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活真的要开始了。

第125章 第 125 章

路从辜特意挑了个周五安排应泊出院。被囚笼似的病房拘束了许久的伤员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收拾行李。等清早路从辜拎着保温桶走进病房,穿戴整齐的应泊已经坐在床边等待多时了。

“要不……再忍几个小时?”路从辜试探着请求,“我六点就下班了。”

应泊表示也不是不可以。路从辜便搬个椅子坐下来,看他大口大口地吃着:“晚上去吃什么?他们说吃火锅。”

“行啊。”应泊夹起一个包子送到他嘴边, “张嘴——正好我也有点馋了。”

然而这几个小时似乎比先前的一个月还要难捱。楼上的路从辜一反常态地沉不下心, 时不时就要看一眼手机。楼下的方彗把头发绑了又拆, 拆了又绑。肖恩在一旁大惑不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忍不住直言:“方彗同志,不需要的头发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比如我。”

“剃光了卖掉都不给你。”

六点终于到了,比表针更快的是三人打卡冲出办公楼的身影, 只留下身后一众警员彼此之间面面相觑。看到路从辜径直把车开往医院, 方彗有些不解:“然然和张继川呢?”

“他俩提前去店里了。”肖恩分别给应泊和张继川发去消息, “总得给人家点独处的机会不是?”

医院里的应泊收到消息后也没闲着, 拿上抽屉里的出院通知和结账单, 一个人拉着行李箱办完了出院手续。傍晚的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下去的意思,风却有了些许凉意。应泊哼着不成调的歌坐在行李箱上, 眯眼望望天边的霞光,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为这久违的自由感到畅快。

周末放假, 又是下班时间, 店里生意相当火爆。包间外嘈杂叫嚷, 包间内的情绪也在酒过三巡后高涨起来。张继川俨然一个热情的东道主, 给每个人都敬了酒,大着舌头向所有人揭应泊的短:

“对了,你们知道吗?应泊以前的网名叫‘星露谷教父’,线上会议的时候,领导点名让他回答问题, 问了好几遍‘谁是星露谷教父’,会后就把应泊训了一顿,他才改成现在这个。”

应泊没出声,用口型道:“闭上你的狗嘴。”

“路队,咱俩相逢一笑泯恩仇。今后我们泊子哥就托付给你了。”张继川视若不见,向路从辜举杯,“泊子哥可早就准备好当家庭煮夫了,你就说养不养吧?”

路从辜一口闷完杯里的酒,脸上已经开始泛起醉意的红晕,“我养,我养。他养伤我养他,现在伤好了我再养一辈子。”

这一句一出口,众人顿时一片起哄:“哟——路队今天是喝高了还是借酒表白啊?”

“应泊,听见没,你人都被人领走了!”

应泊正捏着一块橙子慢慢吃,听到这话,嘴角抿着笑没吭声。他只是看着路从辜那双平日里冷静又克制的眼睛,如今醉意朦胧,却格外坦率。

“到家给我发消息。”

应泊好不容易才把烂醉的四个人塞进出租车。张继川探出半个身子,还想跟他唠叨点什么,却被应泊毫不留情地合上车门打发走了:

“快走,不想听。”

路从辜喝得晕头转向,双颊被烘得红红的,迷蒙中勉强能看清应泊折返回来的身影,下意识地便要前进两步去牵他的手。

应泊的反应更快,先一步将他的手反握在掌心。

“就剩咱们两个了,打车吗,还是找代驾?”

路从辜环顾着周边不息的车流和斑驳的霓虹,摇了摇头:“我想走回去。”

要知道,从眼下的位置,就是打车回家也要二十来分钟。应泊却没有把这样一个答案当作一句荒谬的醉话,竟然还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好,听你的,锻炼锻炼身体。”

夜风温柔,河边的灯一盏盏亮起,把人影拉得老长。路从辜因为醉,走得慢悠悠,还不时歪着身子往应泊这边靠,一会儿说风凉,一会儿又说月亮比以前好看。

“……你知道你今天喝了多少吗?”应泊无奈扶着他,“再喝下去我就要背你走回去了。”

“我又不是你,身娇体弱易碎。”路从辜哼了一声,但还是把手偷偷搭在了应泊背后。

应泊笑了笑,扶着他走了几步,然后忽然停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

“站好。”他说。

路从辜一愣,踉跄着站直,还打了个酒嗝:“干嘛?”

