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裳小柠
江寻冬承认,他开始慌了。
庄晓晨本来受的就是无妄之灾,庄晓晨出来也是为了找他,庄晓晨没有任何的错,如果庄晓晨今天因为他发生任何意外,他就是死都难辞其咎。
警察很快能到,他只要再拖十分钟,庄晓晨一定会没事的。
江寻冬再往前几步,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沉声道:“请你放过她,什么条件都可以。”
“你让我放?我就放?!”秃头男目露凶光,用手里的枪指着江寻冬,恶狠狠道,“你先让老子打几枪再说!!”
“你打。”
江寻冬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秃头男再次狞笑,整日与邪妖为伍,他的思想早就被腐蚀,此时看到江寻冬站在杉树间,哪怕是这种时刻,也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腰背挺得笔直,似乎并不害怕,反而是自己,早就变成阴沟里的臭老鼠。
他心中的愤恨与嫉妒简直滔滔而来,“啊啊啊——”,他怒吼,举起枪便朝向江寻冬。
江寻冬只是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普通人。
不愁吃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是警匪片都没有看过几部,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真实的枪,也是被枪口瞄准的这一刻,他确切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有危险了……
真到这种关头,反而好像已经不害怕。
他忍不住闭上眼,甚至都不想再去乞求那只小狐狸,他甚至觉得,完全不会再有希望出现。
他已经不再抱有任何期待。
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学会独自去开学,独自过生日,独自做许多许多的事,甚至是独自去医院看病,因为他知道,他的爸爸妈妈永远不会出现。
子弹需要几秒钟打入他的体内?
他是要死了吗?拜托庄晓晨一定要没事。
他从来都觉得他的人生很没有意思,可是他其实也从来没有想过死,他也一直活得挺认真的,他没有多么完美,他也会有虚荣的需要很多荣誉的时候。
实在是太过玄幻,他竟然就要这么死了?
会很疼吗?
短短的几秒钟之内,江寻冬想了太多,他听到子弹射出的声音,“砰!!”,好响,大地仿佛都震了一震,那瞬间,出于本能,江寻冬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并迅速下蹲,但他依然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啊啊啊——”
反倒是不远的距离之外,响起秃头男痛苦至极的嚎叫声。
是他的小狐狸来救他了吗?!
江寻冬根本忘了后颈并未发烫的事实,他猛地睁开眼。
他仰起头。
和日暮时分的傍晚一样,有道身影挡在他身前。
纯黑色,逼仄的小道内,是一只金色的,巨大的,美轮美奂的,极致梦幻的,光影轮廓组成的九尾狐。
此时,翠绿的山林间,是一个身形高大,一身白衣的男人。
第35章
“砰!!!”
幽静的山林间, 又是声槍响,江尋冬被震得身体再次跟着猛颤,他下意识地要闭眼, 却又发觉槍声离他实在太近。
近在咫尺的火花令他意识到,槍在白泱的手中!
“啊啊啊!”
禿头男的嚎声再次响起, 空气中开始浮现血腥味, 白泱再次举起右手, “砰!!!”,干净利落的第三声!
“给我个痛快!给我个痛苦!我好痛啊啊啊啊——给我个痛快!!”
江尋冬的牙齿不自觉地打着颤,他蹲在地上, 双手抱住自己,平视偏下的视野中,他看到痛苦翻滚的禿头男,禿头男嚎叫着, 双手扒住地面, 被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想要爬离。
始终矗立在江尋冬面前,好似一座高山,背对他的白泱,慢条斯理地走上前, 硬底的手工皮鞋踩在禿头男的臉上, 臉都踩得变了形, 白泱的皮鞋锃亮,秃头男滿臉淚水与口水,狼狈地含糊着求饶。
白泱低头看他, 微笑:“你跑什么?”
“………求求你……给,给我……痛快,啊啊啊啊——”
“砰!!!”
白泱就站在他面前, 槍对准他的小腿,微笑着按下去,秃头男彻底没法再挣扎。
白泱的皮鞋却还踩在他臉庞,腳下轻碾,声音更温柔:“怎么不跑了?很疼嗎?”
