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AQ有蛇 第52章

“闭塞小城”指的是系统。

与大蛇签了契约的那部分中高级副本怪，是从大蛇手里接过“基金股票”的第一批吃螃蟹人。

只不过它们的行为并不光彩，压根不会想要声张。

如果大蛇脑子不清醒，被一时的顺风顺水蒙蔽了眼，去争取为数更多的中低层副本怪，他就真成假设里那个一手“现金”一手“基金股票”的人了。

中下层的副本怪未必真不识货，但原理和选现金是一样的。比起未知的前路，还有早早挤在路上的高层怪，倒不如倒戈它们最熟悉的系统。告密后一起对付叛徒，只要扳倒上面那些高级怪，空缺出来的位置还愁它们这些有功之臣不能上位？

想清楚当中的弯弯绕绕，沧桑男点了点头：“感谢回答，我没别的问题了。”

大蛇“嗯”了一声，两手插回兜里从桌边轻巧落地。一旁的窗外再找不出半丝落日余晖，深蓝如墨的天空像一块干净幕布，用一两颗星辰点缀着。见此行目的达成，大蛇是一点也不想多待了。

走之前倒是不忘回头提醒两人：“对付系统不适合拉长战线。怪物里都能有吃里扒外的东西，时间一久，难保你们人堆里不出几个脑子活泛的叛徒。”

这种可能性还真不小。沧桑男别的不好说，根据部里的研究资料显示，早在一开始系统确实更倾向拉拥有反社会人格的玩家进游戏。这也导致游戏里存在一批享受副本，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疯子，他们不仅不愿这场游戏结束，还希望系统争争气，将这场灾难带向全世界。

而且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拖得越久，越容易被有心人注意到他们正做的事。

“难怪……”沧桑男喃喃自语，“所以在你制定的这个计划里，最初就是想趁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解决系统这个隐患。你是对的，我们不该一味求稳，更要讲效率，像面对定时炸弹那样，赶在它爆炸前将它拆除。”

“炸弹”一旦爆炸那绝对是轰动社会性的恐怖事件。若在绝大部分民众都不清楚“炸弹”存在的情况下，成功将其拆除，那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危险曾离自己这么近。

只要他们不出错，顺着这个方案执行下去，绝对能将系统对现实世界入侵的影响降到最低！

沧桑男越想越是干劲满满，而大蛇今日份的耐心余额已然告罄，到了门口顺手拉上不锈钢把手，后边的奶爸和沧桑男便被一道磨砂玻璃门拦在里面。

两人识趣地没有再跟。沧桑男琢磨着今天的收获，正要去喊自己小队队员集合，一扭头就见奶爸杵在他背后，眼刀“嗖嗖”往他脑门上扎。

沧桑男面颊微抽，心想不至于吧，自己不过是多问几句话，真不打算去和他争“最佳好员工”。

奶爸也觉得今天真是开了眼，别看面前这男的人高马大，长得像个正经人，竟然也干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平时跟自己勾肩搭背，说什么干完这票他就走，绝对不挡自己道，瞧瞧刚刚这积极劲，活脱脱职场绿茶吊！

沧桑男习惯性勾肩搭背：“咳，你这什么眼神，我不是那种人！刚才那门板你看见了，那就是冲着我这张脸拍来的，咱这老大一向不喜欢问东问西的人，我话越多越招人嫌，最后反而衬得你成熟稳重。”

奶爸对这番牵强说辞嗤之以鼻，这年头哄开裆裤小孩都不带这么敷衍。

沧桑男也没指望靠三言两语打消他死灰复燃的敌意，于是附到奶爸耳边，神神秘秘道：“我再告诉你一个独家秘密，一手的，别人都不知道。你以后指定用得上。”

说着他也不卖关子，直接在奶爸耳边投下一个重磅消息：“那吃货是个妻管严，哈哈没想到吧？以后有机会见着小嫂子，你马屁拍拍好，何愁不能升职加薪？”

奶爸第一反应是不信。但俗话说得好，听上去越假的最后反倒有可能是真的，于是竖起耳朵想听沧桑男能不能说点有用的出来。

“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的。那吃货打电话又不知道避人，我正巧下楼买烟，回来的时候就看他对着手机跟人抱怨，说天越来越冷，每天钻被窝时间都不够，还得过来上班，自己太不容易了，想要补偿……”