“有件事我想做很久了。”应泊慢慢蹲下,打开盒子,里面那枚定制的银白色钻戒静静躺着,月光映得钻石细碎流光。

“你说要给我一个家。”他仰起头望着他,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那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把它真正建起来?”

路从辜睁大了眼,一时间像是连醉都清醒了。他低头望着那枚戒指,半晌才蹲下身,抢过戒指自己戴上,然后整个人扑进应泊怀里:“愿意。”

“你愿意就好。”应泊声音有点闷,“我可是量了你指围才定的。”

“那你也得戴上。”路从辜指着他,“我明天就回礼一枚。”

“那咱俩还搞什么仪式,不如现在去买蛋糕庆祝。”

“好,芝士的,厚的。”

两人一路笑闹着拐进了一家24小时的蛋糕店,店员刚开始还有点惊讶这么晚还有人点双人蛋糕,结果听他们一句一句低声斗嘴:

“我不吃太甜的。”

“你又不是小孩,适应一下。”

“你不就喜欢甜的,我就该让着你?”

“你都求婚了,还计较这点?”

最后,两个人选了一个草莓芝士的蛋糕,插上写着“Happy Everyday”的小牌子,提着盒子一路拎回家。

门一关上,两人倒在沙发上相视而笑,彼此的额头贴着,呼吸之间全是熟悉的气息。窗外夜色浓得像墨,屋内却亮着温黄的灯,像一只真正归港的船。

“我现在就想吻你。”应泊说,“但我得先去洗个澡……不然待会儿就不想去了。”

浴室里哗啦哗啦的水声还没停,路从辜在床上翻来覆去越躺越乏,蹑手蹑脚来到客厅,目标锁定在茶几上端端正正放着的芝士蛋糕。

应泊是铁了心要引诱他吃一块,竟然趁着他洗澡拆掉了蛋糕包装盒。路从辜掠了一眼,心里“咯噔”一沉。

准确来说,是胃里“咯噔”一沉。

正当路从辜切了一块打算一个人大快朵颐时,一双手把某个环状物搭在他头顶,继而从后面紧紧搂住了他。

“好吃吗?”

路从辜被抓了个正着,所有的解释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索性又塞了一大口:“好吃。”

“我也想吃。”

路从辜侧过身子,把整个托盘都送到他嘴边。应泊帮他扶住差点滑落的王冠帽:“太多了,一口就好。”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直勾勾的眼神透露了心里那点歪心思。路从辜忍着笑,放下蛋糕转过身去:“行啊,就一口。”

一个深重又绵长的吻封住了应泊的口,报复似的用力吮着他的唇瓣,奶油的甜腻香气弥漫在唇舌间。

从鼻尖触碰,到唇间缠绵,再到满眼都是彼此的映影。衣角轻擦过地板,手指穿过发丝,气息纠缠,动作一点点温柔地失序。一切不过是炽热亲密间的自然流动,有肩头的安放,有唇间的呼吸,有胸口靠近时彼此心跳的真实震动。

是夜,所有的别离、煎熬,都落成了一点点拥抱,一点点吻,一点点确认——

没人能阻止一场迟来的归宿。这一生,只属于彼此。

灯光在木质地板上映出一块块斑驳光斑。应泊坐在公诉席上,翻阅着案卷,旁边的徐蔚然正低声提醒他:“案卷材料都按发言顺序整理好了,我放这里,你记得拿。”

“嗯。”应泊应了声,视线依旧落在卷宗上,眉头微皱,手指在边缘摩挲了两下。

“我说你现在气质都变了。”徐蔚然偏头打量着他,“以前你开庭是那个‘刑检战线上最锋利的刀’,现在多了点‘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的味道。”

应泊轻咳了下:“你是夸我还是损我?”

