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鸠羽千夜
“啪”的关门声响起,秦桐猛然睁眼,克制不住的笑出声来,若不是因为发烧咳嗽,他真想掀开被子跳起来。报复的感觉实在痛快,现在的他,不用喝那些苦得要命的汤药,病也已经好上大半了。
心头正在暗爽,推门声传来,秦桐连忙收敛表情躺好。这次进来的是周嫂和小桃,周嫂将床头小几上的东西收走,小桃放下托盘仔细看看秦桐,有些欣慰的道:“大哥气色可是好多了。”
周嫂看看房里不见其他人,问道:“陆公子呢?”
秦桐干咳两声:“他刚刚出去说是有事要办。”
周嫂哦一声,小桃将托盘里的熬得浓浓的粥端出来,夹上一些小菜递过去:“你胃口不好,这是娘一大早去菜市里挑的土鸡熬的,趁热吃吧。”
秦桐半是感动半是心虚的支起身接过粥碗,这一病,自己受苦不说还连累她们,这招数真是损已又害人,边想边把粥往嘴里送。小桃坐在旁边照顾着,周嫂则将茶碗小盆清出去,说道:“我去看看炉火。”
秦桐喝着粥,问小桃:“你们都围着我转,吃过饭没?”
小桃皱皱鼻子:“早吃过啦,轮流帮你看着药的火呢,那味道好苦。”仿佛当真闻到了那股苦味。
小桃话音刚落,秦桐立刻联想起这几日灌的苦药,胃里顿时一阵泛酸,那粥到嘴里都觉得咽不下去,好在只剩下了小半碗,干脆几口喝干把碗递给小桃,眼巴巴的望着她:“小桃啊,你也知道那药苦,一会你送碗出去的时候就对你娘说我睡着了,把那碗药省了吧。”
小桃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周嫂的冷哼就传过来,秦桐缩缩脖子,苦涩的药味飘来,正是她端着药碗从门口进来,听到秦桐的话冷哼一声:“多大的人了,不过一碗药,又不是要你命。”
秦桐在心里嘀咕:“岂止一碗,连着五天每天三碗,加上这一碗不多不少正好十五碗,早要掉半条命了。”
话却只敢放在肚子里,屏着气从周嫂手里接过药碗,看着黑糊糊的汤汁更觉得刚才吃下去的粥也成了苦的。
周嫂从冬衣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放到小几上,香甜的味道四散和着药味齐齐钻到秦桐鼻子里,秦桐溜眼看去原来是蜜饯,嘴里的涩味立刻觉得消减不少,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拿。
“啪”一声,伸去的手被周嫂给打了回来,周嫂冷着脸说道:“喝完才许吃。”冷淡严肃的表情却因为有些上扬的嘴唇有了些破功的迹象。
秦桐全副心神都在手里那碗苦药上,也没看到,只咕嘟句:“喝就喝。”还是用老办法将药一气灌下去,然后出手如电抓起两颗甜梅丢到嘴里,满嘴的苦味丝丝化去,觉得好过多了。
小桃看他模样分明就像个小孩,忍不住笑出声。秦桐倒是浑不当一回事,反正他在这两人跟前哪有什么面子可言,将那包蜜饯拿过来对小桃道:“我不过喝药时要两颗压压苦味,要不了这么多,你陪我一起吃。”
看着递到眼前的蜜饯,小桃想起自己刚刚还笑他,脸不由有些红,但到底小女儿心性,尤其蜜饯以前就极少吃,在村中时家贫自然不作它想,后来出村又忙着赶路哪里记得这个,现在倒是托了秦桐生病的福,过一会也就高高兴兴拿起颗糖球吃起来。
周嫂侧目看着女儿红扑扑的脸蛋,眼神黯然,转身说句:“晚上冷,我去让小二烧些热水再添个火盆来。”小桃和秦桐齐齐应一声。
她刚走到门边,陆伽焰正好进来,一扫眼就看到她眼眶有些发红,心里忍不住发紧,动动唇却发不出声音,只沉默着看她走下楼才进门。
小桃正坐在床边眼角带笑的和秦桐说话,手里拿着那包蜜饯不时往嘴里塞颗,娇憨可爱。
这番光景让陆伽焰眼里多了些暖意,缓步走到桌旁站定,目光一直流连在小桃身上。听到动静,小桃抬头看到是陆伽焰,灿颜一笑:“原来是陆哥哥回来了。”又坐着与他们聊上片刻就回房去了。
陆伽焰直到小桃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将目光转到秦桐身上,沉声开口:“你打算病到什么时候?”
秦桐重新窝回棉被里,随意道:“无所谓,你什么时候想出解决办法我就什么时候好起来。”
感觉灼灼的目光定在自己脸上半晌,才听陆伽焰回道:“很好,那么你明天就可以开始好起来了。”
什么?!秦桐瞪大眼,无法置信的看着他:“明天?”这么快就把办法想出来了?怎么可能!
陆伽焰刚要回答,敲门声伴着小二的声音传过来:“客倌,热水已经备好,现在要抬进来吗?”
