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植被 第34章

作者:麦香鸡呢 标签: 破镜重圆 近代现代

  许言往后靠在椅背上,他很想问问,之前为什么不给?找了三年才找到吗?现在寄过来是什么意思?

  还想问问,为什么你又进医院了。

  太久没来这座城市了,摄影展结束后,许言跟朋友一起吃了晚饭,对方喜气洋洋地给他看两岁女儿的萌照,许言一边看一边想到叶瑄也怀孕了,挺高兴的。

  吃完饭又坐着聊了很久,出餐厅时已经是十点多,许言跟朋友道了别,上车。这块地方他很熟,是离沈植家最近的大商圈,到了街尽头,右转,过一条跨江大桥,再开几里路,是个公园,绕过公园就是沈植的小区。

  许言以前出来买夜宵,开到桥上时总要降下车窗,吹晚风,看灯火,听船笛。他不止一次地想,要是沈植能跟他出门买东西就好了,风景这么棒,一起看看。

  沿着大道开到尽头,右转,许言看着前路,笔直往前开是跨江大桥,走右行道会进快速路。如果要回家,他应该变车道走快速路,接着上高速。

  许言握着方向盘,前方大桥上灯光灼灼,无数车流汇入,开向桥的那一端。

  该变车道去快速路了,但许言迟迟没有打转向灯。岔道口的那块蓝色指示牌很显眼,白色字体反着光,指示直行或右行,越来越近,离必须变道的终点也越来越近。

  还剩七米。

  “沈植进医院了。”

  还剩六米。

  “不清楚,但应该不是小毛病。”

  五米。

  “我记得明天下去你会去那边参加摄影展,要是有空,可以顺便去看看他。”

  四米。

  “当然,如果你觉得没有必要,完全不关心,那还是别去吧。”

  三米。

  “以免给他任何希望。”

  两米。

  “救我……”

  许言的心重重一跳,深吸口气,维持直行路线,朝大桥开去。

  桥上风景依旧,许言有点恍惚。下桥后开过公园,车在小区门口被拦住,门卫过来敲窗,许言怀疑自己进不去了,但门卫仔细看他几眼,笑起来:“许先生?”

  许言才发现保安没换人,不禁感叹对方的记忆力。他点点头:“好久不见。”

  他被叫下车做人脸识别——通过。沈植一直没让人删掉许言的信息,他依然可以自由进出小区。

  车缓缓停在路边,许言转头看着房子,里面一片漆黑,不知道沈植在不在家。

  许言下了车,推开围栏门,那棵白玉兰比以前高了。他走到大门前,感应灯亮起,许言盯着电子锁,抬手,食指指腹按上去,嘀哩哩几声,门打开了。

  门外的灯光照亮玄关,也隐隐约约照亮客厅其他地方,总体还是看不太清。但许言有种很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从房子的各个角落里一点点向他聚集,像伸来的藤蔓,缠住他的脚腕。

  作者有话说:

  后天更

第54章

  你走的时候,就算没有刻意去记离开时房子里是什么模样,但无论时隔多久再归来,都会看出变化,因为日常的记忆已经习惯性地刻在脑子里。

  同样的,当它完全没有任何改变,你也能瞬间察觉。因为眼前的场景会和记忆中的画面无缝重合,清楚告知你这里还是原来的样子。

  就比如许言从脚下的玄关,到开灯之后整个明亮的客厅,看过去,如果不是这几年的记忆还在,他会怀疑自己根本就是才刚离开了一两天,甚至再短一点——一顿晚饭的工夫。

  窗帘、沙发、地毯、壁画、茶具,玄关的拖鞋、靠枕的颜色数量、茶几上的杂志、懒人沙发里的遥控器、垃圾桶和落地灯摆放的位置……许言在客厅里走了一圈,开始变得不能置信——眼前的一切,它们的样式、数量、位置,跟三年前他离开时都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几乎让他错以为这栋房子几年间都没住过人,所以才能一直维持原样。但它干净整洁,垃圾桶里有几个纸团,玻璃茶壶里盛着半壶白开水,勉强可以作为有人居住的证明。

  餐厅也是,厨房也是。许言站在冰箱前,看着门上的冰箱贴,有几个是他旅游带回来的,有几个是网上刷到觉得喜欢买的,看起来旧了些,但一个不少。冰箱右门上的留言板也还在,写着“记得喝酸奶!”,左下角画了个丑丑的笑脸,都出自许言之手。