听听这说得是人话吗！奶爸想起自己起早贪黑连自家被窝长什么样都忘了，顿时也被激出几分血性：“然后呢？”

“然后啊，”沧桑男眼角瞄了眼奶爸的表情，心知今天这坎算迈过去了，“电话里的人问他晚上吃什么，咱这老大说出了那句经典的‘你做什么都好吃’，过后就被打发蹬小单车去菜场买菜了。”

奶爸想起大蛇平时不是装逼胜似装逼的表现，再联想他骑着小黄车大包小包在菜场买菜的画面，顿时像带上痛苦面具：“这么说……这小嫂子，有点实力在身上？”

“那可不。”

沧桑男到底还是留了一手，没透露那小嫂子声音不像妹子，倒像是个干净清爽的年轻男人：“没点实力一般人谁找这样的钻被窝？让买菜就买菜，私房钱估计也不给藏，反正得罪谁都别得罪妻管严上司背后的小嫂子。”

“至于升职加薪那更好办，你都不用太往上贴，平时应酬交际帮老大挡挡酒，拦拦人……重点是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如果拦不住就要学会及时打小报告，这样一来，小嫂子吹枕旁风的时候绝对少不了提携你。”

奶爸听完表情更便秘了。比起蹬着共享单车去菜场买菜，大蛇在酒桌上被人灌酒的画面更让他难以想象。总感觉那场景会原地爆炸，所有人尸骨无存……想到这里，奶爸拿晦涩的目光瞅了沧桑男一眼。

能给出这种主意，这人必不是好鸟！一口一个小嫂子怕不是想撬墙角！

得盯紧点，没准自己升职加薪的契机还真在这家伙身上。

尽管过程略有曲折，最终奶爸和沧桑男还是维持住了表面的同事情谊，决定齐头并进迎接接下来关键的一仗。

事实与之前分析的差不多。系统一连推出的三个高级副本如同汹涌拍击到岸上的海浪，好在他们没像岸边泥沙一击即溃，顽强抵御住了这波来势汹汹的考验。

最先遇到新副本的是奶爸手底的第二小分队，他们一传送进副本看着全然陌生的环境，当即傻了眼。不过由于之前训练的时候，听说系统如今外强中干，靠着这股心理暗示还真让他们莽出了一条血路。

第二和第三个新副本分别由奶爸和沧桑男主动带队触发。过程同样有惊无险，所有人顺利走了出来。真正的变故发生在第四个副本。

也许是前几个副本大家的极限操作，为系统积累到有用的数据样本，第四个副本完全是卡着他们能力上限，纯设计出来恶心人的玩意。

经历这个副本的是沧桑男那边的小队。当时带队的是一位老道沉稳的副队长，一进副本大家能明显感觉到这是一个主题灰暗，风格血腥暴力的游戏。根据主线的要求，他们要想顺利走到最后，前期必须得靠献祭队友的方式过关。

这下队里顿时有些乱。

与别的玩家因为贪生怕死而出现内讧不同，这支队伍却是太有牺牲精神。

有人觉得自己光棍一个，上没老下没小，由自己去比较合适；有的人则坚决不同意靠牺牲队友通关，大家一起进来就得一起活着出去，副本一定还有别的解法！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时，通过完成支线任务，他们得到了一个有效线索。如果前期选“献祭”队友的路子过关，到了最后他们必将会等来团灭结局，因为对付关底boss极可能需要他们全员存活才有得解。

这一发现彻底消除了众人多余的心思。大家努力在恶劣的条件下互相拉扯，保证全员生存。

这副本还有一难点，只要是从外面带进的道具，统统被禁止使用。这也导致他们在完成主线任务的同时，还得兼顾着多刷支线任务，获取能用的道具。

就这样一路磕磕绊绊，众人以缺胳膊少腿的残缺状态干掉了关底boss。然而他们等来的不是通关结算，而是背后真正隐藏着的boss。

如果形容关底boss是武力值点满的残暴野兽，那隐藏boss就是全点智力的狡诈之徒。关底boss是它牵在丝线上的傀儡，只要它不死，冷却时间一过，关底boss又会重新进入到命运的轮回中，对众人发起杀戮。

