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土八月
“我也很爱完美。”
“她也的确完美。”
“可太过于完美的东西,也许本身也是一种残缺。”
“你要她接受这种残缺?”周清砚冷笑了一声,望向自己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开着,门口的影子拉出很长一条。
“我要她知道我可以是这个残缺。”
一部分也好,一半也好,或者是全部,也没有关系。
都没有关系。
看见、知道,就好了。
而如果看见,如果知道,就该得到。
“陈运……”
迟柏意弯下腰,用手指在虚空中点过她的鼻尖,划过她的鼻梁,抚上那并不存在于掌心间的脸颊,在心中轻轻问道:
你又做梦了吗?
这次你梦见什么了呢,陈运?
……
“对了,我今天跟她讲过致病因素,也问过她了。
我问她、让她受影响的到底是人还是事,或者二者皆有。”
“她怎么说。”
“她说都有。”
都有。都有……
晨光慢慢透过窗,打在病床尾的小椅子上,也晃在迟柏意一夜未合的眼皮上。
天亮了。
陈运艰难地从一个又一个重叠套锁的梦中坠落,终于再次挣扎着撑开了眼:
“迟、迟柏意?”
迟柏意于无限错落的晨光暮影中向她走来,俯身低头:
“早啊,小陈运。”
第54章 她开始发出喘息
本该第二天早上七点被护士姐姐叫醒的陈运现在正对着迟柏意发呆。
迟柏意就坐她对面翻看菜单,翻了两页问她:
“昨晚睡得好不好?”
陈运揉着鼻子,说:“好,挺好的……”
“那个房间特别干净,什么异味都没有。”
“床也特别舒服,比家里的床软好多。”
“枕头高度也合适……”
这也好那也好的一堆例子举完,眼睛一刻没离过迟柏意的脸: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没有睡觉?”
迟柏意马上道:
“睡了,在你旁边睡了大半晚。”
差五分钟六点,街上除了高中生就是垃圾车,连早餐店的老板都在揉眼睛。
陈运望着她有些皱巴巴的衣裤和毛糙的头发,望了一会儿,别过脸:
“没睡就没睡呗。”
迟柏意伸手把这颗固执的脑袋转过来,她又固执地转了回去,并道:
“也就睡个觉而已,矫情兮兮的。”
“那我能怎么办?”肠粉来了,迟柏意自己先挑了一大筷子吃,痛吃两口才往前一推,“就是这么矫情,互相心疼就这么容易矫情。”
陈运不答,埋头吃她剩嘴儿,快吃完了才说:
“你没放料汁。”
“嗯,我忘了。”
不过这样吃也不错,这家的肠粉皮非常细腻,米香味儿很浓厚,卷着蛋皮和虾仁,落在胃里沉下去,身上那点儿寒意也散了。
迟柏意灌了自己一肚子咖啡,抬眼问:“早班还上不上,要不请个假?”
“请不了,昨天就请了,今天算旷工。你呢,上吗?”
“得上,我最近这个月都不好请假。”
两个眼睛都有点不太想睁开的人面对面同情了对方一阵,一起撑着桌子起身去付钱。
迟柏意还在垂死挣扎:
“那是这样,你跟我先回家一趟,洗个澡,然后咱们……”
“一块儿上班?”
“……一块儿上班。”迟柏意终于痛苦地说完了,“我去开车——算了疲劳驾驶,打车吧。”
打车也不容易。
六大院在的这个犄角旮旯,胡同钻出去个蜜蜂都分不出东南西北。
最离谱的是这个南门它叫北门,北门叫东门……
这些个精神病院的天门在电话里彻底绕昏了迟柏意通宵搅拌的脑袋,令她嘴瓢了又瓢,最终还是陈运伸手拿过手机道:
“不用了,我们坐公交吧。”
公交几站路来着?
“十二站到医院。”陈运把这个困的神志不清的人带上站台,让她坐下,自己站着叫她靠,然后忽然想起好像漏了个人:
“钱琼姐呢?”
“我叫她回去了。”
迟柏意搂着身边的腰,头困困地埋在她肚子上面,声音含混不清:
“她待那儿老周不自在。”
“周大夫也被钱琼姐熏到了?”
“周大夫不想看见你钱琼姐那张前任脸。”
说完,迟柏意抬头眯着眼睛瞅瞅,陈运脸色很平静,正一下一下用手指梳理着她那头乱发,眼神也很专注。
“你猜到了?”
“没有啊。”陈运说。
陈运笑着轻轻拨了一下她耳垂上的黑色石头,看它前后晃起来:
“我在等你说啊。”
迟柏意就满意地坐直一点,这一回把脸和鼻子一起直接埋进了她怀里——
哎,香!
“想不想知道她俩怎么在一起的?”
陈运不想知道,不过还是点头:
“想。”
“那时候呢,我,你钱琼姐,老周都是初高中同学,就在我们老家北城……”
太阳和进入肚子中的食物开始一起发力,身上暖融融的,她们就这么一站一坐依靠在彼此的香味中。
迟柏意感受着风穿过指缝与耳畔,在自己身上停留、旋转,俄而消失不见。
风是握不住的,就像那时照在书桌上的晨光一样,轻轻一碰就碎成一地。
声音和气味却能够。
老家的寒气带着冰雪消融的味道再度跃过时光飞渡而来。
迟柏意听见自己的嗓音从活泼嘹亮变得柔雅温润,那只手轻轻抚弄她头发,另一只搂着她的背。
手的主人不喜欢听故事,也不爱讲故事。
可迟柏意却能够放心地让自己晒着太阳,窝在她的怀里,说那些曾经被母亲打断过的话——那些碎嘴的人才有的唠嗑。
如果迟柏意想要,甚至还可以问她要一包瓜子,话梅味儿或者玫瑰绿茶味儿的,她会去找、会去买。
买不到她会气鼓鼓地四处乱跑,没准最后会买一百八十块的瓜子,让她一辈子都嗑不完……
“老周那时候也好胜,所以我俩就杠上了,运动会要争,第一要争,演讲也争,一路争到高中毕业,钱琼那时候就一副跟我同仇敌忾的样子。
填志愿时她过分嘛,她老来挑衅,就没忍住,打起来了……”
那一架打得新仇旧恨全涌上心头,最后她俩都打出真火了。
“然后钱琼就来拉架。
然后她就躺地上了……”
陈运手一顿:
“周……周大夫打的?”
手底下的这位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说:
“我不小心打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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