  以前沈植觉得许言画得丑,总会伸手把那个笑脸抹掉,他抹一次,许言就重新画一次,坚持不懈,百折不挠。

  许言在冰箱前站着,站到腿都酸了,麻了。他转身上楼梯,到主卧门前,不知道沈植在不在里面,许言敲了敲门。

  没回应,许言打开门,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露台灯亮着,他径直走过去,阳台的茶几上歪着几个空酒瓶,风一吹就酒气阵阵,只是没见到人。许言回头看,床上是空的,但隐约可以看见左边枕头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

  心跳不受控地快起来、重起来,许言伸手摸到开关,视野骤然明亮的那刻,他看着那只墨绿色的小鳄鱼,感觉有一双手狠狠按在肩上,异常沉重的力道,将他整个人向下压,让他不能动弹。

  很久以后,许言的目光才艰难移开,床头柜放着他以前常用的水杯,那本没看完的书倒扣着,许言还记得是看到第157页——之所以记得,是因为沈植曾经随口问了他一句看到哪里了。

  许言走到床边,拿起小鳄鱼捏了捏,是原来那只,很软,丑丑的,肚子底下有点脱线,小小的破口里可以塞进一/根手指头。

  他看得出神,忽听见衣帽间里传来一声很轻的闷响,许言放下小鳄鱼走过去,打开灯。往里走,还是一左一右两个大大的衣柜,沈植的衣柜关着,但许言的衣柜是开的,里面的壁灯亮着,悬挂的衣服被全部推到一头,留下半个柜子的空间。

  许言停下脚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表情变得茫然和震惊,微微睁大双眼。

  柜子里挂的依然是他从前的衣服,而沈植正蜷缩在空出的那一半位置里,膝盖曲起,头歪着抵住柜板。从许言的角度看过去,他的侧脸、耳朵、脖颈都是红的,显然已经喝了太多酒。他怀里还抱着一件灰色卫衣——许言的。

  许言牙关发颤,甚至磕咬到舌头,细密的痛意漫上来。他走了两步,站在衣柜前,声音低哑:“沈植。”

  “……”

  “沈植。”沈植没反应,许言又叫了他一声。

  沈植的睫毛动了动,眼睛睁开,一点点抬起头,转过来看向许言。

  那双墨黑色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醉意和迷茫,他看了许言几秒,忽然笑起来,很不清醒的那种笑。他伸出手,牵住许言的手腕,将他拉向自己一些,像是非常习惯性的动作。他仰头看着许言,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加深:“你来了?”

  “真怕你不理我了。”沈植抱住许言的腰,脸贴在他的小腹上,声音很低,“没想到……还能看见你。”

  他还以为梦里的许言也会和现实里一样,不再见他了。

  许言声音都抖起来:“你喝多了,去床上睡觉。”

  “你不要我了。”沈植的语气有些难过,眼眶也红起来,“他们要把你的东西都扔掉,我没有同意,我不同意。”

  许言的喉咙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你不要我了。”沈植神志不清地重复,醉醺醺嘟囔,“小鳄鱼……床上那只小鳄鱼,你那么喜欢,也不要了吗。”

  酸胀的涩意在喉咙和鼻腔里猝然蔓延,许言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沈植松开他,拉起许言的一只手,把自己的右手放在他的掌心,好像很委屈:“许言,我手疼。”

  “你不是……”许言说了几个字就哽住,吞咽了一下才继续开口,“你不是告诉我没事吗,不是不疼吗。”

  “疼。”沈植低下头,按着许言的手背,把脸埋在他的一双手心里,带着哭腔,“很疼的。”

  许言感觉手心是湿的,有热流顺着指缝往下滴——是沈植的眼泪。心紧揪在一起,喘不过气,许言张开嘴大口呼吸了一下,以缓解胸腔里那种难以忍受的疼痛。

  “许言……”沈植低低地哭出声来,“我不知道要怎么补偿你,怎么对你好……你不肯给我机会,不想见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那你要我怎么办。”许言问他,也问自己。他好不容易花了几年的时间抚平旧伤和余悸,他没再设想过和沈植的未来,早就决定要过没有沈植的人生,他要怎么办。没人给他答案,有的只是劝阻,劝他回想过去的痛苦难堪,别再重蹈前辙。