“进来吧。”
门打开,一阵冷风也跟着钻进来,秦桐忍不住又往被窝里缩缩。小二端着一大盆热水进来搁到小几上,另外两个杂役抬着烧好的热水走进来绕到床榻后的屏风里,“哗啦”一声倒入浴桶内,屏风后便升起缈缈白烟。
小二们走后,陆伽焰也不忙着回答秦桐的问题,自行走到屏风后面除去衣衫泡起澡来,也不管秦桐的目光几乎快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
等到沐浴完出来,换上干爽的中衣,陆伽焰慢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进去。秦桐早拧了布巾擦过脸,看到陆伽焰居然已经闭上眼睛,不由更是上火。
正想开口时突然眨眨眼,当即也不再追问,把被子一拉盖好翻身躺倒,不说?本大爷还不稀罕,今天不说明天不说,难道到京城了你还能不说么。
陆伽焰轻阖的眼帘张开,看一眼秦陆的背影,眼里闪过奸诈,反将一军?真不知道事到临头时是谁反将谁一军,他突然开始期待早日到京了。
解决方法
第二日过午后陆伽焰给秦桐一张纸条,展开一看是处地址,当头的上京两字让秦桐知道这恐怕就是陆伽焰帮他想的办法。
抬头看陆伽焰,他仍是副淡淡模样,秦桐把纸条一收也懒得理他,不说就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他总不会真想个蹩脚办法落得让自己嘲笑。
于是从这天开始,秦桐的风寒开始好转,不出数日不光高热全退,就连咳嗽都好得差不多,精神已恢复得与日前一般,开始嚷着要早些回家见家人。只是外间天冷,周嫂她们还不放心,怕出门寒风一吹又要病倒,押着他在客栈里又多住了几天,又多备下几件冬衣这才上路。
今天一早动身,秦桐裹得严严实实出客栈,出门便发现天上居然扬扬洒洒飘着雪花,雪虽不大,却落得急,地上已铺了一层,踩上去轻微作响。
两辆骡车都已经套好,骡马鼻中喷着白气,雇的两个车夫披着蓑衣双手缩在袖中正在等他们,秦桐他们一上车立刻一声呼哨,赶着骡车往京城而去。
这一路因为风雪,到京城时已是大半个月后。在京城高大巍峨的城墙渐渐出现在眼前时,怕冷的秦桐还是忍不住跳下车在飘飞的大雪里看个仔细。
他虽是华侨,却还未有机会去过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祖国,只在博物馆里为它深沉浓厚的历史而震憾神往,虽然他现在掉的地方并非真正的古中国,却依然在这里感受到血脉中抹杀不掉的牵系。现在这历史就活生生摆在了自己的眼前,叫他怎么能不激动。
除了陆伽焰,大家都当他是因为快到家而心情激动,也不催他,由着他来来回回将帝都比别外都更加雄壮坚固的城墙打量个够才往城里走去。
进得城中时因为天色还早,秦桐便坚持让大家一同去自己家。周嫂犹豫半天,看着秦桐欲言又止,看他的模样似乎认定自己的父兄都好好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可将近一年都没有音讯往来,谁又敢那么肯定呢?若是大家冒冒然闯过去,万一看到噩耗该怎么办?
但看到秦桐的坚持神情,这些话她又哪里说得出口,最后终于拗不过答应下来,于是所有人便在刚刚过午时抵达了秦桐口中的家。
那个地址秦桐虽然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具体何在他却是不知道的,于是上车后只把地址报给车夫就说自己累了想小睡会,反正宅子也算显眼,让车夫自行去问问,应该很容易就找得到。
地址倒是真不难找,不过下车时秦桐望向那宅子却被狠狠吓了两跳。第一跳是没想到陆伽焰竟然有办法找到个这么大的地方,什么叫“高门大户”他今天算是真正见识到,这里的恢宏气势立刻就把他家在美国的别墅给完全比了下去。
而吓的第二跳就是在漫天白雪中飘扬的片片白绫以及大门上挂的那两个大大的白灯笼和上面黑黑的“奠”字,尤其是刻着“秦府”两字的门匾上挂着的那朵大大的白花看得他心底阵阵发寒,开始明白陆伽焰所谓的“解决”方法是什么。
呆看着那片白,秦桐恨得牙痒痒:他妈的!他老爸老妈老哥可是在美国活得好好的,这混蛋居然设起了灵堂!
但现在周嫂她们都站在自己身后,他连想狠狠剜眼那个混账都不行。在风雪中呆立半天,寒意唤回他的神智,秦桐终于心一横上前拍门。拉起门上的铜环扣出三声闷响,他没有发觉身后的三人都流露出深沉的悲哀神色,眸间翻腾着他未曾见过的复杂情绪。
没等多久,门缓缓打开,一个弓着腰的老头睁着有些迷离的眼睛有气无力的问道:“什么人啊?”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老头迷离的眼睛在注意到秦桐时愕然睁大,抖着嘴唇半天后老泪纵横:“二少爷、二少爷,你终于是回来了,老奴等得好苦啊……”随后的声音被一阵阵的呜咽打断,但秦桐没有错过老头在自己腿上狠狠狞的那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