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庚鸿
“我不想看了行不行?”应泊如坐针毡, 回过头, “领导不知道我在外面干这个。”
“不是让你看跳舞。”路从辜暂停视频, “你看瓷砖上的影子。”
仔细观察他手指的地方, 就在跳舞的女孩身后,背景的瓷砖上影影绰绰地投着一个高大的人形, 手上还颠着一根柱状物体。然而,没有一个女孩把视线挪移到那个未出镜的人影身上, 不知是看不到, 还是不敢看。
“她们都是被胁迫的?”应泊脑子转得很快。
路从辜颔首。划到最后一个视频, 下方的更新时间停留在一个月前, 方彗双手抱胸,冷哼一声:
“这些评论的账号都是那种中年老男人,想想就知道什么意思。”
“你怎么知道都是男的?”肖恩多了句嘴。
“女的会点赞这种内容吗?”她随手点开一个账号的点赞历史,内容不是年轻女孩搔首弄姿,就是顶着一大堆头衔的讲师故作高深地大谈人生哲理:“社会没有真相, 只有认知。”
肖恩哑口无言。
“账号虽然不更新了,但每天晚上还有直播,已经通知技侦去定位了。”路从辜看了眼时间,“如果可以,我想把人钓出来,抓个现行,也方便取证。”
他把目光投向了肖恩,其余人随即会意,也不说话,都直勾勾地盯着肖恩。肖恩背后发毛,抱着案卷刚要溜,后领子就被路从辜揪住:“就你了,今晚当一回榜一大哥,不委屈吧?”
“领导不知道我在外面干这个……”肖恩咽了口唾沫。
“我知道就够了。”路从辜拍拍他的肩膀。
在众人的威逼利诱下,榜一大哥肖恩成功加上了对方的联系方式。他哆嗦着点开聊天界面,无措地环顾:“我该说什么?”
“就说……宝贝儿,哥哥想跟你学跳舞。”应泊灵机一动,“再加一个龇牙的表情。”
“应检,这味儿也太冲了。”方彗低头憋笑。
肖恩叹口气照做,单单是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打在聊天框里,都几乎耗尽了他的勇气。对方秒回一句甜腻的语音:“哥哥好直接呀,要交200块诚意金哦。”
“打过去。”路从辜当机立断,“回头我报给你。”
对方收到红包后,连用词都变得大胆起来:“那哥哥喜欢什么姿势啊?”
肖恩念到“姿势”时直接吓破音了,连呼“这不对吧”。方彗笑得站不稳,搡了他好几下:“你快回啊!”
他又一次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应泊。应泊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只好接过来帮他续上话:“哥哥常年工地打灰的,有劲儿,什么姿势都行。”
“哥哥,那地点定在兰溪酒店好不好呀?”对方又一次问,“房费需要哥哥自付哦。”
“好,都听你的。”应泊回了最后一句,把手机踹进肖恩裤子口袋里,学着那甜腻的声线,“哥哥,今晚看你了。”
肖恩绝望地闭上眼。临走前,他拽着路从辜的衣角,可怜巴巴地问:
“头儿,我能不能带警用喷雾呢?”
“干脆给你配枪得了呗,大大方方的。”方彗直接把他塞上了车。
兰溪酒店的旋转门像是一张血盆大口,把无助的肖恩吞了进去。其余人守在门外,只等肖恩一传出信号就立刻冲进去。等了约莫有一个小时,马上接近约定的晚上九点,路从辜忍不住给肖恩发消息问:
“还没来吗?”
“没有。”肖恩很快回复,“她让我再给她转1000块钱过去。”
路从辜跟副驾驶上的应泊对视一眼,犹豫了片刻,最终默默地给肖恩打了一千块赞助费。
三分钟后,肖恩发来一张聊天截图:“她说不行,还需要两千。”
这时候,应泊已经意识到有些许不对了,但他还是没拦住路从辜转账的手:“……两千就两千,今天晚上必须把人约出来。”
可惜,世事难料。他们没等来及时赴约的佳人,只等来了肖恩发来的语音。才刚点开,肖恩的大嗓门就震得他们耳朵疼:“不是,她把我拉黑了?!”
路从辜把着方向盘,呆愣愣地傻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遇上了什么情况。应泊打开车窗,手肘搁在窗边扶着额头,脸转向窗外,唇角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我就说只靠下载国家反诈APP没办法彻底防诈吧。”
他越发放肆的笑声被路从辜一记肘击打断。应泊捂着胸口,断断续续地边笑边安慰说:“没关系,我也被骗过钱。之前有个犯罪嫌疑人要取保候审,没人来给他交保证金,我就先垫上了,他哭着跟我说一定会还给我。”
“嗯,然后呢?”
应泊收起了笑容:“然后他跑了,保证金白搭。”
计划暂告破产,目前只能寄希望于技侦定位了。路从辜耳提面命地督促他们加快进度,终于抢在信号消失前锁定了一处烂尾楼。肖恩喘着粗气坐在后排,还是想不明白前因后果:
“不是,为啥啊?这钱还能追回来吗?”
