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失轨 第29章

作者:郑九煞 标签: 近代现代

  他呢喃重复着这三个字,半晌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是,你是对不起我。”

  “我的信任和感情,你全都对不起我,除了这句对不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被紧密的空气扼住了喉咙,只是反复地,机械地重复着那句‘对不起’。说到最后,嗓音也开始发颤,我分明不想哭,可身体就好像不受控制地涌上一阵阵酸涩,将我彻底淹没。

  “对不起,陈锋,对不起。”

  我做了太多不好的事情,对不起陈锋的事情,可是我控制不住,就好比此刻我也控制不住涌来的悲悸,身体的控制闸在濒临崩坏。

  他没有回答,像是已经彻底的失望,在沉默之后拿起外套走向门口。我双腿被定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陈锋离开的背影,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让他回来的话,哪怕只是一个字。

  突然间,他背对着我说:“林曜,你真的爱我吗?”

  我慢了几拍,才从失神中缓过来,“我......”

  我想说我爱他,可最后两个字却被艰涩的沉默一并吞噬,化为了虚无。

  所有的伪装都被粉碎,我再也说不出任何谎言,在陈锋的面前,在此时此刻。

  “我明白了。”

  他似乎自嘲地笑了一声,似乎没有,在沉寂中用力关上了大门。

  ‘啪’的一声巨响后,房间静谧至几乎可以听见针落下的声音。

  过了几分钟,也许过了半个小时,我缓慢地放松下紧绷的身体,靠在冰冷的沙发上。温度透过衣服渗入我的皮肤和五脏六腑,冻得我发不出声音,也想不明白事情,只能任由难熬的痛楚慢慢席卷,视线模糊在了潮湿的光晕中。

  我不爱陈锋,我只是自私地不想失去他的好,我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而已。

  可心底仿佛被抽走一块的空虚与刺痛,又是因为什么?

第43章

  直到第二天清晨被一个冷颤冻醒,我才迟钝地发现自己竟然在沙发上睡了整夜。

  过了很久,我后知后觉地想到那天晚上,陈锋是不是也是像现在这样一直等到凌晨,才会因此着凉发烧?

  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什么都不说,我竟然也傻傻地什么都不去想。他沉闷惯了,从不会说好话,也不会把每天都为我做了什么挂在嘴边,可他什么都不说,却又隐秘地付出一切,好像连同把对自己的那一份好也强加在了我身上。

  我心口发涨,浑身都像沉在密不透风的浑水里,来自陈锋的爱将我拼命向下扯,我想要逃离,却又不忍心将他彻底剪断,只能被缠绕地越来越紧,越来越密,直至共同沉沦进水底,再也分不清对他的感情究竟是成了习惯,还是真的喜欢。

  没有陈锋参与的生活,我曾以为会是轻松自由,不用再面对他敏感的质问,为了他的感受隐瞒事实。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我却发觉事实与想象彻底相悖,工作第一天我就因为出神犯了两个错误,冯哥把我叫进办公室询问我昨晚是不是没有休息好,我沉默半晌,才闪着目光说是。

  这天晚上,陈锋依然没有回来。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每隔几分钟就查看微信和银行卡,没有一条新收到的短信。他没有钱,又孤身一人......不对,他现在应该有钱,虽然我仍然不知道那笔存款的具体来源,但只要他没有做任何不好的事情,我也不打算再追究下去。

  相比我做的那些,他的这点隐瞒几乎称得上微乎其微,我又哪来的资格让他对我万事巨细?

  可这种与陈锋彻底失去联络的心慌,让我有种一脚踩在云上的失重感,我想要竭尽全力抓住什么,却只能抓到一手湿冷的空气。

  终究我还是没有抵挡住担心,给陈锋发去了一条短信,消息犹如石沉大海,直到第二天下午也没有得到回复。

  看着密密麻麻的电脑界面,字迹像不断飘散重组后游离在太空之外,我实在无法在这样的状态下工作,只能委托赵泉完成剩下的内容,前脚刚踏出公司就按下了陈锋的号码。

  一次,两次......无人接听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日落西下。我已经数不清这是拨给陈锋的第几通电话,免提声在响了近十下后,终于传来被接起的声音。

  我强压下疲倦与惊喜,匆促地问,“陈锋,你在哪里?”

