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流放全稿 第20章

作者:河汉 标签: 欢喜冤家 强强 近代现代

  还没有人向他挑战,他一时懵了,就这么看着他们在他的面前互相残杀,好一会儿后才想起来去拉架:“你们他妈的干什么!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他的愤怒让士兵们停顿住,但也仅仅是刹那,有人站出来说:“12号,我们不是战友,我们是敌人。”

  12号是梁上君的参赛编号。

  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上尉连长,可是这一刻没有人会听从他的号令。对于他们来说,他现在只是12号,是他们的敌人,也许,还是最仇视的敌人。

  他们不是你的兵,他们不是你的战友,他们是你的敌人。梁上君强迫自己这样想。虽然他们想要到达的终点是一样的,都只是想要胜利而已。

  但是在胜利之前,他们更想要的,是活着。

  梁上君结果了两个跟他抢防毒面具的人,然后被尤禹和周凯拉进洞中。

  洞穴蜿蜒曲折,好在并没有多少岔路,经过防毒面具净化的空气味道十分古怪,他们在黑暗的地洞里狂奔,就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们。

  那时候他们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信仰什么使命早就不存在了,除了本能,你还能抓住什么?

  别自欺欺人了。光的另一面必然有暗,想要活命不是过错。

  无论梁上君多么不甘愿,他终究体会到了这种矛盾。

  *******

  在此之后,等待着他们的是特别障碍区。

  雷区的排雷工作必须保质保量地完成,遗漏一个扣两分,两个扣十分,三个及以上判为本阶段不合格,触发一个爆炸直接出局。

  这对侦察兵来说并不算太难,很大一部分人通过了。可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在令他们神经紧绷的排雷区尽头,是更加令他们神经紧绷的烈火区。

  梁上君到了这里立刻皱起了眉头。看着滚滚浓烟在树林间冒出,还有火苗在不断地生长壮大,他的心情简直恶劣到极点。呛人的烟雾迷了眼睛,火辣辣地疼痛,炙热的空气钻入鼻腔,带着浓烈的焦炭气味。

  这样的地方,这样看不清方向、无法呼吸的地方……火光灼烧着记忆的神经,梁上君闭了闭眼,努力摒除脑海中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惨淡地笑笑,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在这个地段的半空中还悬挂着重型运输轮胎。它们在浓烟和热火之中摇摆,不时地向他们的头上、腿上、胳膊和躯干上撞去。在视物能力几乎降为零的时候,他们只能靠听声辨位。

  闭着眼,轮胎临近时传来的风声清晰可闻。

  应该没有问题的。梁上君心里这样想,但总有一点不安。他分析自己为什么不安,除了这种给他带回恶劣记忆的处境,还有什么会让他如此不安。

  再度让过一个轮胎,他突然醒悟——是呼吸!

  这个区域里满是杂乱无章的呼吸声,那是因为他们这些参赛者体力消耗巨大,然而那些平稳的呼吸是怎么回事?有另外的人在附近!埋伏!

  要死了!这什么比赛!梁上君暗骂。

  果然,还没有完全通过烈火区,就不断有子弹和爆炸物在他们身边擦过。这下大家真的一点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完全自顾不暇。

  枪击和爆炸接二连三,梁上君能听见周围的人被击中的声响,他自己的躲闪也只能算是堪堪保命,闯过来的所有人都是跌跌爬爬地奔出考场,带着一身的火药星子。

  ……这是比赛的第一阶段。

  第一阶段结束之后,他们剩下的人立即投入到第二阶段的考试中,向主考官展示自己的战斗技能,使用反坦克火箭筒、榴弹炮、机枪、自动步枪、手枪、狙击枪等射击武器,迅速而准确地击中目标。

  极度耗费心力的射击只是个热身,随后他们跑到一个放置无线电台零件的桌前,迅速将其组装起来,并与指挥部取得联系,报告自己已经完成指定任务。同时分别接到新的命令,投入到“解救人质”的强攻行动中。

  这时候一连和七连的家伙们兴奋了:“维纳斯!维纳斯!为了维纳斯!”

