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失轨 第34章

作者:郑九煞 标签: 近代现代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在乎我,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些孩子气,脾气也仍旧冷硬直率,从来不会在我的面前掩饰心中所想。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询问我每天都做了什么,不会在我晚归的时候露出和从前那样不满的神情,不会在听到我要加班时幼稚地拿筷子摩擦盘子,也不会在我彻夜未归的时候执着地打来几十通未接来电。

  他变得和从前不同了,逐渐成为我想要他成为的模样。

  我应该感到开心,可是应该似乎往往都不代表必然。

  回去后,我用力地关上门,刻意发出一声很大的动静。

  “我回来了。

  陈锋的身影在几秒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手上拿着筷子,套了一件围裙,活泼的卡通图案在他身上显得不伦不类。我目光滞了几秒,才从诧异中艰难地回过神来。

  “你怎么在做饭?”

  陈锋的嗓音淡淡的,好像这并不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情,“你不在,我总不能一直点外卖,已经做好了,你要来尝尝吗?”

  一句‘我已经吃过了’的话堵在嘴边,半晌,换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好’。

  陈锋做的样式很简单,只煎了两个鸡蛋,烤了两片面包。我坐下来后尝了一口,味道平常,但对一个初学者来说已经算得上优秀,至少没有把蛋煎糊。

  我突然想到什么,问他:“你不是不喜欢吃鸡蛋吗?”

  陈锋皱了下鼻子,说:“一开始是不喜欢,但现在感觉没有那么难吃了。”

  他目光深深看向我。

  “再说,你不是很喜欢吗?”

  我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过了很久才想起说:“嗯,还好。”

  对话似乎戛然而止,他低下头安静吃饭,直到结束都没有再问其他问题,好像我根本就不是彻夜未归,也好像眼前这个冷静到让我陌生的人不是陈锋一样。

  压抑的气氛让我连呼吸都不敢放重,在吃完后几乎是逃也似的走进卫生间。我撑着洗漱台缓了一会,洗完手目光抬头触及到镜子里的人,刚刚想要收回,突然就怔在了原地。

  一时间,血液倒涌。

  我转身锁上门,因为手腕的抖动做了两次才成功,而后凑向面前的镜子,随下巴侧过的弧度清晰展露出脖子上那抹不正常的淡红。

  太明显,在肤色的衬托下,宛如白日里赤.裸裸的罪证。

  我看了很久,直到镜子里的面孔在逐渐褪去血色,每一下呼吸都随剧烈跳动的心跳变得艰难万分。

  这么显眼的痕迹,陈锋会没有发觉吗?

  这不可能。

  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是陪我将表面的平静扮演到底,没有一句质问,也没有一声不满。

  我好像突然失去了力气,靠着洗漱台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脑子乱成一团,把有关陈锋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看不透的雾。

  也许是过了很久,也许仅仅是几分钟,我缓慢地走到厨房门口,看着陈锋站在水槽前的背影,耳边充斥着哗哗的流水声。

  “陈锋。”

  “怎么了?”

  他头也没抬,语气平常地问。

  我说:“你不问我昨晚去了哪里吗?”

  水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两道沉浮的呼吸,陈锋站定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这种未知的沉默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艰涩地开口道。

  “你为什么......”

  “林曜,我不想聊这个。”

  他背对着我,重重打断我的声音,好像这样就可以维持住一如既往的冷静,在我眼中脆弱到一戳就破的冷静。

  “我们别聊这个了,行吗?”陈锋说的很慢,也好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我有点累了。”

  他不再执着,我却无法再像从那样置之不理,这种忽然本末倒置的关系让我涌上一股几近荒唐的可悲。

  “陈锋,你转过来,看着我,”我说不清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我知道你都看见了。”

  安静得可怕,连呼吸都在逐渐远离耳边,碎落在沉寂的水里。几秒的时间被无限拉扯到了半个世纪的长度,相隔三步的距离,我清楚地看见陈锋转过身后,已经红了的眼眶。

  霎时,好像所有勇气都从心底抽离,我大脑一片空白,或许连表情也是如此,唇颤了颤,最后吐出一句低声到几乎破碎的话语。

  “对不起,你要是不想聊,我们就不说了......”

  陈锋撇下头,紧抿着唇只将侧脸展露在我的面前,折射出一股动荡得让人心悸的沉默,最终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字音:‘好’。

  分明这么近,只要走出几步就能触及到陈锋的身体,可我却感觉与他之间已经隔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他躲在里面不愿意出来,我在外面踌躇地徘徊,我们看着彼此,好像都病了。

  我想要过去抱一抱他,可是我做不到。

第52章

  顾鸣生的消息是在晚上发来。

  他简单说了剧组白天发生的事情,又问了我现在在做什么,我看着屏幕,手指停顿了很久,才打出‘我准备睡了’几个字。

  过了半晌,他回复道:好,晚安。

  :晚安。

  发出这两个字后,我疲倦地放下手机,掌心微凉。

  在很早以前,顾鸣生就说过我表面看起来冷静不紊,实际上遇见一点小事就会像鸵鸟一样埋头逃避,别人会误以为成懦弱,却不知那实则是出于我骨子里不想负责的惰性。

  他太了解我,清楚地看到过我所有不堪,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连假装都装不像。

  这根本不是顾鸣生一个人的错误,可我还是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选择了最可耻的逃避。

  手机电量流失到了百分之三十,我打下最后一个句号,看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刚好走过下午五点半。

  坐在一旁的赵泉见我收拾起东西,嘿嘿笑了两声,“林曜哥,你最近都走得好早,是要回家陪嫂子吗?”