烂尾楼的骨架在夜色下像具被剥了皮的巨兽,獠牙似的钢筋从混凝土里支棱出来,裸露在外。他们举着强光手电筒往烂尾楼里晃,光束到过三楼窗口,竟然有几件挂起来的粉色女式内衣。应泊一脚踢开脚下的石子,自言自语地笑道:
“我好像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路从辜一个手势,其他民警一同涌入楼中,应泊搀着他走在队伍最后,摸黑爬上摇摇欲坠的楼梯。三楼平台堆着发霉的床垫,几个食品包装袋被风卷着飞出来,明显是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二人走到楼梯口,走廊里的脚步声倏忽间变得密集,继而是民警们齐刷刷的呵斥:“不许动!”
半晌的静默后,他们听见肖恩的失声惊呼:
“我操!怎么是个男的!”
“别过来!过来我就——”黑暗中,一个高壮的身影飞奔向天台,却被一拥而上的民警死死压住。路从辜举着强光手电缓缓上前,先是对准了这人的脸,虽然带着假发,但棱角分明的轮廓已经足够认出是个男人。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男人还在试图挣扎。
应泊绕着四周转了一圈,如数家珍地清点着此人的作案道具:“假发、内衣、变声器……你准备得还挺齐全。”
他拿过男人的手机,把着男人的手解锁,翻看着收款记录,果真从中发现了肖恩方才打给他的转账,不由得失笑:“你有这个技术,干点什么不好?”
意识到自己诈骗了警察的钱后,嫌疑人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时不时瞟一眼脸色铁青的路从辜,还不忘为自己辩解:“这……我哪能想到碰上了条子呢?”
这句话更是触碰了逆鳞。应泊用指节轻叩桌面:“说话之前过过脑子。”
“说说吧,你和你的账号,还有那些女孩是怎么回事。”路从辜暂时也不想追究自己打水漂的钱了。
嫌疑人扭扭捏捏地招供:“我本来是给人家打工的,负责把女孩都骗到我这儿来,我再转手给人贩子。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文员工作,一个月开五千,又双休,又五险一金,又不卡学历,哪有那么好的事呢?有人上钩之后,我们会把她带到一个酒店里迷晕,人贩子也在,交易就算成了。不过,这活我干了一年就不干了。”
“为什么不干了?”
“钱太少了。以前是骗来一个人给我提2000,后来可能是效益不太好,降到1000了,我气不过。你们想想,我一个月能骗几个过去?再干下去连饭都吃不起了,还不如自己出来单干。”
“单干指的是诈骗?”应泊插嘴问道。
“那我又不能真的卖沟子。”嫌疑人耸了耸肩。
“那些落到人贩子手里的女孩最后会去哪儿?你清楚吗?”
“他们分两条线。女人卖给别人当媳妇或者拉去关起来卖/淫,还有一条线是小孩。”嫌疑人解释道,“小孩比女人好卖,缺老婆的光棍不一定舍得花钱买媳妇,但缺孩子的夫妻一定舍得花钱买孩子。”
“孩子?”应泊捕捉到异常的地方,“可就算买到了孩子,领养手续怎么办?”
“嗐,这就不劳您操心了,他们有关系和手段。”嫌疑人一脸高深莫测,不待细细盘问,他便自己和盘托出,“他们会把那些小孩先带到望海市儿童福利院,就是民政局局长他老婆弟弟管的那家,靠这层关系,从民政局办假的收养手续,这就成了。”
果然与毛俊臣脱不开干系。讯问笔录停在望海市儿童福利院,应泊察觉到路从辜的注视,侧过脸探询地看过去,交换了个眼神。嫌疑人小心翼翼地问:
“警官,青天大老爷,我都说了这么多,能、能……轻点吗?”
“我们不打人。”路从辜看都没看他。
“我知道,我是说能不能判轻一点,钱我都可以退,倒贴钱给你们都成。”犯罪嫌疑人一脸谄媚的笑,“能不能别让我坐牢?之前坐过两年,在看守所被打过。”
“我们暂时不会收押你,你现在就可以走。”路从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还有用。”
第68章 病入膏肓
“求你了路队, 让我跟彗姐一起去吧。”
卢安棠像块狗皮膏药一样死死搂着路从辜的腰不让他走,应泊从一旁轻盈地飘过,也被她腾出一只手拉住:
“应老师,你替我求求他啊!”
应泊看看她, 又看看路从辜, 爱莫能助地摇摇头:“你觉得我胳膊拧得过大腿?”
“我马上就快毕业了, 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卢安棠泄了气, 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们真的放心彗姐一个人跟人贩子打交道吗?”
