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ISI
陈若楠又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几点了?”
何家浩这才猛然意识到什么,赶紧去掏手机:“我是不是得跟我哥说一声?他心里肯定难受,我现在明白过来了,我得给他打电话安慰他。”
不过一年而已,他会坚持下去,等拿到潮大的录取通知书那天,他会立马去潮州按下朱门街136号的门铃,告诉哥,他来找他了。
“对啊!聊了一晚上,我都忘了,你快打。”陈若楠也替他着急。
看着怎么按都不肯亮起的手机,何家浩无奈叹了口气:“手机没电了……”
“没事,你别着急,回家充个电再打过去,家树哥不会计较的。”她又拿起自己的手机看时间,告诉他一声,“六点了,我们……”
话还没说完,陈若楠的手机响了,没有备注,只是一串号码,她却知道对方是谁,面露不悦:“什么啊,正说让你给你哥打电话,我哥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陈俊立……”想到陈俊立帮过自己,何家浩委婉开口,“你不接吗?”
陈若楠不大情愿地按下接通,蛮横问对面:“大清早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你跟何家浩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
“你把游戏厅的门给我打开。”
“你怎么知道我在游戏厅?!”
隔着手机,何家浩都听清了,下意识看向门口。
陈若楠向他放话:“你去打开吧,陈俊立来了。”
反锁的门被打开,清晨的日光打进昏暗的室内,陈俊立走了进来。
这次他没有追究妹妹没大没小的问题,而是看向何家浩。
“何家浩,你哥回来了。”
第49章
一夜过去,不过一个清早的工夫,消息已在整个西樵传开。
何家独子离家出走,何家人找了一宿也没找到,那位德高望重的何老爷子急到发病,于凌晨被紧急送往医院。
邱秋家住在北村,陈龙安送她回家后恰好路过何家,算得上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外人,赶紧告诉何家树。
何家树匆忙赶往医院,直奔手术室——何老爷子正在里面抢救。
王丽华和何宏娟坐在长椅上,何宏娟泫然欲泣,王丽华揽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何宏光坐不住,在手术室外面踱来踱去,大抵正觉得心烦意乱,听到脚步声猛然转头看过来。
他清楚地注意到,何宏光脸上的焦虑和担心都短暂消失不见了,好像在压制着怒火,恨意深重地瞪他一眼。
这么多年承受着责骂和非议,他有委屈,有愤怒,有不甘,但却从来没像此刻这般,他觉得心虚。
都是因为他执意离开,还在车站和小浩说了那些绝情的话,小浩想不开才会离家出走,家人找不到小浩,爷爷自然生气发病。
何家树陷入自责的情绪中,苛责自己既没有保护好弟弟,也破坏了爷爷的平静。
小浩还没找到,想到这里,他缓缓低下了头,无颜与何宏光对视。
可他又担心爷爷,小心翼翼地偷瞟手术室的大门,不敢上前一步,遥遥地守候着。
殊不知何宏光同样也在心虚。
何老爷子确实因心急发病不假,可何家浩已经不是九岁的孩童了,何老爷子最多因知晓孙子的抑郁症状而担忧得多一些,真正激怒他的是何宏光的态度。
许是因为找了一整夜,何宏光着急之余又生起怨恨。
他怨恨何家树搅乱了何家的祥和,也怨恨何家浩这个儿子心智不成熟、胳膊肘向外拐,甚至还敢用离家出走威胁他这个何家话事人。
情绪激动之下,何宏光顶撞了何老爷子几句,嚷出一些狠话。
“让他走,何家就当没这个孩子。他不要这个家,我们也不要他了!”
何老爷子怒斥回去:“是你把家浩逼走的!你不关他、不打他、不骂他,他会走吗?我活了八十多岁,就两个宝贝孙子。八年前,你把家树赶走了,八年过去,你又把家浩逼走了!我今天就告诉你,家树、家浩一个都不能少,他们都得……”
何老爷子本想强势地表明态度,奈何身子骨不中用了,急火攻心下,他一口气喘不上来,倒在了地上,家里一团混乱。
何宏光似乎也想起凌晨时的这番争执了,无声将视线从何家树身上收回,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紧盯手术室的状况。
宽阔的走廊像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何家人在那头,他在这头,永远都回不去了。
“手术中”三个字长久地亮着,何家树耐心地等,一边担忧爷爷,一边又要操心弟弟。
他掏出手机,本想问问陈龙安是否有了新情况,可他给何家浩打了一整夜的电话,自己的手机也没电了,他只能再揣回口袋里。
走廊寂静,时间过得很慢。
接连两夜不眠不休,饶是再健壮的人也承受不住。何家树只是觉得有些疲累,毫无困意,他用指甲抠着掌心的肉,虔诚地祈祷爷爷能够平安出来。
不知过去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医生一走出来,何宏光等人就围了上去,何家树也向前迈了几步,不敢凑得太近,能够听清医生的话就够了。
何宏光开口询问:“医生,我爸怎么样了?”