  我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面不改色地说:“是啊,等你以后谈了对象就能有这个体会了。”

  赵泉顿时一脸受到了暴击的表情,耷拉下嘴角不再说话了。

  走出新闻社的大楼,天依然清亮。

  这段时间我很少加班,只是陈锋似乎并没有多加在意这个变化,生活依然按部就班地进行,关于上次的话题,我与他谁都没有再开口提起。

  他最近变了很多,注意力从我的身上逐渐分散,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停在原地止步不前。这似乎是一件好事,可我总有一种微妙的失落感,哪怕极力压抑也会在不经意间跑出来。

  我略微失神,思绪随闪烁的红灯断断续续,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声,我低头拿出来,目光停顿在屏幕上浮现的名字。

  这并不是我所期望看到的三个字,甚至随之涌上一些难言的复杂,与此同时绿灯亮起,像是给了我最好的借口,匆匆走向马路对面。

  手机不依不饶地振动了十多声,最终归为平静,而后又再次响了起来。我停下脚步,犹豫几秒后还是按下了接听。

  “喂?”

  “林曜哥,你现在方便过来一下吗?”

  传入耳里的并不是我想象中顾鸣生的声音,而是一道略显焦急的女声。我怔了几秒,才将这个声音和印象里顾鸣生身边的小助理联系在了一起,升起一丝疑惑和不安。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是你接电话?”

  小助理说:“顾哥下午拍戏的时候受伤了,道具倒下来时刚好砸在他的手臂上,他现在还在片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来找你......”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话语间的担忧足够让我整颗心都提起来,有些急促地问道:“严重吗?为什么不去医院?”

  “顾哥说不用去,还要继续拍,我劝不动他。林曜哥,你来帮我劝一下顾哥吧。”

  我并不意外地深吸一口气,“知道了,我马上就过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小助理的语气似乎迟钝了几秒,“......不用谢,应该的。”

  好在顾鸣生的剧组离这里不远,等我坐车赶过去时才只过了几分钟的时间。我看见小助理正站在不远处张望,不等我出声喊她,她就转头发现了我。

  “林曜哥,你来了,”她跑到我身边,小声说,“顾哥在休息室里,他还不知道你要过来。”

  我加快脚步,有些意外地顿了一下,“你没有告诉他吗?”

  小助理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没,没有,他怕你担心不让我说,但他拍戏前都会把手机交给我保管,所以我才擅自给你打了电话。”

  听到‘怕你担心’这几个字时,我的心微微抽了一下,浮起股说不上来的懊恼。走到休息室前,我停下脚步看向小助理。

  “这次真的谢谢你了,之前还没有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小楠就好。”

  “好,小楠,”我对她笑了一下,“谢谢。”

  “不,不客气。”

  小楠挠了挠脸,似乎有些红,我没有多加注意,推开休息室的门就走了进去。

  “小曜?”

  顾鸣生身上依然是那套蓝白色的戏服,只是左边的袖口已经一路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也更衬得上面的青紫鲜明得刺眼。

  “你怎么来了?”

  他看到我后下意识把受伤的手臂转了过去,略显意外地睁大眸子,看上去有些怔得可爱。几秒后他似乎想到了泄密的人选,露出一个无奈掺杂着故作轻松的笑容,“你放心,没有什么大事,只是看着严重了一点。”

  我蹙起眉,走到他的身边,“怎么弄得?”

  “刚才有演员下威亚的时候没站稳,扑倒了旁边的布景,我刚好站在旁边,所以就殃及池鱼了。”他解释道。

  这的确是意外中的意外,让我连迁怒别人的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默了半晌,才坐下说道:“等会我陪你去拍个片子,这淤青看着太严重了,万一伤到骨头就不好了。”

  顾鸣生有些不情愿地说:“真的不用,只是一点乌青,过两天就好了。”

  “你上次昏倒住院前,也是说拍完这一组就好了,”我毫不留情地否决他,“等会就去医院。”

  “你还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情。”

  顾鸣生的关注点和我截然不同,他抿唇笑了一下,只是渐渐地又趋于了平淡,而后垂下眼帘,遮掩住了一片落寞。

  “我还以为你现在不想看见我,给你的发的消息你也没有回复,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你是不是都不会主动来找我?”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颤动了一下,有些歉意地说:“......抱歉,我最近有些忙。”

  可到底是不是真的忙,只有我自己清楚。

  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顾鸣生,哪怕那一夜的发生在顺水推舟下,却也掺杂了数不清的冲动因子,冷静下来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切都本不应该如此。

  又或者说,我后悔了,在看见那样的陈锋后,我实实在在地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