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失轨 第37章

作者:郑九煞 标签: 近代现代

  “钱是家里给我的。”

  答案很简单,甚至简单得有些不正常,我的心莫名多跳了几拍,问他:“你是说你已经和你爸妈和解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他低下头,抿了下冷硬的唇角,“不是这样。”

  可当我问他为什么,陈锋又沉默下来不再开口。

  他很少会露出这种趋于弱势的态度,而越是这样就越代表了问题。

  我故作冷漠地说道:“你要是不想说那我也不问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问你这个问题,以后你做什么都和我无关,这样行了吗?”

  “你一定要逼我吗?”陈锋深深注视着我,仿佛在极力隐忍地纠结什么,“林曜,我们别聊这些了,也别吵了行吗?”

  真奇怪,从前说这些话的人似乎一直都是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与他的位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好,如果这就是你的答案。”

  我点了点头,起身要回房间,就在走出几步之后,耳边兀然闯入陈锋颤动的声音。

  “我一直没有和他们和解,钱是来自我在家里公司的股份,每个月都会定期打到卡上面。”

  公司,股份,这些与他从未有过联系的词语,像是拼图多出的几块硬生生塞进了边角。

  太奇怪了,每一件事情都很奇怪,我回过头对上陈锋的视线,好像第一次看清这个人,第一次发现他截然不同的另外一面。

  “也就是说,你每个月都有固定的收入来源?”

  良久,我艰难地开口,心中无数次将这句话拆开重组,得出这个荒唐的答案。

  “......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沉默了。

  我又问了一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锋的嗓音微哑响起:“合同在我十八岁的时候生效,是我爸送给我的成年礼物。”

  听到这个答案的一瞬间,我的身体晃了晃,好像很多相关的不相关的事情都涌上脑海,混乱地堵塞在一起,嘲笑起我的迟钝和愚蠢。

  “陈锋,你现在是在告诉我,这五年来你其实并不是一穷二白,是吗?”

  在这种时候,我竟然忍不住对他笑了出来。

  “你当初骗我说你被家里赶出来,身无分文哪里都去不了,所以只有我一个人能依靠,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你已经十九岁了。你知道我愧对于你,更加不可能拒绝你落魄后的要求,你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故意瞒了我整整五年吗?”

  “小曜,我不是故意的,我很早以前就后悔了,只是找不到说出事实的方式。”

  陈锋望着我,慢慢红了眼眶,“我已经原谅你那么多回,就只是那么一次,你也不能原谅我吗?”

  我突然觉得很累。

  这些年的歉意,想要给陈锋的补偿,和每天累死累活的工作究竟有多么可笑。

  在我努力权衡时间,为了两个人的支出而一点点算计的时候,他却还能说出为什么不多陪陪他这样的话。我出于愧疚去改变,为了他无限让步,却完全不知道陈锋究竟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瞒下这一切,心安理得地看我为他烦恼失眠。

  我彻底看不透他了,也不想再去看透,人的内里原来都是一样的自私丑陋,我连自己都无法原谅,又怎么可能会原谅他?

第56章

  陈锋断断续续解释了很多,在我耳里全都苍白幼稚得可笑。

  “小曜,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你察觉。我是骗了你,可我的确是被家里赶了出来,那个时候我们才刚在一起,我太患得患失……太害怕你会不要我。”

  他迟缓地停顿,垂下眼遮挡住一抹狼狈与自嘲。

  “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出于真心和我在一起,这个我认了,可我只是想要被你重视的感觉,想要让你能多陪陪我,这样也有错吗?”

  我不禁反问:“你要的重视就是用欺骗来换的吗?”

  “如果不用这种手段,你又真的会在乎我吗?”

  他一句一顿地看着我说,眼角泛着细微的红血丝,好像一句话就用尽了全部力气。

  陈锋太了解我了,这就是我们之间最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我一直以为自己演得很好,将浮于表面的爱意伪装成真品,从来不知道这都只是陈锋自我迁就式的纵容,或许在更早之前,他就已经看透了我虚伪的内心。

  可他偏偏还要骗我,骗自己,好像只要这样,假的就能成真。

  我疲倦地轻叹一声,“陈锋,我们之间好像只差一句分手了。”

  他猛然站起身,连带椅子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骤然沉下的脸蕴着浓重的阴云,快步上前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几乎感觉骨头都被他紧紧攥着,听见陈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不同意。”

  有一瞬间,他又变回我熟悉的模样,用力反复地强调说:“我绝对不会同意。”

  “你觉得这样还有意思吗?我们都演不下去了,”我咬着唇,极力平缓着声音,“你演得很累,我也很累,我们就当是在这里结束了,好吗?”

  他死死望着我,好像下一秒就要将心连着骨头挖出来给我看:“对你来说是一句轻飘飘的结束,那我呢?林曜,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爱一个人?我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不堪,连一句分手都要提得那么随便?我可以不在乎你和顾鸣生,也能假装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只想要你能分一点爱给我,你连他都可以给,为什么不可以给我?每一次你都说会改,可你有哪怕一次真正做到过?”

  他受伤地深深望着我,像是雨中迷途的流浪狗,期待我这个主人能再像从前那样把他带回家,哪怕再多的无奈也还是忍不住先摸摸他的头,让所有争吵都随大雨冲刷走。

  可是这次我做不到了。

  “既然你清楚,又何必问我呢?”

