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澜
“快睡。”除了气息有些潮湿，他的声音和语调都听不出任何异常。
程诺很疲倦，可是被他的眼泪弄得难受, 根本睡不着了。
他闭眼躺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听到段星舟呼吸渐渐匀缓，才小心翼翼地将他推开了一点。
他脸上泪痕已干，鼻头却还微微泛着红，就连睡着了都还蹙着眉。
程诺手指轻轻抚摸他的眉眼，凑近在他唇上轻轻地落了一个吻。
如果可以，他怎么舍得伤害这个人分毫？
可是如今，偏偏是他伤他最深。
翌日, 程诺醒得不算迟，但是实在身体不适，躺到了快十二点多才起来。
他先去浴室冲了个澡, 换衣服时, 不小心瞄到镜中的自己, 不由有些愣怔。
湿漉漉的头发凌乱无比，脸色苍白如纸，一双眼睛乌沉沉的如一潭深水，没有丝毫波动，再加上嘴唇上的伤口，脖子上身上的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还有肩头的牙印，看起来就好像遭受过什么无情的凌虐。
程诺不由无声苦笑，但愿他的怒火已经消散了一些，否则这一个接一个的夜晚真是太难熬了。
门口传来响动，是段星舟进来了。
程诺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继续手上穿衣服的动作。
段星舟自然将他现在的模样一览无余，眼神都不由顿了顿，走近后，朝着他伸手。
程诺却害怕地避开，神情恳求：“你别乱来了好不好？我经不起你折腾了。”
段星舟黑眸静静的望着他片刻，继续动手。
然而他是要帮他穿衣服。
程诺暗暗松了口气，停止挣扎，任由他摆布。
段星舟好像很热衷于做这件事，两人隔得很近，呼吸交缠，手指不时地会触碰到他的皮肤，叫他抬脚就抬脚，让伸手就伸手，特别温顺。
穿好衣服后，段星舟又拿了干毛巾罩在他头上，动作轻柔地给他擦头发。
擦着擦着，借着毛巾的力将他扯近了些，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下。
“去吃饭吧。”段星舟牵着他出去。
因为上午被段星舟强行喂了点东西，所以程诺肚子并没感到特别饥饿，他在餐桌边坐下后，余光不时地瞟段星舟几眼，慢慢地吃着。
从他醒来到现在，段星舟只字未提关于给他手机的事。
他已经离开两天了，先不说他爸妈一定会担心，小希对他依赖很强，如果长时间见不到他，肯定会哭闹。
程诺按捺住心头的焦灼才勉强吃完了这顿饭。
“每天只有我跟你的日子，真好。”段星舟托腮凝视着他，低声道：“谁也别妄想打扰到我们。”
程诺刚到嘴边的话，全数咽了回去。
接下来连着五天，段星舟完全没有任何让他跟外界联系的意思。
除了他去洗手间，段星舟会靠在门外的墙边等，其余时刻几乎是寸步不离，眼睛每分每秒都盯着他，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
有点像回到了以前在段家别墅时的日子，只是境况完全不一样了。
段星舟深深地沉浸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世界，但程诺的话一天比一天少，眉眼间的郁色也一日浓过一日。
有时候他跟段星舟对视，看着他那偏执得令人心颤的眼神，心里不由想着，两人以后是不是就要一直这样了？
这天半夜，程诺莫名醒来后就有点睡不着了。
可能是见他的状态确实太差了，这些天除了昨晚碰了他一次，其余的时候都放过他了，包括今晚。
他现在身体算是没那么难受，但心里堵了一口气，找不到可以释放的途径。
他盯着身侧之人的睡颜看了一会儿，动作极其小心的从他臂弯里爬起来下了床。
披了件外套，他想出去透透气。
段星舟的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程诺原地站定瞥了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去碰，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
外面有个超级大的开放式阳台，程诺走到了那里，微凉的晚风迎面吹拂而来，瞬间感觉呼吸都顺畅了很多。
他先是望了望不远处的江景，双手扒住围栏。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一个星期了，也不知道现在家里的情况怎么样，小希有没有哭。
他们知道他在这里吗？
如果他爸妈能把小希带到楼下，他站这么高能不能看到呢……
他无意识里地探出头往下望去，还没来及思考任何问题，手臂被一股陡然袭来的力道往后拽去！
他毫无防备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眼睛对上了脸色苍白而惊慌的段星舟。
“跟我在一起你就这么痛苦吗？！”他光脚踩在地上，双手死死攥住了程诺的胳膊，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中充满了噬骨的悲痛，“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