  那头满是嘈杂的噪音,隐约能听到不明显的音乐声。我犹豫地喊了两下,才响起一道中年男人的粗犷声线,并不属于陈锋。

  “你是这个号主的朋友吗?”对方问。

  “我是,他现在在哪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中年男人语气不虞,“是就行,他现在喝醉了,把我的车吐得一塌糊涂,你赶紧过来把他接走,不然我就只能把他扔在酒吧门口了。”

  说话间隙,还能听见旁边几声难耐的低吟,在不停地重复地说着什么,像是陈锋的声音。

  我连忙应道:“好,我马上过来,能把地址和车牌号告诉我吗?”

  男人报出一串数字和酒吧地址,态度总算没有了刚才的咄咄逼人。我挂掉电话,一边搜索导航一边换鞋出门,压在心上两天的重压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沉沉松下。

  比起将一切压在心底,我更宁愿陈锋在酒吧喝个烂醉。忘掉那天吵架的所有内容,再忘掉所有的谎言和不愉快,一觉醒来就又能恢复从前的生活,这是我内心深处卑鄙的期望。

  年后的温度一直没有回暖的征兆,我带了一件外套赶到那个叫做异度的酒吧,出租车司机也就是刚才电话里的中年男人把醉得昏昏沉沉的陈锋交给我,让我赶紧带人回家。

  我也顾不上陈锋压在身上不安分的动作和断断续续的低吟,又是道歉又是支付完洗车费用,司机才开着车扬长而去。

  酒吧门口聚着不少年轻男女,有的喝得酩酊大醉也有的在清醒地调情,我费力地扶着陈锋给他披上外套,将他的后背靠在酒吧门边的墙上,才得到了片刻喘息。

  “陈锋,陈锋?”

  我晃了晃他的脸,没有得到回应。他被酒气醺红了脸颊,半垂着双眼什么都听不进去,却还知道死死攥着我的手腕。我试图把他的胳膊从身上拿下来,下一秒却又被紧紧绕住,像是吸铁石般怎么也弄不下来。

  我只能任由他抱着,试探地询问:“陈锋,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本以为他醉得厉害,应该什么也听不清,谁知慢了半拍后,他压在我耳边吐出几个滚烫的字音:“小曜......是小曜。”

  他的嗓子被酒精刺得泛哑,贴在耳边低声轻颤。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会才迟钝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可这一次他没有再回答,只紧抱着我的身体,倦怠地闭着眼微弱吐息。如若不是他抱我的双手怎么也扯不开,我绝对会相信陈锋现在是站着睡着了。

  他醉酒后并不会耍酒疯,大多时候就是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不出声,变得格外依赖我的存在。借着酒吧外闪烁的霓虹灯,我终于看清陈锋的脸,在酒气渲染下透着难掩的颓意,眼下有淡淡的乌青。我不自觉蹙起眉,揉了揉他的头发,又慢慢移下掌心捏住他滚烫的脸颊,听见陈锋从喉咙里泻出几声迷糊的音节,却迟迟没有挣开。

  “还在生气吗?”

  “......”

  我复杂地望着他,垂下眼低声说:“那天是我冲动了,对不起,陈锋,可是你也要明白,我们之间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纯粹。”

  “小曜......”

  陈锋没有意识地,不断地唤着我的名字,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口中的人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说出一句接着一句无情又伤人的话。

  也只要在这种不被察觉的时候,我才敢说出那些被藏在心底从未出口的真心话。

  “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到底喜欢我什么,都说事不过三,我早就拒绝过你不止三回,你又为什么每次都要眼巴巴地跑到我的跟前?难道你真的很喜欢被拒绝的滋味?还是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你只是在犯贱。”

  我几乎抱着最恶劣的口吻将这些话说出口,可是很奇怪,我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并没有到来,反而胸口涩得难受,连呼吸一下都牵扯着阵阵的疼。

  “你喜欢谁不好?就是喜欢顾鸣生也好,至少他肯定不会像我这样连喜欢都装不像,”我差点把自己说笑,缓缓松开捏着陈锋的手,低声呢喃,“你什么时候才会真正离开我?”

  “小曜......”