  这也许是我第一次将真话诉之于口,当着陈锋的面,字字诛心。伴随每一个字音从心底蔓延至四肢骨髓,连呼吸一下都是疼。

  我忍不住仰头别开视线,躲开陈锋抓着我的手。他一开始握得那么用力,可我只是轻轻一推他就彻底松开了我,好像连他自己也知道,无论是手还是其他,他都一样留不住我。

  “我今晚不回来了,你好好休息。”

  留下这句话,我拿上东西拉开了门,转身的刹那,我看见陈锋依然背对我,维持着刚才那个姿势。

  他的身边好像下了一场雨,潮湿的冷寂浇灭了最后一丝生机,我垂下眼,用力关上门。

  一开始,我只是想给陈锋买一枚戒指。

  可是他送给我的回礼太过沉重不堪,终究压倒了我们之间最后一根稻草。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身边陆陆续续走过的行人似乎都有最终目的地。我混迹在他们中间,不知道该去哪里,除了有陈锋的地方,哪里都好。

  天色逐渐暗沉,我不得不停下游荡的脚步,走进一家街边的宾馆。在准备办卡入住时,我才发现钱包里没有身份证。

  一切都是那么的不顺心,就连老天也要和我作对,在片刻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我站在宾馆门口,拨通顾鸣生的电话,直到响了很久,那头也没有任何回音。

  他很少会不接我的电话,也许是有什么事情抽不开身,又或是正好在休息。我实在不想以那么狼狈的姿态去打扰他,可是除此之外,我好像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我买了一把伞,但肩膀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雨淋湿,风一吹过凉意就渗透衣服黏着皮肤,丝丝泛着冷。

  我压下寒意,按响了顾鸣生家的门铃,又给他发出消息,还没有得到回应,门就兀然地被人打开。

  “顾......”

  我抬起头,声音卡在喉咙里,看着眼前的人,脑子嗡的一声,好像不能思考。

  “林曜?你找鸣生有事吗?”

  杜宇琛穿着睡袍,是与顾鸣生相同的款式。他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头发微乱,似乎有些倦意地随性问我,等待我接下来的答案。

  我小幅度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这种情况下似乎什么都不应该说,什么话都是无用。

  我僵滞地摇了摇头,后退一步,握着伞柄的手冷得发振。

  “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杜宇琛微微一笑,像是默认了我的话,“没关系,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改天说也是一样。”

  的确,对于眼前这个局面来讲,我的事情根本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好像听到有人按了门铃。”

  顾鸣生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几乎在听到的瞬间就想转身逃走,可是来不及了,他的身影兀然顿在原地,脸上一闪而过错愕与来不及掩饰的心慌,随后快步朝我走来,看向杜宇琛的脸色缓缓沉下。

  “你怎么不告诉我是林曜来了?”

  杜宇琛依然是那副随性的模样,只是笑容多了一丝冷意,“你在房间里,我就算说了你也听不见,何况他又没有什么急事,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顾鸣生目光泛着我看不懂的深意,他与杜宇琛僵持对视少顷,而后沉默地收回视线。

  杜宇琛挑起唇,回头对我歉意一笑,仿佛在说‘抱歉让你看见这样的事情’一样,以男主人的姿态对我这个突然闯入的第三者做出最合乎情理的解释。

  “小曜,”顾鸣生终于望向我,他似乎有很多话语都堵在嘴边,但最终只闪烁着暗光说出一句,“你要先进来吗?”

  我站在他们中间,好像和哪里都格格不入,满心的荒唐与讽刺顺着血液流运至全身,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不用了,和杜先生说的一样,我没有什么急事,改天再来也没事,我先走了,你们继续。”

  我看见顾鸣生飞快蹙起眉心,流露出一丝我所熟悉的恳求,可是直到很久他也只是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没有上前,也没有再说什么其他。

  他站在杜宇琛身边,好像自动与我隔开了距离。我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些什么,转身离开了楼道。

  雨还在下,没有要停的征兆。我仰头看着天空,心里空荡荡的不像是难过,更像是被挖走了某一处,连难过都感受不出来。

  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也许是顾鸣生发来的消息。他总喜欢在事情发生之后再做出迟来的解释,也只是因为他知道,我从来都不会真的和他生气。

  我没有拿出来看,那并不重要了。

第57章

  也许人一生中总要面临几次难堪的处境,由现实到心理一点点地击垮。

  晚上九点的街道逐渐看不到行人,我坐在公交车站,平复了很久。

  无论如何,都要先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再说,而我眼下的选择似乎只剩下去找赵泉借宿一晚。

  我忐忑地点开他的微信,在发出消息之前突然弹出一条新的通知,来自蒋秋时在上一秒发来的视频。

  我顿了一下,转而点开来,不出意外依然是关于猫的内容。视频里的要要又圆润了一点,隐约可以看见一根黄色的逗猫棒在蒋秋时手里有规律地晃动,但要要似乎一点也不想搭理他,只顾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舔自己的毛。

  这些天蒋秋时经常会给我发类似的视频,我们之间的交流很少,仅有的几条也都离不开要要。

  我把视频看了几遍,好像终于有了些喘息的力气,像往常一样询问对要要的关心,蒋秋时也一如既往地平淡回复。

  仿佛我和他之间除了这一层浅薄的纽带,就再也没有其他可以开口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