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棹 第44章

作者:CISI 标签: 无C P向

“你想的话,可以。”

“我有点困,不知道能不能熬得住。”

“困就睡,放心,我在这里。”

“对了。”何家浩把手伸进百宝袋,掏出最后一件“宝物”,举着手给哥看,“你看这是什么?”

一条纤细的银链在夜光下闪烁着光辉。

何家树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脖颈,空荡荡的,显然是在昨天殴打林俊荣时掉落了,被他捡了起来。

“喏,还给你。”他把手挪到哥的头顶上,摇晃着。

何家树许久才抬起手接住,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挤出一抹苦笑:“那谢谢你啊。”

“是大伯母的吧?”虽然当时年纪还小,何家浩也清楚地记得,大伯母经常戴着一条项链,和这条很像。如今项链变成了遗物,即便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语气也挂上了沉重。

“嗯。”何家树应声。

周围不够明亮,哥并未立即把项链戴回去,像这二十四小时他经常插进口袋里那样,哥也把项链攥在掌心,感知着冰冷的链条逐渐拥有温度。

他们在夜空下畅谈心事,聊得口干舌燥,说尽八年分别的光阴。

话越来越少,哈欠连连,他不想睡去,却情不自禁地睡去,即便眼下是在一条船上,可身边有哥,船很平稳,他就什么都不怕。

他深信自己会做一场美梦。

直到天边放青,鸟雀啼叫,长夜已尽,有人整晚未眠。

口袋里的手机被人拿走,一条短信被残忍删除,手机又回到原位。

漫长的沉默过后,传来一缕落寞的声音。

“小浩,对不起。”

第45章

对于何家树来说,那同样是漫长的一天。

多年的经历已让他养成独自处理一切事务的能力,在警察局中,他和林俊荣达成和解,所谓的赔偿并非默许林俊荣的勒索,而是他单方面支付给林俊荣的汤药费,仅此而已。

清早,他们签署过和解书后,警察放话,告诉他可以走了,还称外面有人在等他,林俊荣则被指控敲诈勒索,继续留下配合调查。

忽视林俊荣叫嚷哀求的声音,他离开警察局,晨光刺眼,令他乜斜双眸。

他以为等在外面的会是陈龙安,怎么也没料到会看到那辆黑色的轿车。

车上的人揿两下笛,何家树怔在原地,对上何宏光阴沉的视线。

久违地坐上这位二叔的车,何家树随他去了一家早茶摊。

何宏光给自己点了一壶茶,其余的肠粉、叉烧、虾饺都是他小时候爱吃的,如今吃食摆在桌面上,冒着热气,何家树一点食欲都没有。

何宏光沉默地烫着餐具,顺便把碗筷递给他一份,何家树双手接过,起身想帮何宏光斟茶,何宏光用手掌虚虚盖住碗口,谢绝他的好意,他便放下了茶壶,由着何宏光自己倒茶。

“你这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何宏光审问道。

何家树心中一沉,微薄的期待瞬间变得烟消云散。

他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什么,只记得那一刻回想起很多当年的记忆,曾经他还是何家的骄傲,二叔不只是二叔,还在父亲生病时扮演着慈父与严父。

二叔会带着他和小浩去吃早茶,正是眼前这家老字号,如今物是人非。

二叔会在他考试失利时生气地训斥,和现在冷漠的脸色很像,又不尽相同。

二叔会把等待母亲的他带回自己家,家里有小浩,有二婶做的好吃的,那时的二叔常说,这就是他的家,他们永远是一家人。

二叔会在龙舟比赛上给他喝彩,在他取得荣耀后开心地与他合照,也会在他和小浩打闹时无奈地呵斥,很快板着的脸就收不住了,他们一起欢快地笑着……

他们也曾有过小小的争吵,闹过矛盾,但那不过是家家户户都会经历的日常。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也曾有那么几次被罚跪祠堂,小小的家浩偷偷去给他送吃的,身后传来一声低咳,两人转头就撞上二叔,不知所措。

二叔很快就心软了,放他们回去。

往事纷纷化作碎片,只剩下一地的残渣。

他真诚地对何宏光说:“二叔,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没理由恨你。”

何宏光却不愿和他多聊似的,只是追问:“我问你回来干什么。”

“我妈死了,给她销户。”

何家树如实给出答案,这显得何宏光的问题十分的残忍。

何宏光咬了咬牙,短暂露出一丝不忍,又很快隐藏在阴沉的面庞下。

“还有一件事,是和小浩有关的。”

何家树知道何宏光对他的事情不感兴趣,无妨,他们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都关心小浩,何宏光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诚恳地讲给对方听,希望引起对方的重视。

他避开称谓,直入主题:“小浩有持续的抑郁症状,我带他去看过医生,确诊了的。他在定期服药,这些天我也陪他一起运动,医生说这有助于他的恢复。但我想,小浩真正需要的是家人的支持和理解。这个家已经有太多的人不快乐了,我不希望小浩也变成这样。”

何宏光没有出言反驳,像是冷静消化了下他给出的信息,许久才沉声作答。

“你错了,我不恨你,对我来说,你现在就是个陌生人,我不想陌生人过多关注我儿子的生活。家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就没有责任吗?他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内疚至今。可你给他带来了什么?”何宏光自问自答,“带来了危险!都是因为你,那个扑街才会纠缠家浩。你的存在也时刻提醒着他,那些事情还没过去,他怎么向前?”

