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土八月
片刻后,她把那条裙子丢回盆里,起身走到床边。
床上的人还是睡得很踏实很安逸的样子,甚至还翻了个身。
楼里口哨声已经从一步之遥湳枫吹到了梁祝化蝶。
“瓜怂。”陈运望着她肚子上盖着的床单,很小声骂了一句,把地上的被子拎起来丢在了她身上,抬腿头也没回地出了门。
楼道里甩腿甩脚的大姨一面吹口哨一面往下走,看见她就笑:
“早啊小陈,今天起晚了哦。”
陈运便也笑笑:
“姜姐早。”
“叫什么姐,说多少回了叫姨。”对方用手指头点点她,直摇头,“咋又没睡好吧,看你这眼睛红了巴嘎的,还出去啊?”
“嗯。”陈运摸了一下眼皮,“不出去该喝西北风了。”
“去么去么。”
她人都下去了,姜姨还挺忧愁地冲她喊:
“可小心点儿啊,路上慢点儿!”
陈运“嗯嗯嗯”地一溜烟跑了,生怕她再说什么“明儿中秋来姨这儿吃一顿。”
吃一顿挺好的,姜姨做饭好吃,什么锅包肉大碴粥红烧大鲤鱼,每回吃到都觉得好像真跟回了家一样。
可每吃一次就觉得这辈子又过完了一点儿,从楼下热热闹闹的房子回到自己空荡荡的屋子,满是荒芜。
拎多少东西都比不上人家一桌子菜一杯热水来得实在。
何必呢。
脚步顺着楼道一路仓皇地奔下去,完全听不到了。
“姑,人都走了还看呐。”
姜姨一回头气得上手就拍,“站这儿悄没出声的,鞋也不换,吓唬谁?”
“别看啦姑。”她小侄女啃着芝麻糖咔嚓咔嚓地说,“我都说了人小陈姐不乐意跟咱一块儿的,大过节的……”
“就是大过节才叫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人一个在这儿,没妈没家的,大过节到处闹挺,她一人搁家里得多难受啊。”姜姨瞪她一眼:
“你懂个屁,换鞋去!”
“换就换。”小侄女噔噔往上跑,念叨着,“那人家没准就跟朋友一块儿呢,总比您非拉来咱家吃饭的好吧。就一楼上楼下的邻居。你知道人家难受,还老跟扶贫一样可怜照顾着,谁乐意啊。”
“是我我就不乐意。”
“嘿你个小兔崽子……”
“邻里邻居吃顿饭咋啦,老家也都这样,你当小陈是你呢,人那孩子可懂事,不像你,心就是多。”
“那中秋谁还搁外头吃饭啊,啊?”
“中秋那不得……”
“明天中秋,来来,节礼都先分一分。”
陈运刚走进门,被领班叫住:
“小陈,你也来。”
陈运脚步迟疑了一下,走过去说:
“不用,姐,我按时算的。”
而且才干了没几天。
“按时算的也算。”领班姐姐眼睛一瞪,朝后一比划,“那也是按时算的,别客气,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多,拿着过个节。”
后头已经有人拆包装吃上了,闻言道:
“拿呗,不拿白不拿,就点儿月饼,你不拿也是当赠品送那些来吃饭的。”
陈运往桌上一看,确实就是些月饼饮料。
月饼盒子却很精致,跟外头卖十来块一斤的一看就不一样。
领班直接给她拿两盒塞手里了:
“不然当早饭吃也行,今天叫你们叫得早,不都没吃饭呢吗,赶紧吃了开工。”
说完一转身,“赶紧吃,今天订座量大活儿重,楼上该打扫打扫,大厅说了按月时布置,后厨的先过来我给你们交代一下……”
陈运攥着月饼赶紧过去了——
说是活儿重,那就是真的重。
大部分东西得重新擦洗,因为今天有什么局里的人也来吃饭。
地要用洗地机弄一遍,然后还要消毒,再刷,再拖。
还有那个永远在处理永远处理不完的垃圾桶……
她在上面贴标语,下面扶着梯子的人就跟她絮絮叨叨说着:
“……真的太累了,难怪给的钱这么多呢,这周干完我也不想干了。”
陈运贴完一张,点了点头。
对方大约觉得受到了认可,继续说:
“本来都说了咱们就是晚上七八点这时候过来收拾卫生帮帮后厨忙的,现在又变卦,一会儿早上一会儿中午了的,没个准儿。”
“哎你不知道吧,你说不来,人家直接说这周工资没了……”
陈运皱了皱眉,没说话。
“挣点零花钱可真不容易。”对方结了个尾,“我看我还是乖乖在学校食堂打菜去吧,外面真坑人。”
坑吗?
大概挺坑的吧。
不过就这种坑的让她感觉都算是挺好的活儿了。
除了脏一点之外也没什么不好。
钱还多。
至于累……
“你都不累的吗?”梯子下面的人仰头问她,“不困吗?我今早困得差点把牙膏当洗面奶了。”
陈运贴完标语,从梯子上下来接过她手里的梯子,扛去另一边:
“还行。”
“这都还行啊。”这个年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儿咂嘴道,“那你肯定是那种别人家的小孩儿,吃苦耐劳。”
吃苦耐劳陈运没觉得,她就觉得这个标语写得很脑残——
想你的风一路从十五吹到了中秋。
什么邪风这么能吹?
再看下一句——
月下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句还差不多,好歹是句诗,而且这家饭店的店名就叫“黄昏后”。
但这上一句跟下一句画风也太不搭了。
“那你这周干完还干吗?”她的扶梯搭子又问,“你要走的话咱们一起……”
为什么要一起?
“不然我不好意思问人家要钱。”
哦……
陈运说:
“还干。”
“那也真太累了。”对方耷拉着脑袋,“那你加油吧。”
陈运笑了笑,没再说话——
累就累吧,累了她至少还能做个人。
不累就只能躺屋子里等待着被拖垮。
想是这么想的,但三四个小时爬高上低拖地洗刷之后,是个人都会觉得累。
尤其是干完走出店里坐在路边啃月饼的时候,更是累得嚼都不想嚼了。
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玩具店里的人叫她去卸货。
“小长假出来玩的人多,得赶紧收拾好,辛苦一下,一小时按一个半小时算,行不行?”
陈运很想说,你这半小时也就多十块钱,还要干六小时,中午饭不用吃了?
可举着电话一想六小时得一百八了,平时也就个八十。
去吧。
反正这边的货都是些什么纸啊盒子啊小娃娃什么的,又不重——
问题是,为什么这些人过节不在家里,要出来在玩具店里喝东西和玩这种东西?
小塑料娃娃到底有什么意思?
卸完货,打扫完两个黑咕隆咚的房间后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她坐在外面把剩下那盒月饼就着水咽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家里好像还有个人。
这人走了没有?
这人被偷成那样,大半夜没地方去都没有家人朋友的打电话问一句,是不是也没有地方能过个节?
要不……
她看了看盒子里最后一块儿月饼,把盒子盖又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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