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韵小尸
现在,他离开那个小城很久了。
爸爸妈妈已经去世,他忽然也怀念起了那天晚上的饺子。
还有,他会想起这一切还可能是因为,那位转学生的生日是十一月二十二日。
正是今天。
躺在床上,回忆起了那些事,贺临以他现在的角度去看,明白了那个孩子当时的抉择,那名转学生的母亲应该是被毒贩报复了,所以才会染上毒瘾。他也身处在危险之中,所以才需要不停地转学,他刻意和身边的人拉开距离,不想连累任何人。
夜越来越深,贺临在沙发上辗转反侧,冥思苦想,那位转学生叫什么来着。
像是春芽在他麻木的大脑之中悠然萌发。
名字是三个字的,很好听,好像叫做:江尚雪……
那个雪字听起来有点像是女孩子,可配了尚字,就合适了。有种英气。
他记得他和他说,那个“尚”字用得很妙。
代表着希翼,引申为尊崇,还带着一点点的自负与高冷。
很适合那个人。
每当听到这个名字,贺临就会想到滚滚的江面上,大雪纷飞而下的壮丽景象。那些洁白的雪花在触碰到江面的一刻,就像是扑火的飞蛾一般,消失殆尽。
可那些雪并不是死去了,它们与江水融合在了一起,水利万物而不争,却也奔腾不息,勇敢地向死而生。
生生不息,向死而生一如……
贺临坐起来,借着透过病房门照进来的灯光,看向躺在病床上的黎尚。
然后他想到,黎尚的名字里,也有个尚字。
第95章 17
黎尚这次一共住了七天院, 贺临就请假陪了他七晚,绝不假手于人。
开头两天,贺队长简直是寸步不离, 每次黎尚刚要伸手拿什么东西,贺临就一个健步冲过来,把东西递到他手里。他刚想要起身下床, 贺临就过来搀扶。
黎尚无奈:“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贺队你对队里的其他队员也会这么照顾吗?”
贺临理直气壮:“其他人又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再说了, 你和他们能一样吗?”
到了第三天黎尚能吃点东西了, 人也能离开一会了, 贺临就抽空回去,给他每天熬补血汤。
后来黎尚觉得吃东西没胃口,贺临又给他做了番茄鸡蛋拌饭。
他怕黎尚不能吃太酸的,专门买了最甜的草莓番茄, 熬出一锅浓浓的番茄汤汁,放入炒好的草鸡蛋,再放了米饭进去一起炖, 直到把汤都收进去,每一粒米都裹着微酸带甜的味道,再把盐度调到正好。
黎尚吃到最后弯着眼睛, 连勺子都舔干净了。
贺临每天给他变着花样地做好吃的,出院的前一天又给他带了一盒饺子。弥补他之前没吃上饺子的遗憾。
住了一个星期的院, 黎尚没掉称还胖了一斤。
后来黎尚才出院就开始上班, 贺临拦也拦不住,最后的总结报告还是他帮忙完成的。
这段时间没案子,整队人难得调整休息了几天。
贺临听说何垣和祝小年要来云城玩,他想着黎尚也是基地出来的, 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一向不太合群的黎尚这次居然答应了。
贺临征求黎尚的意见:“那你想去哪里吃?”
黎尚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我都行。”
贺临挡住他的电脑屏幕道:“给你三个选项:本地菜庆云楼,西北菜丰收馆,还有市中心的那家融合网红菜。”
黎尚收回目光看向贺临淡淡道:“我没意见,你怎么不让他们选?”
“我做东啊,那两位吃饭都不挑。你选个爱吃的。”贺临看黎尚全无反应,微笑看他,“你不挑的话,我就自己定了。”
黎尚不紧不慢地关了电脑:“那你稍等一下,我回头告诉你。”
回了家,黎尚查出那几家饭店,认真地翻看着。
位置,菜品,价格,装修风格都是需要考虑的,一点也马虎不得。
晚上七点,贺临的手机上收到了他发来的信息:“庆云楼吧。”
.
周六晚上五点半,一辆豪车停在了庆云楼楼下。
这是一家云城的百年老店,做的是一些清淡的本地菜,口味一向是有口皆碑的。而且这家店去年才刚刚装修过,里面有不少的包厢,私密性比较好,适合聊天。
祝小年对司机道:“你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歇会吧,回头我们这里快结束了提前给你信息。”
司机听话地把车开走。
何垣跟着祝小年,两个人没进庆云楼,而是去了对面的福田茶社。
他们一进入三楼就到了里面最僻静的小茶间。
这一间地方不大,位置却是最好,有一扇临街的窗户开着,可以看到下面车水马龙的繁华夜景,远眺还可以看到云河那波光粼粼的水面。
门一开,何垣看到有人已经坐在里面了。
一壶茶,外加了六个干果盘。
黎尚,或者此时应该叫他容倾,照例又早到了。
他坐在靠着角落却能够纵览全局的位置,面前摆了一壶清茶,气定神闲地低头小口品着。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掩住了眸光,显得又安静,又疏离。
直到两人进来了,容倾才抬眼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算是瘦了挺多,但他散发出来的气场依然强大。
这时候如果是失踪调查科里的其他人见了他,可能都不敢认。
明明五官没什么变化,可他整个人的气质却和往日完全不同。没有什么平易近人,兢兢业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与傲,他的腰背笔直,眼神之中有种宝剑出鞘的锐利锋芒,稳操胜券的气定神闲,还带着点威压感。
何垣走过来,点头哈腰地打了个招呼:“容队好。”
祝小年直接坐过去往他身边凑,双手想要环抱他:“容队,这么久没见,我想死你了。”
容倾没搭理他,轻轻用两根手指把他推开了。
何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哼了一声:“这会你嘴甜起来了,自己都不敢给他打个电话。”
祝小年讪笑道:“那我不是怕容队嫌弃我不争气嘛?现在做梦都能梦到他骂我。”
容倾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祝小年形成了肌肉记忆,马上闭了嘴。
“还得是容队治你,这小子烦了我一路了,和只苍蝇似的,现在终于清静了。” 何垣喝了几口茶,拉回了话题,“那什么,我们对对晚上的事吧,容队你现在是叫黎尚对吗?”
