,推他到楼下花园,沿着园中清静小径漫步。最终停在一株苍翠挺拔的梧桐树下,借它的阴凉,观赏池塘中悠哉摇曳的锦鲤。几天前,这座城市刚刚送走一场台风,园中的花木几近残败。但当光明重返大地,它们又倔强起昂起头来,一尘不染,仿佛只是洗了个澡。

  空气清新,闻名深沉地呼吸着,提出新要求:“推我到街上去。”

  出了医院,毒辣的热度从地表腾起,纪然忧心道:“太热了,回去吧,就在阴凉处坐坐。”

  闻名回过头,脸上是一种纪然很熟悉的坏笑,“你说要跟我登记结婚,还算话吧?”

  纪然双颊绯红,支支吾吾:“嗯……再说吧。”

  “好热啊,前面右转,到背阴的地方去走。”

  纪然依言右转,走出几十米,又听他说“停。”

  “证件带了吗?”

  “带了……怎么了?”说完之后,纪然意识到不对劲,但已经晚了。

  “好巧啊我也带了,你看,这有个婚姻登记所。”闻名示意他抬头向右看,“来都来了,顺便领个证吧,不然白出来了。”

  纪然登时惊慌无比,撒开轮椅扶手转身后撤几步,又折回来操控轮椅调头,“我再考虑考虑。”

  闻名“噌”地从轮椅上站起来,揽住纪然肩膀步入登记所大门。只有两个窗口,分别用于登记结婚和离婚。

  纪然不敢挣扎,怕他伤口迸裂,只好被他按坐在圆凳上,一双清澈大眼无措地忽闪个不停,像头迷路的小鹿。

  工作人员抬眼,扫过闻名身上的病号服,“您好,请先填表。”

  闻名飞速填写申请表,不时催促纪然,“写啊,然然。”

  “好像哪里不对……”纪然紧咬下唇,“咔哒咔哒”不停按动手中的中性笔。眼前火花四溅,脑中一团浆糊。

  “你真伟大。”一句轻轻的感慨传入耳中,原来是离婚窗口的工作人员,一位泪水在眼中打转的中年女人。

  “还好,还好。”纪然对她咧咧嘴,猜她把闻名当成了绝症病人。这样一来,自己就被推上了道德的高地,成了真爱楷模,感觉还挺不赖。

  闻名已经填好申请表,用温柔的目光鼓励纪然,循循善诱道:“这样,你就可以抢在老胡前面签字了哦。反正,早晚都要登记的,对吧?”

  “也对。”

  一想到那些关乎爱人生死的重要时刻,都是毛扎扎的红毛丹在签字,纪然就又妒又气。况且,老胡写字丑极了。他飞速填好申请表,将自己的证件放在上面,递进窗口。

  工作人员办事效率极高,付过手续费,前后不过几分钟,他们手里就多了两张加盖钢印的结婚证明。纪然就这样,被剥夺光棍身份,成了光荣的已婚人士。

  闻名抖着结婚证明,用手指轻轻一弹,笑道:“回吧。”

  纪然将轮椅推进来,扶他坐好,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

  “稍等!”

  轮椅已经推下坡道,工作人员追出来,递上一本书,“国家免费赠送的书籍。”

  纪然接过一瞧,嚯,《李博士手把手教你经营婚姻》。

  婚后3小时。

  纪然躺在病房内的双人沙发上,翻看全知全能的李博士系列。闻名挂着消炎药,刚刚小睡一觉,精神头不错,正在看电视。

  掠过指尖的纸张清脆作响,让纪然脑中的浆糊稀释了一些,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我、我居然跟前男友登记了!”连个重修旧好的过程都没有,天啊!

  “胡说,什么前男友,”闻名用吸管慢慢喝水,眉尾上挑,“我是你老公,合理合法的。”

  纪然手一摊把书丢在地上,捂住脸乱蹬腿,像翻了身的乌龟,“我亏大了亏大了!”

  “是你自己说的,要跟我结婚。”

  “要不,咱们先离了吧!等正式和好了,再去复婚。”

  “离了?”闻名猛地直起身子,双目凛然,“从现在起,直到我咽气,都不许再提。”

  纪然不想让他情绪激动影响伤情,翻身面朝沙发背侧卧,咕哝:“好好好,不离。”

  他将钻戒转移到左手无名指,心湖泛起甜蜜的涟漪,可更多的是委屈。出门遛个弯而已,怎么就登记结婚了呢?自己太冲动了,甚至还没知会家人。

  纪然哽咽起来,“说好重新追我,结果直接把我拐骗到登记所门口,忽忽悠悠就填了表。啥也没有,只得了本破书,呜呜呜……狗屁李博士害我一生,手把手教出一个大忽悠……”

  身后的男人先是忍俊不禁,继而大笑了两声,又咬着牙“嘶嘶”抽气,显然是扯痛了腹背的伤口。纪然慌忙起身扑到床边,眼角犹挂着泪痕,“没事吧?”