“…………”
秃头男呆滞地看着夜空,身体僵直。
他右侧的耳朵中,有团黑雾飘出,瞧见白泱便想逃,白泱动都没动,只是看了眼,眼中金光一闪,黑雾便彻底散去,空气中泛起腐蚀的臭味。
这个秃头男,早就不能算是人类,他的大脑很早便被那邪妖吞噬,已经完全沦为邪妖的奴隶。
倘若他不出手做任何伪装,这人被拖进医院检查,恐怕会吓坏一群人,这人的脑子和体内都是空的,唯有这副躯干,他本就活不了多久。
这根本就是个活死人。
白泱发出冷笑,手一松,手枪掉落在草地间。
他转过身,面朝江尋冬。
江寻冬蹲在原地,同样有点怔怔地,依然看向秃头男的方向。
白泱慢慢走到江寻冬面前,挡住他面前的全部视野。
江寻冬毫无反应,双手抱緊自己,身体还在不自觉地发颤。
“唉。”
白泱叹气,颇有些无力地单手抚了抚额。
他并不想吓唬江寻冬,可他方才确实太生气,江寻冬差点就真的死了,多亏江寻冬与他之间有因果,还不浅,濒死的瞬间,他立即感应到。
秃头男的速度太慢,他及时赶到,也及时抢走那人手中的枪,来到人间这么多年,除了那些不得不靠他亲手除的邪妖,他从未对任何人类动过手,包括动了也不会受天道惩罚的恶人、坏人,或是秃头男这种本来就不能算是人类的。
不是他多么善良,而是他不屑。
只是想到江寻冬差点死了,他就是再强大,有再多的能复活的宝物,也不能给江寻冬服用,不能干涉人间的因果,他心中的那股戾气就那么飙了起来,他简直无法控制,便对那活死人动了手。
他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其他审判还是要交给这里的警察来做。
白泱活了一千多年,从来肆意妄为,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后悔的事。
但他现在很后悔。
他不想吓到江寻冬。
“江寻冬。”他弯下腰,尽量温和地叫他的名字。
江寻冬却又猛地一颤,保持原本姿势,挪动着往后缩,且视线落在一个地方便再不离开,白泱低头看去,发现江寻冬在看他的裤腿。
白色西装裤腿上有血迹。
“啧……”
他很不滿,白泱甚至蹙了眉头,他不該讓江寻冬看到这些东西。
罢了罢了,大不了再挨几顿劈,他欲故技重施,把江寻冬的这一切记忆都洗去,江寻冬不需要这些肮髒而又令人不开心的记忆。
思索间,山下已经传来警笛声。
白泱是带着邓巍一起来的,来时便立即報警,警察说早前已有人報警,他们本就在赶来的路上,想必此时到了。
山上这小片的区域内,禁制还留有那么几缕。
是那邪妖所留,白泱手指微动,邪阵便散得干干净净,警笛声越来越近,江寻冬颤得也更厉害,他的头已经死死埋在膝中。
这是被吓到什么都不敢看了。
白泱再叹气,下意识地转身就走,他还是先离这可怜孩子远点吧。
然而,白泱刚转身,左腳刚抬起,裤腿被人轻手揪住。
力气不大,白泱却是顿住。
三两秒钟之后,白泱回眸去看。
清凌凌的月光中,婆娑摇晃的树影间,他对上一双盈满淚水的大眼睛。
那双眼睛极力瞪到最大,眼眶已经包不住眼淚,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很明显,眼睛因此变得很酸,他还是努力地瞪着双眼,就这样看着他。
刹那间,白泱的心髒剧烈震动,他忽而有些不知該说什么,又该做什么,有股情绪自心间出发,瞬间在他体内乱窜,他的心脏也因此跳动得更加无序。
那双眼睛终于动了动。
眼睛微眨,更多的泪珠滚落,他的唇瓣嗫嚅着微微张开,更多的泪水顺着唇角流入其中,唇瓣开开合合之间,他小声说:“你别走,我,我害怕…………”
话还没说完,他的唇瓣与喉咙,甚至是他的声带已经完全失去所有的控制权,他的口中能发出的,唯有哭声。
江寻冬大哭起来。
哭声震耳欲聋,把白泱吓得一个激灵,与此同时,他的心开始緊緊揪起,揪得他呼吸困难,他痛苦到甚至想要离开——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他不知该如何处理与面对。
江寻冬却将他的裤腿揪得更緊,依旧蹲在那里,哭成这样,他也倔强地始终抬头看他,甚至想要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腿,却因已经下蹲太久,他的脚本来就崴了,他的身体一歪,他倒坐在地。
江寻冬哭声更大,他双臂死死抱住白泱的腿,不讓白泱走。
白泱大脑一片空白,当下忘记一切,他迅速蹲下,就着江寻冬这个姿势将人紧紧抱住,没有逻辑,没有思考,完全就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他急道:“你别哭,别哭,别害怕,我不是在这里嗎?”
江寻冬的哭声更大,甚至充满委屈。
白泱额头已经起了微汗,浑身的汗毛全部竖起,他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他笨拙地用手去轻拍、轻抚江寻冬的后背,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更温柔、更舒缓,他贴在江寻冬的耳边说:“我不走的,有我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到你……只要有我在,你会很好,你会一直很好,不要哭了,好不好?”
说着,他侧脸看向江寻冬,眼中尽是期待。
江寻冬哭得直抽抽,也看他一眼。
这么一看,撞进白泱满眼的温柔,江寻冬哭声再起,他埋头撞进白泱的胸膛,双手松开白泱的腿,却又紧紧搂住白泱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