这只无耻的隐藏boss，还无法通过物理手段杀死！它是怨魂属性，虽不能直接对玩家造成伤害，玩家也同样拿它一点办法没有。

想要真正弄死隐藏boss，要破坏维持它生命形态的七个载体，那是七面年代款式各不相同的“镜子”，从中式青铜镜、到西方古堡里受到诅咒魔镜、来自现代的女士补妆镜、甚至是摄影机的镜头……他们注意到镜子这个元素的时候还不算晚，第三小副本里的化妆镜，因为块头小直接被他们顺了出来。古堡里那面受诅咒的镜子更是在主线任务的需要下，小副本里就被他们毁掉了。

但有面“镜子”，是他们当前无论如何也没法破坏的。来自他们刚进这个高级本，所经历的第一个副本小世界。

副本背景是在一个非常贫穷落后的村子，别说梳妆用的镜子，周边连条能照人影的河都没有。

村里人不养家畜不种地，每天就靠吃一种特殊的草过活，由村长分发，每户按人头固定领，人吃下去不会感觉饿，但也没有精神，使不上力气。

村里从不下雨，喝水只能靠村子里唯一的一口水井，像施粥一样，每家得带着碗去领水喝，一人只能舀一碗，剩下的都要拿来浇那块特殊草地。

就这么一个纯恶心人的副本，他们想来想去，唯一能与“镜子”这个元素产生联系的便只有那口井。想破坏这面“镜子”，他们必须回第一个小副本，去把那口井填了！

在做支线任务的时候，他们确实获得过可以选择时间节点回归的道具。但那道具……已经在对抗关底boss的高压时刻用掉了！！

但凡古井副本安排在中间或是后几个出现，他们都会多留一心眼。可偏偏直到开出隐藏boss，结合它阴间的破局机制，众人才恍然原来先前让他们觉得突兀别扭“镜子”居然是用在这里的！

关底boss的残躯上蒸腾起不详的黑雾。

再过两分四十秒，它又会重新站起来攻击众人。

而这次，道具已然耗尽，遍体鳞伤的他们无力再战。

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妈的！”

“狗逼系统，操你全家！！”有人含着眼泪骂了一声。

即将面对团灭的结局，众人仍想尝试着给外界传递有用的信息。这时在他们眼前突然开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里头爬出一只长手长脚浑身光溜溜的白色怪物。只见它跳到众人面前，叽里哇啦“吱吱”叫了一通，然后摊开手爪将一个道具递到他们眼前。

众人正要张口解释这副本用不了外面带进来的东西，看清这只白脸鬼怪手里道具，众人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

这个长得像红色按钮的道具，本身品阶并不高，用途是清空当前积分等级和所有道具回到新手关。相当于一次重置机会。

唯一特殊的地方在于，它不限制使用时间和地点，无论游戏内还是游戏外，哪怕玩家喝高了脑抽，躺自家床上拿出道具小指一点，再进游戏的时候，人就已经“身无分文”立在新手关了。

据不完全统计，这样的重置道具，系统前后共发放过六个。还是在玩家普遍停留低级副本，最高通关记录只到中级副本的阶段。

然而在游戏初期，无论是对新手的保护政策，还是死亡豁免权，保命道具说多不多，说少还真不少。像这种把人扒得光溜溜，丢回新手关的道具，往往不受待见，手边实没有更好的保命道具，才会被人骂骂咧咧拿出来凑合用。

但随着越来越多玩家通关中级副本，进入到高级关，逐渐开始觉察出这道具的妙用。

正常保命道具都是在游戏进程中使用。当一局游戏确认失败，可以使用道具免除死亡，代价是下一局游戏，会面临在原有基础上难度乘三的副本，也就是玩家口中的“必死局”。

过去大家还能在用完保命道具进必死局的时候，叠上一个死亡豁免来作弊。自从玩家大面积涌入中级关，系统“修复”了这个bug，进入“必死关”只能靠自己的实力通关，没有第二个选项。

原有难度玩家都过不去，何况是各方面数值都提升三倍的副本，再多的保命道具，也就是一个死缓，能让玩家回现实吃顿好的，跟自己在意的人告个别。

如今不少玩家一只脚迈进高级关，再往前真就是死路一条，这时候如果有个道具能清空积分，送他们回新手关重头苟一阵，他们自然是乐意的。

等玩家发动关系再去找重置道具，发现其中有四个早在初级关就被人用掉了。第五个下落不明。第六个则是由大蛇做主，花一百万积分买下来了。

当时他们还不太能理解。认为这东西横竖都用不上。与玩家能苟则苟的心态不同，他们注定要奋斗在第一线，把他们积分道具都清零丢新手关算怎么回事，多耽误正事啊。

经历了眼前的事，众人再没有任何异议，认清了这个道具的价值。

心动的同时不免又产生新的顾虑。有人问道：“这么重要的道具，用在我们身上合适吗？这……是给队长他们准备的吧！”