  由于那时的训练实在是刻骨铭心,他们现在将所有的人质都当做自己的美神,为了她心甘情愿付出所有精力,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第二阶段的结局会是这样。

  纪策、程营、团长,三个大叔级人物一人叼着一根烟,翘着腿作为人质在“被困地点”等着他们,每个人面前还有一碗刚泡好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面对那几个奋勇冲杀进来的参赛士兵们——

  团长一脸惊讶对程营说:“他们怎么这么快就……”

  程营一脸疑惑对纪策说:“他们怎么这么快就……”

  纪策一脸无奈对团长说:“禁欲太久,欲求不满。他们过于激动了。”

  三个首长叫他们稍等一下再“救”他们,然后开始淡定地吃泡面。

  士兵们在解救完“人质”之后一个个捶胸顿地,涕泪横流。问他们怎么了,他们只说:“没什么,蛋疼。”

  *******

  第三阶段。

  这是梁上君本人最期待的阶段,也是整个比赛中时间最短却最惨不忍睹的阶段。

  地狱12分钟。

  原则上在这12分钟里,参赛者将分4轮,每轮3分钟,同4位对手展开徒手格斗,并且这4位对手全部是“栗色贝雷帽”的拥有者。

  当然,之前程营他们就讨论过,伽蓝没有那么多“栗色贝雷帽”,唯一有这标签的只有纪策,于是必须有其他的陪练者。

  伽蓝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会教训人的,纪策钦点了三个人做陪练:二连连长徐毅,五连连长蒋成云,七连一排排长鲁达明。

  这三人的格斗术是全营相当牛掰的,加上他自己,他们四个人,将去轮流玩弄比赛中剩下的14个人。

  *******

  整个人的体力和精神都在消耗和涣散,梁上君到达第三阶段地狱赛场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得到双腿在发软。

  仰头看去,他的目光定格在指挥台上的栗色贝雷帽。

  他凄惨地笑了。团长耍他们。

  明明说好的,到时候会有新制的栗色贝雷帽作为他们中胜利者们的战利品,然而此时此刻,他们都注意到,那里只有一顶帽子。

  伽蓝不屑搞山寨版的名牌。那顶真正的栗色贝雷帽,那顶绣着中俄国旗的贝雷帽,只能颁发给最终最强的胜利者。哦,错了,是暂借给最终最强的胜利者。

  那时候梁上君还不知道,团长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纪策做了一个承诺。

  一个赌注般的承诺。

第二十八章

  累,累得要死了。

  汗水浸入了眼里,一阵涩疼,视野在水光里显得模糊。身上的负重虽说已经解了大半,但那么些污泥粘在衣服上,也够他难受的了。

  腕骨隐隐作痛,想是之前伤到了关节。口腔中有些锈味,吞到喉咙那儿腥中带甜。梁上君抬手擦掉额头和嘴角的血汗,立在格斗场上,一身挺拔。

  四个陪练分别对战参赛者,不论参赛者的状态怎样,必须打满三分钟。

  第一轮跟梁上君对阵的是鲁达明。

  因为是自己带的兵,他对鲁达明的招数套路多少了解一些。要在平时跟鲁达明打打,取胜定然没有太大问题,关键他现在这样体力透支的状态,不知道能不能在三分钟里搞定他。

  鲁达明一见是自家梁连手就软了。虽说他很喜欢跟梁连切磋,有事儿没事儿也常找梁连PK一把,但是不是现在这种状态。他看得出来,梁连已经吃不消了。

  第一拳是梁上君先出的,他不能再拖下去,速战速决才是节约体力的王道……

  直到哨音响起,他还是没有把鲁达明击倒,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就是制服他的双手,然后借机让自己缓口气。

  没有足够的休息时间,这一轮过去,紧接着是二连的连长徐毅。

  几个回合下来,梁上君大概知道徐毅最擅长的是精准,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的每一拳都是冲着要害去的,就算不能一击取胜,至少可以让对手失去还手能力。