“不放心, 但带上你更不放心。”方彗正巧听到对话,便探头进来, “头儿, 我先走了, 回去准备一下。”
嫌疑人把自己曾经的上家都供了出来, 那些被招聘广告骗去的女孩会经过转手运送到有需求的各处。据嫌疑人所说, 现在拐卖年轻女孩到大山里的变少了,一是因为大家警惕意识加强, 不好骗了;二是因为追踪技术日渐进步,很多时候得不偿失。
目前更多是收了买家的钱, 再从越南、缅甸等东南亚国家挑选女孩, 尤其是那些贫困家庭, 一家通常有好几个孩子, 父母十分乐意把女儿低价卖给人贩子,人贩子从中赚取差价。而后他们再把女孩偷渡到国内,明面上是跨国婚姻,实际就是人口拐卖。一旦被侦查机关发觉,这场交易就可以用说媒和彩礼作为幌子。
“他说的是事实, 我办过这样的案子。”应泊说,“一个母亲给自己患有脑瘫的儿子买了个越南媳妇,花了三万。询问那个女孩的时候,她却咬死了不肯承认自己是被拐卖来的。”
“为什么?”
应泊喟叹一声:“我也想过问为什么,但很快就想明白了。要是承认下来,她就会被送回越南,继续过吃不饱饭还要遭受父母虐待的日子。望海也算个大城市,物质水平与她在越南的生活完全不是一个量级,丈夫虽然脑瘫但生活能自理,两相对比之下,连我都开始理解她的选择了。”
见众人不言,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似是在提醒:“不过,不能用个案概括整体。”
“至于那些人贩子,他们算的不是法律账或者道德账,而是纯粹的经济账。”应泊眼神一凛,“甚至他们还会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成人之美的媒人,撮合了一桩皆大欢喜的婚事——哪里是犯罪,明明是积德。”
权衡之下,卧底取证似乎是一网打尽的最好办法。彼时还不等路从辜开口,方彗直接主动请缨:“我去吧,我身手好一点。”
“我也要去!”卢安棠跃跃欲试,却在瞥见路从辜锋利的眼刀后打蔫了。她趴在桌子上滴溜溜地转着眼睛,仍然愤愤不平:
“我跟他们打过交道,这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们。”
“小棠。”路从辜转过身来,“这是侦查行动,不是儿戏,我们要面对的是人贩子。那群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就一点都不怕吗?”
“我不——”卢安棠话未说完就被打断。路从辜把着她的双肩:“但凡你现在是个正式民警,我都不可能阻拦你,给你这个立功的机会,因为我也是这样爬上来的。但你现在还只是个学生,我不仅要对组织负责任,还要给你爸爸一个交代,明白吗?”
“路队。”卢安棠反握住他的手,“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是支队长,这里一切听我调遣,你也一样。”路从辜摆出了强硬姿态,软硬兼施,想要让卢安棠自己知难而退,卢安棠撇着嘴不作声,时不时闷闷地斜他一眼。
小孩子的心事总是藏不住,应泊揉揉她的头发叮嘱:
“别想打什么鬼主意。”
按照计划,他们用嫌疑人做饵,帮助方彗靠近人贩子,从而混进被拐妇女群体;而另一条拐卖儿童的线同样也由钓鱼执法展开,这一次他们扮演的是要买孩子的父母。
在嫌疑人的从中联络下,他们很快与卖家搭上了线,专案组提出能否先看看孩子,对方虽然有所犹豫,但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还是放松了警惕,约定好交付地点——望海市儿童福利院下辖的一家私立福利院。
他们将福利院的活动周期和日常后勤供给来源都调查了一遍,确认每三天就会有两辆车拉着必需的生活用品进入福利院。考虑到收网地点特殊,且内部人员很有可能持有枪支弹药,为了避免伤及孩子,收网计划斟酌了很多遍才正式定下:由一男一女两位侦查员假扮为夫妻深入福利院内部探查,其余民警混入供给车埋伏起来等待信号,伺机行动。
专案组则守在福利院对面的茶楼上负责指挥。路从辜举着望远镜观察福利院内部的一举一动,内部人员似乎一直没有对侦查员产生怀疑,供给车也已经缓缓驶入了福利院,行动还算顺利。
应泊好整以暇地啜饮着茶水。如果不是他耳提面命,路从辜根本不可能这么乖巧地坐守后方,早就不顾伤势,一脚踹开福利院的铁门,大喊:“警察!别动!”
“路队,看到了。”耳麦里传来信号,侦查员的声音却在下一秒颤抖,“天啊……”
她没有详说自己看到的景象,等待的二人也就越发心焦起来。福利院院内首先迸出一记枪的爆鸣,妇孺的哀叫此起彼伏,供给车上埋伏的民警有序地涌入,耳麦里是一片脚步声和电流杂音,数分钟后才重新传来汇报:
“成了。”
路从辜夺门而出,应泊跟在后面。福利院的铁门旁,锈蚀的门牌上“慈爱之家”四个大字被风雨冲刷得歪歪斜斜。侦查员带头领二人走入内部,扑面而来的首先是尿骚味,一时之间叫骂声与呵斥声接连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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