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ISI
《归棹》作者:CISI
文案:
岭南西樵村,曾经人丁兴旺的何家,如今却只剩下何家浩这一个独子。
乖巧、内敛的学霸何家浩承担着所谓家族的希望,而他的内心却一直藏有一个秘密,八年后,那个让他一直心怀愧疚想要弥补的人,终于回到了西樵村...
标签:青春 成长 无cp
第1章
深夜,万籁俱寂。
床上被褥隆起,好似在黑暗中筑起孱弱的堡垒,内里闪烁着电子屏幕的光芒。
习惯了刺眼的亮度,何家浩反复滑动屏幕,界面始终围绕QQ打转——毫无变化的个人资料、久不更新动态的空间,以及早已锁掉的相册。
他被失落又焦灼的情绪席卷,数不清是第几次将屏幕再度切换到对话框——全都是他发给对方的消息,得不到一条回应。
何家浩:哥,生日快乐,最近好吗?放学路过蛋糕店,好奇你今天会吃什么样的蛋糕,好想陪你一起过生日啊。
何家浩:哥,国庆了,但我还要补课。高中好累呀,不知道你那时候是怎么熬过去的。对了,有出去旅行吗?
何家浩:哥,圣诞快乐!小姑让我陪她去步行街玩,现在才回家,你是怎么过节的呢?我看到新闻,北方下了好大的雪,想起小时候我们说好将来要一起去看雪,你还记得吗?
何家浩:哥,今天元旦,又一年了。
何家浩:哥,过年好。
最新一条于今年二月发送。四月已至,对方仍未回复,头像总是灰色的,昭示着对方不曾上线,好像早已弃用这个账号。
犹豫片刻,何家浩再次编辑信息。烂熟于心的一段话,他打得很快:
哥,很久没联系你了,你还好吗?明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我之前去潮州找过你,但你已经搬走了,你现在在哪儿?可以给我个地址吗?爷爷最近身体不太好,他一定想见你,我们也都很想……
是不是太啰嗦了?手指短暂离开屏幕,迟疑几秒,何家浩恰巧看到手机上方的时间。零点到了。他连忙把这段话删除,重新打出几个字,按下了发送键。
何家浩:哥,生日快乐!
他想对方一定记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也一定知道他会送上祝福。今年,他会收到回应吗?等待是漫长而煎熬的,他虽然对消息总是石沉大海习以为常,但仍不避免地生起期待……
眼眸乍闪过一丝喜色,何家浩瞪大双眼,确定没有看错——昵称下面亮起绿色的光标,后面接着“在线”两个字。额间挂着一层薄汗,掌心也湿了,他却还是攥住手机,紧盯屏幕等待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无法忽略,他深知自己应该立刻收起手机,伪装成安睡,可心里的那股雀跃作祟,怎么也不想松开手。
蒙在头顶的被子被猛然掀开,何家浩将手机扣放,抬头对上父亲的视线,本就微薄的困意霎时间荡然无存。
客厅的灯光泄进卧室,何宏光背光而立,面色深沉,质问道:“还不睡觉?玩什么呢?”
不等何家浩作答,何宏光摊开掌心,厉声呵斥:“拿来!”
