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流放全稿 第19章

作者:河汉 标签: 欢喜冤家 强强 近代现代

  最后的晚霞红在天边,一点点烧过云端,映在他们的操场上、他们脸颊上、他们的汗水上。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平复下胸口的起伏,觉得舒畅了许多。

  尤禹总觉得今天的梁连有点不寻常。原本他听说梁连也参加这场栗色贝雷帽的比赛就觉得很神奇:怎么梁连也稀罕这个?他的荣誉已经很多了不是么?今天他算是有点明白了,梁连这是找到热血沸腾的感觉了。

  这个看上去无所不能的人,他也会想要得到某种认可,不仅仅是对单兵的能力的认可,还有对他付出的年华的认可。现在的梁连,就好像回到了跟他们一样的岁月,想要争夺荣誉,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在这样的晚霞里宣泄力气。

  他忽然想起上次问梁连的关于他初恋女友的问题。他忍不住问道:“梁连,你真的是因为那个女人才参军的吗?”看着眼前的梁上君,他实在无法想象当初没有参军的他会是怎么样一个人,会成为怎么样一个人。

  梁上君听了他的问题一愣,一时没有回答。

  周凯在一旁听得有点激动,那场赌局他也参加了,可是那时候尤禹问回来的答案就只有一句“他有过女朋友”,后面的事无论他们怎么严刑逼问,尤禹都不肯多说。这下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偷听,他这个职业糙子能不激动么!

  好半天,也许并没有那么久,梁上君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可能最开始是有她的原因吧,但是都这么些年过去了,硬要我说我也说不清楚了。”

  这是实话,大实话。那时候的他跟现在的他,好像都不是一个人了。他也早就记不清那时候的想法了。也许真的是一时冲动吧,幸运的是他从没有后悔过。

  梁上君看着时间也不早了,从云梯上跳下去,冲他们一挥手:“回去吧。明天就比赛了,养好体力才不至于输得太惨。”

  然后他留给他们一个自认为非常拽的背影。

  那两个人目送他离开,周凯回过神来,说:“鱿鱼,我怎么觉得今天梁连格外地……”

  “嗯,格外地猥琐。”尤禹肯定地说。

  *******

  猥琐的梁上君回到连部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晃悠到了201。

  201这地方好,这地方只有纪策一个人住,其他的房间都是每个连队的连长和指导员合住。一开始的时候梁上君还以为是纪策欺负室友,活生生把一连的指导员气走了,后来才发现自己错得太离谱。

  201是整个连部最小的房间,根本就只能住得下一个人。其实本来这地方是一个杂物间,而连部这里只有201到206六个房间,可是今年多招了一个七连……不够住了。于是营长跟大家一合计,算了,一连连长往前挪一个房间,委屈点挪到杂物室,一连指导员直接搬到营部那儿去住,这样连部后面就能空出来一间让给人家七连。

  所以这才是真相。梁上君很失望。

  话说回来,梁上君掏出水卡往门缝里一插,轻轻一拨,接着推门而入:“纪策,我有事问你。”

  虽然早就见怪不怪了,纪策还是好笑地看着他说:“又撬?你怕我不给你开门?放心吧我不会的,我巴不得你过来玩。”

  梁上君瞟了他那张人渣脸一眼,无视他说:“给我说说你怎么拿到的栗色贝雷帽。”

  纪策阴恻恻地笑了:“梁上君,你这是在要求我开小灶?”

  “我……”

  “没关系,咱俩什么交情,给你开小灶也没关系。”纪策故意堵他的话。

  梁上君怒了:“什么玩意儿!开你妹的小灶啊!我只是过来问问那场友谊赛怎么回事!你跟俄罗斯什么人抢的帽子!”

  “哦,早说么。”纪策略显失落,“你就那么在乎那帽子?不就是个贝雷帽嘛,我借给你戴戴就是了。”

  梁上君快无语了,他在犹豫要不要拿起墙角的工兵铲把眼前这人砸死了埋尸。

  纪策终于说够了,推开桌上的一堆计划表,靠在椅子上懒散地说:“友谊赛是伽蓝跟俄罗斯的格鲁乌一起搞的,具体他们怎么商量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去抢帽子。”

  梁上君听到这里就沉默了。

  格鲁乌。

  格鲁乌是俄罗斯的一支特种部队,包括陆军和海军特种部队,这支部队在车臣战争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们在敌人后方实施集中侦察,必要时甚至能摧毁敌人的机动型核攻击武器,实施破坏行动并在敌人后方开展游击战。更可怕的是,他们本来还兼有暗杀著名的军政活动家的任务,但后来暗杀任务被取消。

  “那时候……你什么感觉?”梁上君问。

  纪策半闭着眼睛休息,像是在回忆:“没什么感觉,就是累,累到你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累到你根本就没有办法用大脑去思考。全都是本能,只剩下本能。”

  “本能。”梁上君重复。

  “嗯。整个战场上只剩下你一个人,什么信仰什么使命早就不存在了,除了本能,你还能抓住什么?人到了绝境的时候,就不是人了。无论再进化多少年,人的兽性都不会消失。所以你不用担心……”纪策蓦然睁眼,带着笑意看向梁上君,“我相信你足够禽兽。”

  梁上君反驳:“可惜了,在这一点上,我永远超越不了你。”

  梁上君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很晚,倒不是他跟纪策唠嗑唠了这么久,而是他在走廊上吹了好一会儿的风。