一百万积分可不是小数目，完成一个主线奖励十五到十八积分，通关副本的结算奖励也就给两三百积分。沧桑男在系统里蹉跎这么久，算上和其他玩家交易的部分，背包里也才攒了二十万积分。这很可能还是一个绝版道具……

做主从白色鬼脸手上接过道具的是这次带队的副队长：“道具没了，可以再找再刷，你命没了，还谈个屁。”

这次失败不仅没打击到众人士气，反倒燃起他们斗志，跟系统杠上了。系统也是尝到甜头，此后这种阴间副本层出不穷，然而再一再二没有再三，这类副本很容易从逻辑上抓住漏洞。

譬如之前险些使他们团灭的高级本里“镜子”元素，前期因为副本隐瞒关键信息，在玩法设计上更是为了让他们提早用掉重要道具，有意误导，设置了一堆苛刻的前置条件。这就导致那些存在感极强的镜子在他们眼里透着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大有用处，揣在包里一路都没反应。想从它们身上找到共通之处，逻辑链却又是断的……

有了这一次的经验，之后再遇到这类副本，凡是他们感觉突兀别扭，存在感像马路上碎石子一样的东西，都会被留百八十个心眼。

根据这类副本的设计思路逆推，也让他们在与系统这波对抗中斗了个有来有往。后期奶爸和沧桑男干脆同进一个本，专门去找这类副本逻辑上的漏洞，刻意营造出自相矛盾的局面，迫使系统不得不中止副本，清退玩家并将有bug的副本暂时封存。

一段时间后，系统被他们玩自闭了。

之前觉得搞不死这些玩家是那群老boss太菜，现在新副本也出了，这些玩家不仅没怎么死，还玩得更起劲，这不就说明真正菜的是它系统吗！

消沉了小半个月，系统忽地灵光一现，想起它在现实中埋下的那些“种子”。

算算现在的时间结点，是时候让那些无知人类，面对足以让他们颤栗的恐惧了！！

十二月二十三日。平安夜的前一天。

傍晚时分下起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

雪花像是和着童谣一般轻缓落下，每一片都有鹅毛那么大，落到手掌里还能清楚看到冰晶的脉络。不少行人纷纷停下脚步，打开自己的后置摄像头，想要拍这雪景。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冷，最低温度达到零下二十多度。即便是向来潇洒的年轻人，一个个也让这不讲武德的气温冻怕了，出门帽子围巾棉手套一个不敢落下。

马路边上面容尚未褪去稚气的年轻女孩咬下自己的厚手套，解锁手机将镜头高举对准天空，她想拍下雪花缓慢下落的过程。

铅白天空相比一刻钟前又黯淡不少。女孩等了几秒，发现镜头里的雪花迟迟没有落下，好像凝固在半空中。她第一反应是手机出了问题，拿起来正要检查设置，却陡然间发现空荡荡的街头只立着她一个人。

流动的车辆，过往的行人都如同凭空蒸发一般。整个世界变得静悄悄。

女孩没由来心悸起来，觉得眼前这一切太不正常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她身后传来雪粒被踩到的破碎声，才强忍心中惧意，缓缓扭过脖子。

然而，她看到的并不是不可描述的妖魔鬼怪，相反那是一个形貌都相当出色的年轻男人，在这样的雪天里，撑着一把透明的伞从远处一点点走近。女孩逐渐能看清他的眉眼，睫毛长而微翘，目光清正不掺恶念，很容易使人产生好感。

直到对方快走到自己面前，女孩想起这恐怕是这古怪场景里唯二的活人，赶忙抬起冻僵的手招呼道：“嗨……你好！”

秦倏半张脸埋在围巾里，他微弯了下眼角，友好地向女孩点了点头，随后按照流程先向左看了看，又朝右望了望，照本宣科道：“这一带应该是封路了。”

“封路了？”女孩有些怀疑，那么多人和车，没道理一眨眼功夫就在她眼皮底下全清空了……再怎么着也该有交警在场维持秩序吧？？

秦倏实在不擅长解释这种事，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嗯，是有些突然。”

他撑着伞向前走了几步，随后转过身再次看向女孩：“我带你走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