即便内心百般不愿,何家浩还是抄起手机,慢吞吞地递过去,指腹正覆在锁屏键上。或许他应该按下去,却还是直接把手机交给了父亲。
何宏光掉转手机,板着脸定睛一看,满屏复杂的公式,标题写着“线性代数习题精讲”。
中年男人脸色稍霁,点了点头,还是保持着严肃的语气:“睡好了才有精神学习,不要丢了西瓜捡芝麻。”把屏幕熄灭,再把手机放到书桌上,何宏光又道,“赶紧睡觉,明天一早还要给你大伯上香,不许迟到。”
何家浩“嗯”了一声。何宏光并未立即离去,脚步滞住一瞬,忽然又走到床前,蛮横地扯了一把被子才转身向外走。
何家浩泛滥的期待仍在作祟,梗着脖子关心那部手机,而已经走到门口的何宏光又转过头,目光如炬。何家浩赶紧收回视线,闭眼装乖。何宏光这才满意,带上房门,卧室重归黑暗。
静静感受心跳的平复,聆听父亲渐远的脚步,何家浩睁开双眼,翻身起床,光脚踩在地面上拿回手机,面露失望。
对方已经下线,好像刚才短暂的在线是他的错觉,同样的,没有收到对方的回复。
失望的浪潮于黑夜中翻涌,何家浩满脸沮丧,神情渲染上凝重,手机屏幕悄然熄灭,最后一缕光消失不见。
“啪嗒”一声,机箱被唤醒,电脑大屏散发出幽蓝的光。何家浩熟练地在隐藏文件夹里打开一款木马软件,上次使用已是很久以前了。
总是难以抓到那个人上线的时机。他快速将软件刷新到最新版本,输入进去一串倒背如流的QQ号。代码跑动,光照射在人脸上,忽明忽暗。他默数十个数,收到结果。
用户最新登录地——潮南省潮州市。
惊讶是一闪即逝的,更多的是平静地接受。他还在潮州,一直在潮州。何家浩只觉凝滞在心头的那口气终于吐出,同时冒起一个想法。
清晨,西樵村烟雾缭绕,阳光普照。西樵河将村落一分为二,南、北两端的民屋聚集成群。
此地大多保留着潮南地区的传统建筑风貌,与远处的高楼交相辉映。时光仿佛停止,又似乎早已走远。
何家祖屋坐落于北村中心,祠堂面积极大,可媲美一座小庙,沿用明清时期老派的潮式风格,绣闼雕甍,风头无两。每一片砖瓦都是崭新的,屋主定没少耗费成本维护,恪守着代代延续的古老传统,不肯令岁月远去,化为尘埃。
闹铃已经响过三遍了,何家浩猝然睁开双眼,依稀听到楼下传来父亲的话语声。他总是愤怒不悦的语气,好像年纪的增长剥夺掉了他的其他情绪。
何家浩来不及耽搁,立刻跳下床,随之而来的便是眼前一黑。他习惯性地撑住书桌,等黑雾消散,旋即冲进洗手间。
梅雨季初的西樵村酝酿着闷热,洗手间里好像掩埋着积年的潮意,一缕阴冷似有似无,被更加直白的冷水替代。何家浩习以为常,迅速洗脸、刷牙,再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干净的背心换上。
校服上衣是白色的半袖衬衫。他把两条胳膊塞进袖口,赶紧抓起书包,一边系纽扣一边下楼,冲到饭桌前却刹住脚步,心想不妙。
气氛是很直观的,尤其对于一个心思细腻的少年来说。何家浩悄然扫视一圈,看见并不稀奇的画面——父亲绷着一张脸,右手搭在饭桌上,烦躁又像在威慑似的敲出声响;
爷爷坐着轮椅,看不出明显的喜怒,瞥向父亲的眼神暗藏不满;小姑总是喜形于色,明显又和父亲拌嘴,摆出一副随时准备起身离席的架势;至于母亲,她是家中存在感最弱的一个,不像爷爷年迈旷达,万事看得轻松。
母亲的情绪,他读不出,但这似乎也并不重要。
“爸,对不起,我起来晚了。”
他的道歉换来父亲的一声冷哼。
母亲离他最近,拽住他的手向下带。何家浩明白她的意思,可父亲还没发话,他不能动。
“我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
“大伯祭日,还有龙舟祈福仪式。”这是道多选题,何家浩给出满分答案。
“那我昨晚是怎么跟你说的?平时起得倒是早,到了重要日子就偏要搞砸?”
昨晚因为父亲的“突袭”,他错过那人短暂又重要的上线时间,倒是很快就关闭电脑了,也放下手机了,人却失眠半宿,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几点睡过去的。
父亲明显要发难,何家浩乖巧地为自己解释:“我立刻就睡了,只是没睡好……”
衬衫的扣子还没系完,母亲伸手意图帮忙,何家浩赶紧抢先自己系好,顺便抚了抚凌乱的头发。
“你还狡辩?”何宏光骤然提高音量,发出斥责,“看看你这副样子,半点精气神都没有,哪里像个学生……”
“哎呀,好了,二哥。”小姑忙了一早晨,又累又困。这还只是个开端,接下来一整天有得忙的。
看着满桌的饭菜不能吃,她赶紧开口叫停:“家浩不就是起晚这一次,至于吗?咱们能不能先吃饭?爸和嫂子都等半天了。”
“我没跟你们一起等?在等谁?我这么重视今天的祈福仪式,想保住我们何家的颜面,又是为了谁?”