  陈锋垂下头,凑近迫切而小心地吻上我的脸颊,从额头至耳垂,讨好又可怜。他捧住我的脸,紊乱地呼吸扫过每一寸肌肤,我抬手扯住他的袖口,却只是这样抓着,没有推开。

  “我错了,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他似乎终于找到再次开口的方式,断断续续地一个字音一个字音沙哑地往外蹦。

  “你保证过的,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我不会再对你发脾气了,你别不要我,小曜,你别不要我。”

  他红着眼圈不停重复那些话,像只被抛弃的宠物凭借本能地寻求主人的庇护和宠爱。他将我视作很多角色,可以包容一切的爱人,提供日常生活的港湾,他的世界越来越小,在几年的自我封闭后,最终只选择留下我一个人的位置。

  或许站在他的视角上看他没有做错,他只是用自己的方法在爱我。可陈锋从来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承受这些,成为他一个人的全部,对他来说的‘爱’,也是对我的负担。

  我心烦意乱地按住他的肩膀,强硬拉开与陈锋之间的距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脑中却一片空白,最后只低声说出一句:“......回家吧,你醉得太厉害了。”

  他湿漉漉地望着我,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再继续先前的举动,像是醉了,却又和平常清醒时别无二致。我打开手机强迫自己甩开脑海中杂乱的思绪,或许此刻最好的方式是先冷静下来。

  可一切意外都不会在准备好后再发生,一如我曾经的那场遭遇,也一如此刻耳边兀然闯进的男声。

  我拿着手机,僵滞在原地。

  “林曜,是你吗?”

  霓虹灯在夜幕下闪烁,裹挟着夜晚隐秘的疯狂与秘密。我转过身,看向灯光闪烁的尽头,勾勒出一道清瘦高挺的人形,熟悉的衬衫与身影,是映入眼帘确认其人的最好证明。

  “......蒋秋时?”

第44章

  我原本想过很多次再见到蒋秋时的场景,却从没想过会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在酒吧的门口。

  他朝我徐徐走来,停在三步之遥的距离。清俊的脸庞融入黑暗,没有镜片的遮掩,沉静的双眸折射出让人心悸的谙光。我像是被他目光定在原地,半晌,才找回丢失的声音。

  “......你怎么会在这里?”

  蒋秋时的视线淡淡扫过我身边毫无意识的陈锋,才沉缓降落在我的身上,言简意赅地答道:“朋友邀请我来聚会。”

  很好,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以至于我只能傻傻地应了声‘是吗’,就继续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他问道:“你也是和朋友一起过来吗?”

  ‘朋友’二字让我下意识松开拉着陈锋的手,过了几秒才又重新扶上,闪着目光说:“嗯,对,他喝醉了,我现在在等车送他回家。”

  蒋秋时背对着光,低声道了一句‘这样’。我看不太清他脸上的神情,只是感觉今天的他和以往都不太一样,好像情绪变得更加难以捉摸,也许是夜色暗沉,周遭的一切也越发突显危险。

  蒋秋时是在什么时候来的?

  是在陈锋抱着亲我的时候?还是在我推开他的时候?前后不过几秒的时间,带来的结果却是翻天覆地的不同。

  无论他看见了什么,我都无法开口求证,幸好,我还可以继续装傻。

  我默了几秒,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那我就先带他回去了......”

  “时间不早了,还是我送你们回去,”蒋秋时朝我走近了一步,压迫向周身的气息,“晚上打车不太安全。”

  我偏头看向仍旧半醉半醒的陈锋,心底两股力量在矛盾地纠缠,最终还是低声拒绝:“没关系,我还是打车回去,今晚的情况有些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吗?”

  蒋秋时的反问似乎不含任何额外的情绪,只是单纯地重复了一遍最后那句话,我的心却莫名多跳了几拍,说不清是紧张还是茫然。

  “……嗯。”

  “可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说,这样,也不可以吗?”

  他直直望着我,仿佛打定主意我不会再次拒绝,事实也是如此。我在听到第一句话后就下意识地应了声好,等坐进车里后一切都跟着沉静下来,唯有耳边的心跳一下接着一下。

  “你去哪里?”

  我报出家里的地址,侧身替陈锋系好安全带,他顺势搂住我的腰,又开始迷糊地喊‘小曜’。我尴尬地躲开,一抬头,就对上后视镜里蒋秋时的双眼,他静静看着我,坦然地仿佛什么都知道一般,我顿时狼狈夹杂着不安,低头闪开视线。

  真是,我心虚什么……

  车不知道开出多久,蒋秋时沉缓的嗓音在车内响起:“他是叫陈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