程诺内心茫然了一瞬，突然就意识到，段星舟这么大反应，很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程诺回想着刚才的情形，哑然片刻，忙道：“我只是睡不着出来透透气，我不是要跳楼。”
段星舟气息急促，爆红的眼睛里狼狈地闪动着水光，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晶莹的泪珠大滴大滴地往下坠落。
他一把将程诺给紧紧扣在了怀中，那力道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我求你了，阿诺，你别丢下我，我求你……”他哽咽着，绝望地恳求，声音在这微凉的夜色中破碎。
程诺心脏痛得仿佛被刺穿，眼泪也刹那间涌出来。
两人之间，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地步呢？
他抬起手来，回抱住了他仍在不住战栗的身体。
这就是当初他为何要躲着这个人的原因，因为一旦卸下伪装，自己的这颗心将无法再受控。
回到房间后，段星舟第一件事就是把卧室门给反锁了，他看起来还没有回魂，紧抿着唇有些神经质地在门口来回走了好几遍。
就好像在想用什么办法将这个房间给彻底封死了才放心。
程诺看在眼里，别提多难过，上前抓住他的手，把他牵回床边坐下。
“我真地是有点睡不着出去透气。”程诺刚才出去前是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用手蹭掉他脸上湿润的泪痕，又竭力地跟他解释，“我有家人有孩子还有……我不会做这种选择。所以，你别再乱想了。”
他还想说，其实我跟你在一起一点也不痛苦。
痛苦的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你听清楚了。”段星舟含泪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程诺，整张脸仿佛已经失去了表情，语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你若是敢伤害自己，那么到时候我一定会要让他们承受百倍千倍的伤痛。”
这个“他们”是指谁，程诺自然是知道的。
段星舟现在是真地对他一丝一毫的信任都没有。
后半夜，程诺睡得根本不踏实。
有几次迷迷糊糊地醒来都发现段星舟睁着眼怔怔地注视着他，眼神魔怔了一般。
程诺百般无奈，伸出手反过来将他圈入自己怀里，在他肩头轻轻拍打，就像以前他还傻的时候那样哄他。
第二天早上醒来，身上毫无束缚感的程诺下意识里往旁边摸了摸，竟然没人。
段星舟每天都是等他醒了以后才起床的，这让程诺感到有点意外。
掀开被子，他正要下床，手却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垂眸一看，竟然是一个崭新的手机！
程诺眸光闪动，不敢置信，立马亮屏看了看，发现电话卡已经安装好了。
他居然真地给手机了。
是因为昨晚的事吗……
程诺心头滋味难言，朝着半掩的门外看了一眼，暗暗叹息。
他找到通讯录，给方丽红拨了电话。
那边几乎是秒接。
方丽红急问：“小诺，你还好吗？”
“我……我挺好的。”程诺说着声音低了低，“只是现在还不方便去找你们。”
方丽红自然清楚这个不方便意味着什么，可这次纵然心头有千言万语，也都被强行了压了回去。
她转开话题，简单地跟程诺说了一下这几天的状况，刚来这边他们一家人被林珠安排住在酒店，前两天已经帮他们环境找好房子了，环境还可以，他们现在一家人已经住进去了。
小希前些天见不到他还强行忍着委屈，可昨晚睡梦中都哭闹着要找爸爸，哭得眼睛都肿了，早上快六点了才睡，现在还没醒。
程诺心疼万分，恨不得立马飞过去，抱着孩子亲亲他的小脸。
可是……
“等小希醒了，你打视频过来，我跟他说说话。”现在只能这样了。
“好。”方丽红迟疑问道：“小诺，他该不会以后都不让你跟孩子见面了吧？”
程诺苦笑：“他现在对小希很抵触。”
方丽红知道段星舟抵触的不是小希，毕竟之前他跟孩子相处得很好，他抵触是因为，他以为孩子是程诺跟别的女人生的。
如果告诉他真相，那么他对孩子的态度一定会改变，也不会让小希跟程诺父子分离。
可是，只要有陆容存在的一天，她就绝对不会让任何段家人知道小希的身世。
这是他们必须要保留的退路。
“你放心，我跟你爸会尽心尽力把小希照顾好的。”方丽红无形地表露了自己的态度，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也要多注意身体，跟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你们也是，要保重身体。”程诺最后着重强调让她一定注意，不要跟不熟悉的人有什么接触，以免又落入什么陷阱。
特别是他爸，要把他看紧点，否则别人勾勾手指头他又要上当了。
方丽红都应下了，她告诉程诺，许今最近来得很频繁，林珠说他很厉害，会保护他们。
程诺最最担心的就是他们的安危。
不管许今这么做是因为林珠，还是段明昱授意的，有他在，程诺确实是能安心一点。
他挂了电话之后，登录上了自己的网络云盘，翻了一会儿就找到了段星舟和小希的那张合照，松了口气。
还好自己有存云盘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