医生告知状况:“你们先别急,抢救过来了。但是老人年龄比较大,术前评估没有通过,好在现在情况还算比较稳定,我们建议先进ICU观察,同时进行详细会诊,再确认治疗方案。”
何家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看着护士把何老爷子推了出来,在家人的护送下送进重症监护室。
他像个局外人,一直保持着不算打扰的距离,目送那三位长辈换上防护服,进去探望短暂苏醒的爷爷。
他如果能一起进去该有多好?何家树奢望地想着。
现实是他只能隔着玻璃窗向里面张望,何老爷子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心跳监护仪缓慢地波动着,足以表明何老爷子现在的生命体征有多微弱。
他的心立马又悬起来了。
何老爷子不知说了什么,何宏光拧着眉头,显然不赞同,何宏娟早已哭得喘不过气。
何老爷子作势要拔掉针管,何宏光连忙阻止,他也下意识上前一步,撞上冰冷的窗。
痛,但远不如心痛。
他们很快出来,何家树赶紧后退几步,站在远处听他们与医生交涉,满心焦急。
何宏光说:“我父亲一直说‘回家’,还要自己拔针管,这可怎么办?”
医生说:“病人的详细会诊报告已经出来了,老人家现在岁数,做手术的风险非常高,我们现在只能用输液的方式维持他的体征。如果病人强烈要求回家,我们医院也是尊重病人和家属的意愿的。这是放弃医学治疗告知书,你们签了就可以办理出院了。”
听到“放弃医学治疗”几个字,何家树顿时红了眼眶,想不通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他又想上前,迈出半步,强迫着自己收回去,寄希望何宏光千万不要同意签署。
他想,爷爷说的回家会不会是想让家浩和家树回家?
弟弟曾跟他说过,爷爷一直都想念着他,以前他自卑地不敢上前,如今他什么都不管了,他想去探望爷爷,只要他被允许。
医生仍在补充:“他现在这样的状况,你们得有心理准备,不太乐观。”
何宏光犹豫几秒,许是反复念着老父亲的“回家”二字,他果断签上自己的名字:“好,我们回家。”
这下就连王丽华都忍不住了,掩面落泪。
何家树听着啜泣的女声,险些站不住脚,靠在墙壁上勉强支撑。他彻底抑制不住,无声落泪。
眼前的画面有着残忍的熟悉感,就在这间医院,记不清是几楼,毕竟医院的每层楼都相差不大,一样的残酷。
父亲和今天的爷爷一样,虚脱地躺在病床上,吊着最后一口气,家人们围绕在床畔,他被二叔残忍地关在门外。
他无从知道父亲临终前都说了什么,无从知道父亲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他急得拍门,又不敢用力拍门,怕惊扰到父亲,只能扒在玻璃窗上旁观病房里发生的一切。
二叔走向门口,可才走了一半,就立马又回到病床前。他听不见声音,像在看默片,家人们忽然情绪激动,弯腰凑近父亲,二叔的反应犹为夸张,病房的隔音那么好,他都隐约听到二叔哭号了。
他同样在哭号。
他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这件事让他抱憾终生。
何老爷子离不开仪器的监控,王丽华先行回家整理房间。何宏光与医生做着最后的交涉,何宏娟则不放心地盯着医护人员把何老爷子挪上转运床。
何家树用力揩掉脸上的泪水,心中下了决定,他不想让与父亲永别的痛苦再次上演。
于是他果断跟了上去,卑微开口:“二叔……您能让我一起回去吗?我想回去照顾爷爷……”
何宏娟心疼地看向他,又去打量何宏光。何宏光板脸不语,一门心思帮忙推转运床。
何家树继续恳求:“二叔,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何家人了,我没有资格,但爷爷他一定想见我,我要送爷爷最后一程……”
“你走开!”何宏光骤然停步,一把将他推开,转头命令何宏娟,“你老实陪着爸。”
何宏娟深知不能离开何老爷子,见状只能狠下心来回过头,推着转运床远去。
瞧着何老爷子被送走,何宏光厉声怒斥他:“你要干什么?你还想把我们何家害到什么地步?!你知不知道,都是因为你,我儿子离家出走,我爸病重,还有以前的事……”
“我知道,我都知道!”何家树打断道。
这一刻,他通感了弟弟八年来走过的艰辛,选择了和弟弟同样的方式面对。
何宏光转身要走,他一把拽住,直接认错:“我是灾星,我是野种,我爸被我气死,我弟被我连累,我爷爷也被我害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二叔。”
他把自己的脸面视作一滩烂泥,狠狠地踩在脚底。
八年来他全部的抵抗都在此刻放下,所有的骂名他悉数承担。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吗?没关系,他愿意一一认下,只要能够得到二叔的怜悯。
“你骂我什么都可以,你让我滚,让我离开西樵、离开何家,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就这一次,我求你了,二叔。我怕,我怕爷爷像我爸一样……”
何宏光猛然抬手,用尽浑身的力气甩他一巴掌,挂着皱纹的脸肉因牙关紧咬而发出微颤。
何宏霄之死可谓是何宏光多年来的禁区,他似乎不该冒失地提起。
“你别提他。”盛怒之下,何宏光开始驱逐他,“他也不是你爸。你给我滚,你不配姓何。滚——”
何宏光甩手便走,徒留何家树站在原地。
他不想这么失态的。担忧、羞耻、愤恨、无力,情绪一层层叠加,彻底将他压垮。
何家树跌坐在地,头狠狠地砸上墙面,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楚,抱住膝盖,捏紧拳头。
心脏犹如膨胀的气球,他恨不得用针将之扎破,扎它个血肉淋漓。满腔憋闷无处排解,良久,他痛苦地发出一声怒吼。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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