明明一个字都没提他,何家浩却心知肚明每句话都在说他。吃一堑长一智,他不会再狡辩了,默默聆听父亲的教诲,或许说是承受父亲的怒火更为贴切。
“行,我们吃我们的,起来晚的没有饭吃,让他长长记性。”
何家浩对此没有意见,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爷爷会开口拂逆父亲的意思。
“家浩,坐下吃饭。”
何宏光立即拧眉叫道:“爸,你别惯着他。”
何老爷子低声开口,娓娓道来:“每年这个时候,你都这样。我跟龙舟打了一辈子交道,今年的点睛仪式我本就不想去了,你非要我去。外人讲我们何家人丁不兴,陈家那个德财跟你抢挂家旗的位置,你不容易,我们都知道,可你大清早的就这么说孩子,闹得家里乱糟糟的,宏霄在天上看着能安心吗?就让他们讲去、抢去,又能怎……喀……”
爷爷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似乎有些动气,发出阵阵低咳声。小姑连忙倒水,送到近前。
何家浩看在眼中,虽然感谢爷爷的好意,可宁愿爷爷别替他讲话。爷爷的确凡事看得开。小姑年轻,对这些事更是一直有些不屑,果不其然,她也开口帮腔。
“爸说得对,我也不想去弄什么祈福仪式。二哥,你自己不累……”
“别说了!”
何宏光骤然起身拍桌。碗盘乱颤,母亲默默将靠近桌沿的碗护住,向前推了推,不讲话。
“我们何家人还没死绝呢!说什么丧气话?”
何家浩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悄然抬头,还是对上父亲愤怒的目光,似乎将他视为罪责的源头,明明他什么都没说。
“龙舟比赛的祈福仪式一直都是我们何家领头的,地位不用多说。大哥是不在了,但我不可能让何家败落!”
父亲这番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坚定决心后,他剜何家浩一眼,或许是因为一种怒其不争的情绪,旋即愤然离席。
何家浩暗松一口气,身躯也放松下来,不想父亲转身又杀一记回马枪:“你,吃点东西,然后赶紧去给你大伯上香!”
何家浩轻声答应,目送父亲离去,转头便对上母亲关切的视线:“浩浩,先坐下吃饭。”
“我不饿,先去给大伯上香。”
他的胸腔中凝滞着一口闷气,很撑,看着满桌丰盛的早餐只觉得恶心。
逃离那栋典型的潮式小楼,迈入一个老旧的牢笼,鸟儿都不肯飞进天井。
后院与何家祠堂的后门相连,何家浩快步穿过漫长的连廊,进入祠堂。
后方是家祠,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列祖列宗的牌位,旁边的墙上张贴着族谱。族谱历代相传,人数众多,蚂蚁似的黑色文字爬在红色的底板上,远看又像一座大山。
何家浩深知自己的名字写于何处,下意识回避视线,不愿往低处看。
第2章
爷爷这一支共有三个孩子。最小的姑姑何宏娟尚未结婚生育;父亲何宏光排行第二,与王丽华育有一子,便是他何家浩;
至于大伯,名为何宏霄,已逝,其名下方明显有一块涂抹的痕迹,欲盖弥彰般,任谁都忽视不得,同样是何家浩心中的一方顽疾,他的身畔已无人久矣。
何家浩拈起三根线香点燃,跪在大伯的牌位前,谦恭地拜了三拜,起身后,将那三根香插进香炉。
何宏娟无声走近,停在何家浩身后,鲜有地露出忧伤的表情,低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都八年了。”下一秒,她转头看向何家浩,投以鼓励的目光,“家浩,跟你大伯说说话。”
何家浩点头。他对这位和善的小姑素无意见,甚至从小到大得到过她的不少宠爱,可那柔和的目光何尝不算一种压力。
他认为真正赤诚的话语应该是放在心底的,而不是公之于众的,像一场表演。
喉结微动,何家浩顺畅地开口:“大伯,你放心,家里一切都好。爷爷身体很硬朗,我们会照顾好他。大家都很想你,尤其是爸爸。你要是也记挂家里,记得给爸爸托梦,他会很开心的。”
何宏娟露出满意的笑,揽住何家浩的肩膀,安慰几句:“别跟你爸计较,每年一到这几天他脾气就不好,都是因为你大伯,他心里苦……”
熬夜过后的双眸挂着血丝,父不知子,子不知父。何家浩并没有听进去小姑的话,望向大伯的牌位,思绪悄然飘荡。
与周围的其他牌位略有不同,大伯去世时已有四十多岁,且有子嗣。
自古讲究孝子贤孙为亡者立碑,大伯的牌位却不见孝子之名,正因知晓缘由,何家浩许久无言,泛起一缕忧郁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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