容倾微微颔首:“嗯,这个身份是新启用的。”
几个人都知道基地的规矩,容倾这个名字做过太多任务,他带不出去。
听他们对了一会细节,祝小年终于忍不住又插了一句嘴:“所以……贺临还没把你们两个人的事记起来呢?”
也不知道他是成心的,还是说话没过大脑,专门挑了这个话题,现场的气压一下子低了下来。
何垣打圆场:“记起来一些了,贺临最近还和我电话说以前的事呢。”
容倾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愠怒,重重地把手里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放,难得地爆了个粗口:“记起来了个P。”
骂完之后,容倾抿唇将头转向窗户那边,等再转回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一丝愠色,但表情却变得有些落寞。
三个人忽然都安静了。
话题是由祝小年引起来的,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刚张了张嘴,看着容倾,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虽然容倾经常教训他们,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轻易不吐脏字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肯定是被一些事气得不轻。
特别是骂完了以后的容倾,眼睫微垂,那表情看起来带着点破碎,却又像是在强撑着故作坚强。
似乎是怕他们误会,容倾又道:“我不是生他的气,我只是……”
何垣接过话来,帮他把面前的茶杯满上:“我懂,我懂……”
曾经亲密无间的恋人站在对面,有一方全然不记得,另一方却记得清清楚楚,这件事本身就挺残忍的。
容倾喝了口茶,神色才恢复了一些。他总结道:“现在的情况是,虽然不认识了,但是他似乎对我的意见非常大。”想到之前从贺临嘴里说出的“他想让我死。”容倾的心脏依旧止不住的抽痛,但这些话,他并不能告诉何垣和祝小年。
何垣叹了一声:“我之前还想引导引导他,可贺临的记忆虽然模糊,但是他叙述的事实都是准确的,就是那个角度……”
何垣欲言又止了几次,他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去形容他每次听贺临给他讲述自己梦境时的角度。
太刁钻了。
看似没有问题,实际上全错了。
何垣道:“总之,我没有切入点去引导他,怕起了反作用。”
祝小年被呛住了:“咳,这的确还不如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他在果盘里拿了一把葡萄干,丢进嘴里嚼了半天,还是无法理解:“可是为什么啊?就算是记忆力再不好,也不至于记成仇人吧?”
容倾叹了口气轻声说:“他现在提起以前的事,记忆是碎片化带扭曲的,碎片化让他无法将一些细节合理化,而这种扭曲来自于他某些情绪的放大,被放大的情绪又影响了他的态度,导致了他对于记忆里的那个我,十分仇视。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从哪里开始出了差错。比如他还记得虐俘训练,可在他的记忆里,我是故意把他按在水里导致他窒息的。”他稍微顿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应该这和他后来的经历有关。”
何垣细想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是因为那次……”
如果贺临认为那些训练附加到他身上,是专门为了折磨他的,那他心中的憎恶可想而知。
所以上次聊到了那个话题,容倾才忍不住要纠正贺临,经过了那么一遭,最后应该是多少有点成果,但是也不知道究竟扭转过来了多少。
在贺临的思维里,应该也就维持在:他队长没想要他的命,但是也没想让他好好活着的程度。感激和爱恋更是无从谈起。
现在想到这些事,容倾依然心乱如麻,他也不知道应该先后悔当时对待贺临太过严苛,让他产生了这种不健康的心理,还是去埋怨贺临在扭曲的记忆里辜负了他的苦心。
他不动声色地把手合拢,让指甲刺入掌心,试图用掌心的刺痛,去缓解心痛。
要冷静,容倾告诫自己,不能让这些思绪扰乱了他的计划。
容倾喝下一杯茶,把那些杂乱的念头清出了大脑,开始一点一点地去整理他和贺临现在的关系。
当初贺临因为受伤的原因,失去了部分的记忆。
他用黎尚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贺临的身边,一个是因为基地保密要求的存在,他不能再用容倾的身份。一个是因为怕刺激到贺临,引起他的脑部旧伤复发,危及生命。还有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他直接和贺临说出一切,那样会让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这段感情之中摇尾乞讨。这不像是他,更不像是贺临喜欢过的那个容倾。
他自觉摒弃了一些贺临可能会不喜欢的地方。
不给贺临压力,给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全心全意地帮助他,他也努力在同事生活之中和他和睦相处,低调内敛,不在不必要时显露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