  沈植摇摇头,哽咽着说:“不怎么办,你照顾好自己,多休息,按时吃饭。”他抬起头,满脸是泪地看着许言,“我不会打扰你,你不要再出国了。”

  许言红着眼别开头,颤巍巍吸了口气,把手抽出来:“我去拿毛巾。”

  他脚步匆匆走出衣帽间,去了洗手间,开灯。他看见自己的毛巾、牙刷、杯子,都原原本本放在最初的位置,没有变过。许言打开水龙头拧热毛巾,水流倾泻的同时眼泪顺着脸往下掉,他都没勇气去看镜子。

  关上水,许言拿着热毛巾往外走,但沈植已经站在门口,表情有些迷蒙。

  许言过去替他擦脸,沈植一直垂眼看他,然后他把许言的手按下去,捧住他的脸,蹙着眉问:“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又让你伤心了?”

  “都是我不好。”沈植一点一点擦掉许言脸上的泪,“别哭了好不好,我不想在梦里还看见你掉眼泪,我会很难过。”

  “没事。”许言吸了一下鼻子,再次拿毛巾擦沈植的脸,“去睡觉。”

  “还没吃药……”

  沈植说着,侧过头看别的地方,好像在找药。许言拉住他:“你生了什么病,要吃药?”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沈植看起来像是在思考,随后他说:“嗯……安眠药。”

  “喝了酒不能吃药。”许言把他弄到床上,盖上被子,无意间看见沈植脖子上的项链,跟上次在北京见他戴的似乎是同一条。许言问,“项链要不要摘下来。”

  沈植躺在床上,摇摇头,接着他把吊坠从T恤领子下拽出来,认真地说:“我都不摘的。”

  吊坠反着光,转过正面时许言才看清,是那条史努比项链。

  “链子……很旧了,我就换了一根。”沈植喃喃。

  许言站不住,在床边坐下,呜咽着弓起身子。他想藏好自己的眼泪,于是咽了一下喉咙,尽量平静地说:“我关灯了,你好好睡觉。”

  “那要把台灯打开。”沈植说,“我怕黑。”

  怎么会,许言转头看着他,沈植的习惯他是知道的,睡觉的时候很挑,有半点光都不行,一定要完完全全漆黑一片才睡得着。

  “为什么怕黑了。”

  “不留灯……睡不着。”沈植出神地看着吊灯,回忆似的,“总想起那个时候,李子悠结婚那天……你说我们真的完了。我一个人在那个黑漆漆的房间里,待了很久,就怕了……每次一关灯,就会想到你走的样子。”

  许言后颈一僵,像打了场败仗,浑身脱力,眼泪无声地、不断地从眼眶里滚落。五指扣紧床单,又猛地松开,他打开台灯,关上吊灯。房间里只剩床头这一方小小的亮处,沈植朝他伸出手,问:“可不可以牵你的手,我会睡得快一点。”

  他喝醉以后坦率得一板一眼,许言把手递给他,沈植轻轻牵住,然后闭上眼。

  但没过几分钟,他忽然又睁开眼,有些紧张地问:“几点了?”

  许言抹了一下眼睛,去看夜视钟,带着鼻音回答:“十二点零三分。”

  沈植好像松了口气:“刚好,差点忘了。”

  他笑了一下,看着许言,轻声说:“许言,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沈植:梦见老婆了(满足

第55章

  沈植醒来的时候房里很暗,他刚要伸手去摸遥控器,窗帘就被人推了一把,随后自动启开。光线照进来,沈植把脸埋进枕头里,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他的表情变得很茫然,目光转动,呆呆地看许言拿着一杯热牛奶走到床边,坐下来。

  他维持着抬头的姿势,开始怀疑昨晚或许不是梦,是真实的——不,不用怀疑了,确实不是梦,是真的发生了,所以许言今天早上才会出现在这里。

  “起来洗漱,洗完喝牛奶。”许言说。

  沈植还是愣愣地不动,许言颇有耐心地等着他。很久后,沈植才坐起身,一开口声音沙哑:“你……”

  他无数次梦见这样的场景——不论是睡前还是醒后,许言都在身边。但只有这一次,真实感那么强烈,强烈到让人无法质疑。

  许言把牛奶放在床头:“干嘛这么看着我,没见过?”

  沈植摇摇头,轻声问:“你为什么……会来。”昨天晚上为什么会来,又为什么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