“夸呢。”徐蔚然笑了笑,“你现在笑起来有点家庭主夫的意思。”

“你们有完没完啊?”应泊无奈地抬头,目光一转,却在不经意间扫过旁听席。

然后他怔住了。

一整排熟悉的面孔。

路从辜穿着警服坐在旁听席第一排最中间的位子,狡黠地向他眨眨眼;张继川大喇喇地翘着腿坐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夏怀瑾一身正装,表情温和,视线却落在他身上不动分毫;而夏卓尔,穿着一身干净的连衣裙,冲着他咧着嘴笑,眼睛亮晶晶。

此外,还有一个坐在路从辜身边的中年男人——穿着笔挺的中山装,头发花白却神情端肃,同样带着笑意凝视着他。

路项禹。

应泊一时间几乎忘了身在庭审,整个人轻轻一震。那一瞬,他像一个从战后归来的士兵,忽然在漫天硝烟中看见了整整齐齐为他而来的亲友阵列——沉稳、热烈、毫无保留。

他咬了咬后槽牙,压下情绪,低头继续翻案卷,耳根却悄悄泛红。

庭审结束,法槌落下的一刻,应泊轻出了一口气。站起来刚要走人,就被从旁听席那边簇拥而来的几人围住了。

“哎呀,公诉人,今天可真是口灿莲花。”张继川一脸调侃,“不过在整体的优雅上还是跟我们蔚然有一些细微的差距。”

“你闭嘴。”应泊和徐蔚然一起拿文件夹轻拍他脑袋。

“不过真不错。”夏怀瑾语气一如既往温和,“很久没看你站在这里了,状态恢复得很好。”

“我爸居然肯来听庭审,一点都没犹豫。”路从辜声音里带着点难得的微妙。

“他是被你拉来的?”应泊小声问。

路从辜偏头看他一眼,唇角勾起:“是特意为你来。”

应泊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头笑了。

“叔叔人真帅。”夏卓尔蹦跶着凑过来,指着应泊,“哥,嫂子也是。”

众人一阵哄笑。就在这时,应泊的手机响了。他低头一看,备注是两个小兔子的表情。

彤彤,那个被父亲卖掉,几经辗转、遭遇毒手的小姑娘。

电话一接通,那头立刻响起一串清脆的笑声:“熊猫警卫!你还记得我吗?”

“怎么会不记得。”应泊笑着,“你最近怎么样?”

“我已经好多啦!医生说我恢复得很棒,我明天就去上学啦!”她天真地说,“但你明天能来送我吗?我妈说你要是不忙可以来,我特别想给你看我的新书包!”

应泊顿了顿,轻声说:“当然来。”

他赶到彤彤家时,阳光正好洒在院子里的石板路上,小姑娘穿着干净的校服,背着一个粉红色书包,在花坛旁边蹦来跳去,一看到他来,立刻扑了过来。

“熊猫警卫!”

他半蹲下来接住她:“我们彤彤长高了。”

“真的吗?!”彤彤睁大眼睛,“我每天都有喝牛奶哦!”

“那肯定还会再长的。”应泊拍拍她头,“明天的入学仪式在哪儿?叔叔带你一起去。”

她笑得像阳光一样,拉着他的手一边跑一边讲自己有几个同桌、班主任姓什么,还要在开学典礼上唱歌,语无伦次,全是孩子的雀跃和希望。

应泊听着,嘴角一点点弯起,手心的温度也被小小的手掌暖得妥帖。

“熊猫警卫……”彤彤忽然站住脚步,拉着应泊小指的手紧了紧,抬眼望着他。应泊心下疑惑,于是半跪下来,尽量让自己的高度与孩子平齐。

“嗯?彤彤,怎么了?还是有点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