  梁上君自己走的也是这一路,可惜他现在别说一招制敌,就算徐毅把空门让给他打,他都未必能对他造成怎样的伤害。

  判断是否留下的标准不是获胜,而是站着。在第二轮结束的哨音响起的时候,还能站着的参赛者已经不到五人。

  被淘汰的人多半受了不轻的伤,最重的那个断了两根肋骨,被抬走了。周凯吐出一口血,血里混着一颗牙,尤禹的右胳膊脱臼,当啷着挂在他身侧。

  第三轮开始时,尤禹一上来就不行了,他的手臂无法出力,自然是构不成威胁,这一轮与他较量的是纪策,他直接被打倒在地。纪策仍然不停手,按照规定必须打满三分钟,一秒都不能少。尤禹已经没有一丁点力气了,他只能本能地护住头,然后咬着牙挨打。

  梁上君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与他对战的蒋成云也是个狠角色,此人出手非常地快,而且非常地重。一拳打在人的身上就能内伤,之前那人的肋骨就是这么断了的。

  准确地说,梁上君也已经不能打了。

  每一秒钟都是煎熬,身体中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需要水,需要食物,需要休息。他几乎放弃了进攻,光是躲闪、格挡、防守就耗去了他所有的精力。而他知道还有第四轮,他也知道,第四轮他将要面对的是纪策。

  那个人渣。

  这一轮结束,剩下三个参赛者在场上:梁上君、周凯、还有个一连的小家伙。

  最后一轮,开始。

  跟纪策交手不是第一次了,梁上君很清楚纪策的风格。

  他的风格很让人郁闷——刁钻。越是了解他就越没有办法凭“知己知彼”来与之对抗,因为他从来都不会按套路出牌。自从上次狙击训练对战之后梁上君就深深地知道,跟这个人打,任何的预测都是无效的。

  梁上君吸了一口气,觉得胸口很闷。

  纪策的出招在瞬间就到了他的眼前,他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然后抬起胳膊格挡。他用肘击纪策的腹部,被让开,再打,再被让开。

  他自己都知道,速度太慢了。不能跟他硬碰硬,梁上君侧身让过纪策的一记侧踹,与他拉开距离。

  三分钟,他想,只要坚持三分钟就好。

  可是纪策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纪策欺身上前,一脚蹬在梁上君的膝盖上,登时让他跪地,梁上君身子一矮,凭着经验顺势滚到一边,还没等他回过身来,纪策又把他拎起来,一拳、两拳、三拳,砸在他的肚子上。

  梁上君忍受着内脏被撞击的痛楚,他努力睁开早就肿了的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充满杀意的男人。放弃挣扎吗?这个人这么狠,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打死自己。放弃吗?放弃吗?

  然后他笑。

  纪策有刹那的愣神,他不会忘记,这样的笑他在鱼海子看过一次。在那张水影斑驳的脸上,与这张鼻青脸肿的脸上,都一样地嚣张。

  砰!

  纪策猝不及防,向后退了两步。他捂着额头,一副有些吃惊又哭笑不得的神情。

  梁上君已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力,他坐在场地上抱着头,耳朵里嗡嗡地响。

  他说:“我他妈撞死你个人渣……我操……疼……我操……拼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在最后一声哨音响起来的时候,他仍死死地咬在纪策的脖子上。

  他被人拉开,被人扶住,被人拥抱着祝贺。但他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那片红色。

  很深的齿印,血液从那个齿印里渗出,顺着脖颈往下流淌,粘腻而狰狞。

  那人也不去擦,那人只是看着他。

  纪策,看我如同禽兽的模样,你很满意是吗?这就是你一开始的期待是吗?你总是算无遗策,是吗?

  在战场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冲锋和拼杀,而是身边所有的战友都倒下,只剩你一个人,你却还要战斗。没有胜算,仍要坚持。

  整个战场上只剩下你一个人,什么信仰什么使命早就不存在了,除了本能,你还能抓住什么?

  人到了绝境的时候,就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