  “整个战场上只剩下你一个人,什么信仰什么使命早就不存在了,除了本能,你还能抓住什么?”纪策的这句话让他莫名地心慌。

  没有信仰没有使命,那还是一个军人吗?他无法想象。

  从一开始班长就告诉他,他必须有一个坚定的信仰,无论什么样的信仰,无论多自私或者多伟大,必须要有。

  直到后来,班长本身就是他的信仰。

  信仰和使命,如果这些都不存在了,他还有什么资格去争夺荣耀?他不明白。

  话分两头。

  纪策早早地送走了梁上君,却没有早早地进入工作状态。他丢下了那些策划的比赛项目,坐在椅子上,把腿跷在窗台,静静地吹风。

  他是故意这样说的,但他没有要打击梁上君的意思。

  英雄都是有信仰的,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懂这个道理。因为他每次问王叔叔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时,王叔叔都会说:“他们是英雄,他们有最崇高的信仰。”

  可是信仰并没有让他们活下去。

  他不知道父母怎么死的,他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死。他甚至连他们的遗体都没有见到。

  他只记得自己站在他们的灵堂中,脑子里一片空白。

  王叔叔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他们是英雄。”

  连死了都只有一个人来吊唁的英雄。

  “英雄……”纪策默默地重复这个词,夏夜的风吹得他不由闭上眼睛。

  梁上君,你当然可以成为一个英雄,但是我更想让你活下去。说是私心也好说是战友情谊也好,这一次我想让你丢下信仰和使命的包袱,为了自己而拼命,为了活下去而拼命。

  你明白吗?

  *******

  整装待发。

  在前方很远很远,有一只栗色的贝雷帽。让所有的参赛者望眼欲穿。

  头顶一轮烈日,身上30公斤的负重让他们在起跑处就已经汗流浃背。

  钢盔压在梁上君的额头上,他慢慢调整着呼吸的频率。

  想要赢。

  很久没有这样强烈的渴望。

  裁判高高举起了发令枪:“预备——”

  啪!

  梁上君迈出了第一步。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高处的指挥台。

  炽热的空气看上去有些不稳定的波动,那个人高高在上的模样依然很可恶。

  他在看着他。

  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

  梁上君飞快地扭过头去,他看着曲折的路,有一瞬间的愕然。

  纪策,你在期待什么?

第二十七章

  20公里越野跑。

  其实这应该不算什么,参赛者都觉得不算什么。才20公里而已,他们想,爷当年40公里都只是一笑而过。

  结果他们全傻眼了。

  这20公里哪里是人跑的,沟壑纵横,翻山越岭就算了,因为有时间限制,所以他们不得不一直保持狂奔的状态,不是跑步,是狂奔。

  上山,下沟,长距离障碍区,然后全武装泅渡。

  站在泅渡的海边,连梁上君都忍不住开始骂娘了:

  “什么?20公斤负重泅渡?”

  “什么?20公斤负重2000米泅渡?”

  “什么?20公斤负重2000米水上障碍加泅渡?”

  “我操你妈啊!”

  当然他已经没时间操了,梁上君卸下10公斤的负重后纵身下水,这一关闯过去以后他基本脱力,坐在沙滩上休息了5分钟才继续前进。更不要提后面紧跟的那群兵蛋子了,一个个都不成人形,连骂娘的力气都没了。

  接下来是过泥沼。

  极度腐臭肮脏的泥沼,黑褐色的污泥半稀半干地曝露在阳光下,蛆虫在上面恣意横行,一阵阵恶臭毫不客气地钻进他们的鼻腔。

  尤禹一看见这泥沼就想起上回梁连被埋的那个粪坑,他差点吐出来。梁上君看他一副欲吐之而后快的神情,走过去拍了拍他问:“怎么了?怕了?”

  尤禹艰难地回答:“不行,恶心,太恶心了。”

  梁上君噢了一声,紧跟着一脚把他面朝下踹进去,看着尤禹在里面疯狂地扑腾,他说:“孕吐嘛,没事,刚开始都这样,过几个月就好了。”

  尤禹在泥沼里吐了个天昏地暗,为了躲避自己的呕吐物,他奋力地向前移动。这时候梁上君才想起一件事。

  “操!你是我对手啊,我帮你干毛?”说完他自己跳进泥沼,心里还在哀叹,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往日他都是一个人往前冲,今时,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教训自己的兵。职业病么这是?

  这片泥沼齐腰深,梁上君凭着沼泽经验淡定地通过,之后出现在他的面前的,赫然是一面骷髅旗。一个骷髅一个叉——海盗?不,毒气污染区。

  梁上君的表情变得肃然。地下毒气污染,这是最难稀释或散去的污染,没有之一。伽蓝果然做什么事情都会做绝。

  梁上君在洞口附近转悠了一圈,他抱着一丁点的希望,希望这地洞不要太长,希望这毒气不要太毒。

  侦察的结果让他大失所望:首先,这洞的长度他目测不准,所以很有可能是个迷宫。其次,初步估计这洞里的毒气包括乙醚的成分,还有他们一开始就闻到的苹果的香甜味道——沙林毒气,而且洞壁上可能还有少量的三氯甲烷。

  梁上君摇头感慨:“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毒毒……”

  所有人都开始翻装备,这种时候,防毒面具才是王道!

  悲催的是,有的人有,有的人没有。

  装备是出发前随机分配的,如今看来,指挥部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一半有对一半无,如此的不公平,让没有防毒面具的人面临两条路:放弃,或者抢别人的。

  已经有人开始抢夺防毒面具。很斯文的抢法——厮杀。

  顿时梁上君的心都凉了。他攥着手里的防毒面具,心里五味杂陈。

  他蓦然想起纪策的话:“整个战场上只剩下你一个人,什么信仰什么使命早就不存在了,除了本能,你还能抓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