这下轮到何家树沉默了。

何宏光的话一针见血,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不管怎样,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他赞同何宏光的话。

他确实是危险源,这也是他一开始坚决与何家浩划清界限的原因,身后跟着林俊荣那样的人渣,他就不该靠近何家浩,校园里的闹剧也就不会上演。

何宏光继续说:“这些天你陪他训练,鼓励他划龙舟,我作为父亲感谢你。但到此为止,小浩以后的人生没有你只会更好,我们早就不是一家人了。”

何家树理解,何宏光怨恨母亲张慧玲,也怨恨他何家树,如今母亲去世,他身为儿子只会继承母亲的原罪,他逃不掉,也甘愿替母亲承担。

何宏光从钱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放在何家树面前:“这卡里有点钱,密码是你的生日,你拿着钱,和你那个麻烦的亲生父亲一起离开西樵,离开家浩!还他一个安稳!算我求你了!”

话毕,他起身买单,头也不回地离开。

何家树望着那个陌生的身影走远,不禁发出一声自嘲的冷笑,

他还记得那个万籁俱寂的深夜,小浩呼呼大睡,他因口渴而醒来,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看到站在阳台上吸烟的二叔。

他给二叔也倒了一杯水,叔侄二人并立在阳台闲话。

父亲多病,经常住院,母亲偶尔照顾父亲,另有自己的生活,他难免总是一个人。每每这个时候,二叔都会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带回家。

他懂事很早,发自内心地感谢二叔的收留,二叔也反过来感谢他对小浩的照顾,两人客套着,又都笑了。

“你二叔啊,就是脾气不太好,要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呢,你就……你就忍着吧你!”

话语萦绕在耳畔,画面却模糊了,变成一滩泡影,十四岁的何家树永远留在过去的西樵,二十二岁的何家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且不被欢迎的来客。

他拿起银行卡回到武馆,向陈龙安陈明去意,并且委托陈龙安把银行卡归还给何宏光。

陈龙安愤愤不平,念叨着:“既然你二叔那么说,你不是他们何家人,那你留不留在西樵关他屁事啊?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

何家树不想一次次揭开伤疤,异常平静地说:“我妈销户的事情已经办好了,小浩的病也好转了,我确实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什么话啊!你兄弟我呢?怎么,真把我这里当招待所了啊。”

“那你真要把我留下来当祖宗供着啊?”

“滚蛋,我当你活爹!”

何家树迅速收拾好行李,来时就是一只黑色的手提包,去时同样也是。

手提包被放在墙角,何家树拿起桌上的手册,递给陈龙安。

“这个给你,里面是我给小浩制定的训练计划,你照着来就行。”

“我不要!”陈龙安不接。

“那你交给小浩。”不等他拒绝,他放回到桌上,旁边还有一只保温杯,“还有这个,小浩要喝的绿豆沙,你一起交给他。”

“我不交!要交你自己交。”

何家树不语,点了支烟,踱到窗边去吸。

陈龙安长叹一声:“浩浩怎么办?你不打声招呼就走?”

何家树放下手臂,看火苗灼烧着烟叶,心中触动,表面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垂头略作思忖,忽而开口,拜托陈龙安最后一件事:“阿龙,帮我准备一条船。”

次日清早。

何家树再度回到武馆,拎着手提包就走。

陈龙安不问他昨夜去了哪里,鲜有的沉默着,反而是他话多起来,不放心地叮嘱着。

“小浩最近状态好了很多,我走后,帮我照看他,多带他运动、训练,陪着他参加龙舟比赛,对他有好处。”

“知道了。”陈龙安不情愿地接话,“头回见你这么啰嗦。”

手机响起,何家树看了一眼,眸色复杂。他没忍心拒接,只是把手机静音,放回到口袋。

陈龙安默默看着,追问:“真舍得啊?”

何家树苦笑:“走了。”

陈龙安到路边给他打车,唉声叹气的,又问:“这一走,什么时候再见?”

何家树装出一副轻松的语气:“想我就去找我呗。”

“你要是不想,没人能找得到你。”陈龙安一脸严肃。

“放心,这次不会了。”

远处恰好驶来一辆出租车,陈龙安招手拦下,跑了几步,朗声询问司机:“师傅,去车站,走不走啊?”

司机点头应声,陈龙安便帮他把手提包放上车,两人最后说几句话。

不远处,陈俊立和陈阿福一起定在原地。

陈阿福还还呆呆地问:“那不是阿龙哥吗?何家树……他们干什么去啊?”

陈俊立的脑子已经转过无数个弯了,没时间和陈阿福解释,阻止的心思猛然跳了出来。设身处地地想,假使他的妹妹决定悄悄离去,他一定希望有人告知自己。

“阿福,帮我请个假,我待会回来!”

说完他转身就跑,徒留陈阿福一脸疑惑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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