  闻名缓和片刻,苍白的脸和唇才恢复些许血色,轻声道:“谁说结婚了,就不能再追你?等我身体复原,咱们去度蜜月,办婚礼,去吃去玩,看我不追死你。”

  听他说要追死自己,纪然莫名红了脸,体内也腾起一股躁热,想象那该是个多么浪漫的死法。

  闻名又说:“这十年,每个月的薪水,我都只留出和局里相同的一部分,剩下的全捐了。遇见你以后花钱大手大脚,所以其实也没剩什么。加上老胡帮我攒的十年薪水,应该够玩一大圈了。至于房子和车,不是我的。如果上级允许我留着,那就卖了。”

  “嗯。”其实,纪然私心期望,高层别把闻名的房子和车收走,因为……今年房价继续攀升,那个海景房,能卖出令人眼红的高价。唉,自己还真是个小家子气的小市民啊,这么低的思想境界,似乎有点配不上眼前这位新晋为丈夫的前男友。

  闻名脸上闪过一个讳莫如深的笑,“等过段时间,送你个新婚礼物。”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是洪福他们来了。

  乐乐捶着闻名的腿问:“名叔,你今天和昨天比怎么样?”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们又熟稔起来。乐乐也不懂,她爸的前男友怎么突然成了警察,只是理解为,他一直都是,只不过被外派到那个大酒店工作。

  “叫老爸。”

  “哦……好吧,老爸。”

  纪然正欲解释,只见闻名轻抚着乐乐的头,对洪福和纪叙笑道:“我正式加入你们家了,以后请多指教。”

  纪然被姥爷、弟弟拽到走廊,逼问他背着他们干了什么大事。

  “刚才出去散步,顺便登记结婚了。”纪然轻描淡写。

  洪福和纪叙面面相觑,互相使了半天眼色,才问:“不是还在分手状态吗?几时和好的?”

  “跳过那一步了。”

  “太科幻了,这不是时空跃迁么。”洪福叹气,“然然,你被一场生离死别冲昏了头脑,姥爷真怕你吃亏。你该矜持点的,要知道,如果一切得来的太容易,就不会珍惜了。”

  “姥爷,你放心,我又不是大姑娘,没什么吃不吃亏的。况且,爱情也没法计较得失。”纪然瞥一眼病房内,乐乐正和自己的后爸嬉笑聊天,“名哥和咱们是一家人了,以后有话尽量当着他的面说。”

第78章 新婚礼物

  自打闻名提到“新婚礼物”,纪然的好奇心就破土发芽,顶得心口瘙痒。9月上旬,这份礼物以猝不及防的暴烈姿态,出现在纪然眼前。

  这天,闻名刚刚结束检查,慢慢踱着步问医生:“能做剧烈运动吗?”

  “多剧烈?”

  闻名大言不惭:“性.生活。”

  纪然羞恼地别过脸。看医生的表情,他也有些讶异于闻名的直白。

  “也不是不可以。适度吧,毕竟子弹的空腔撕裂了腰肌。”

  “好,我大概知道尺度了,谢谢。”医生走后,闻名对纪然挤挤眼,拉着他走出门去。

  这,这是要去哪过X生活?纪然满头的烟霞烈火,跟他来到住院部顶层,不出意外,被执勤的警员拦下。闻名拨通老胡电话,言明要和一个人谈谈。

  片刻后,他们获得许可,被引至一间病房外。房门刚开启一道缝隙,温和却刺耳的嗓音骤然闯进耳朵,令纪然喉头发紧。

  “勇气,是压力之下的优雅。”声音的主人轻呷一口红酒,用塑料叉将带血的高级牛排送入口中,和身旁的年轻护士调/情,“这是海明威的名言,你猜,他身上有多少弹片?”

  对这位风度翩翩又健谈的老者,她显然并不排斥,“不知道呢。”

  “237块,和你的工号尾数一样。你的名字很好——”秦先生注意到房间内另外两人,侧头微微一笑,“这不是,可爱的纪先生和……闻警官么。”

  纪然一阵恶心,侧身背靠着卫生间的门,不去看他。尽管已经过去三年,男人看似优雅的狼心狗肺的微笑,依然令人心悸、作呕。他苍老许多,斯文败类的气质却不老常青。

  闻名随意拉过一张椅子,不远不近地坐下,叠起两条长腿。硬是把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穿出了高档西装的错觉。冷峻的视线,将秦先生从头到脚洗刷一遍,最后停在他包扎成一团的左手上。

  “疼吗?我打的。”

  秦先生脸上肌肉微颤,依旧保持着他所谓“压力之下的优雅”。

  “闻名,你可真够傻的,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去当警察。”

  “你说反了,我是先当了警察,而后才放弃好日子。”

  秦先生又像个老校长,不紧不慢地传授着他的独家理论,“唉,还是太年轻了。看着吧,你们的局长是个野心家,不出五年,他就能凭借此案的影响力爬上国会议员的位置。你做卧底多久?有十年吗?人生才有几个十年啊,啧啧。

  你的青春和血汗,不过是人家的一块垫脚石罢了。没了凯撒宫,还会有其他的替代品出现。你永远也改变不了,资本和权力逐利的本质。我呢,六十多了,哪怕余生都舒舒服服地在监狱里度假,这辈子也没白活。你这种不成熟的理想主义者,就在外面瞎忙活吧。人的欲/望是绝症,警察也治不了。”

  秦先生的即兴演讲,几乎再次把纪然洗脑了。余光瞟向年轻护士,见她正若有所思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