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庚鸿
“等等,应泊……”
下巴被捏住向后掰,湿润的呼吸扑在面颊。路从辜手指抵住进攻的唇,话说得轻轻的:
“其实……我还没有准备好。”
第50章 旧痂
“没准备好?”应泊并未在意, 啜吻着他的手指,掌心仍然贴在他腰间,“为什么?”
话虽问出口,吻却一直没停下, 应泊的手滑进他的衣摆, 挑开下襟纽扣。路从辜绷紧腰腹, 大气也不敢出, 仿佛只要稍稍松懈,下一秒理智就会全盘沦陷:
“等……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自觉爱欲已成囊中之物, 应泊也不急于步步紧逼,抽出手来, 好整以暇地低笑回答:“当然, 你说。”
路从辜深吸一口气, 定了定神, 待面颊的赧红和眼底的水雾都褪去后才问:
“你为什么每个月都要往监狱打钱?”
空气陡然凝滞。冰箱运作的嗡鸣混着池中的流水声, 在两人之间织成密不透风的网。束在腰间的双臂慢慢卸力,路从辜从应泊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转身面对他:
“从你离开我的第三年开始,每个月都会有一笔钱打给北港监狱, 我知道, 那一年你刚上大学。”
应泊脸色一凛, 最终只挤出一句反问:
“你调查我?”
“不然呢?我还能等来你主动告诉我真相的那天吗?”
月光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银白的沟壑。应泊后退半步, 又换上了那副游刃有余的淡笑:“因为……响应号召做公益,每个月定期捐款,这个理由你会接受吗?”
路从辜手攥成拳,教养铸就的克制正与怒火撕扯。他抓住应泊的领带,将人抵在冰箱门上:“看着我再说一遍。”
“重要么?”应泊直视着他的眼睛, “当初从毒贩刀下救走你的是我,在医院照顾你一个月的是我,现在站在你眼前的还是我。难道只是中间少了一段,我们的一切就一笔勾销了吗?”
“重要!”路从辜突然哽住,再开口时已然凝噎,“应泊,我等了你十三年,我需要一个交代。”
冷冽慢慢因应泊胸膛的温度融化,路从辜抓着他领带的手垂落到腰间,整个人伏在他怀里,语气近乎乞求:“给我个解释,哪怕编个像样的谎话,求求你了。”
回应只有沉默。路从辜用脸颊贴着他的颈侧,感受着那处血管的搏动,继续说下去:
“我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想过你会不会是杀了人。有那么一刻,我告诉自己,杀了人也没关系,你一定有苦衷,我愿意听。”
“……我确实没杀过人。”应泊抚摸着他的头发,“也没犯过法。”
这副滚刀肉似的态度让路从辜濒临崩溃:“我不是问你这个!别再顾左右而言他了,你什么都明白!”
“你现在像极了在审嫌疑人。”应泊收敛了笑意。
“那你招供啊,只要你招了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我就想听你给我个实话。”路从辜抓住他游移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应泊微微蜷曲手指,掌下心跳如困兽冲撞。
真的不在乎么?
可是我在乎。
应泊挣开他的手,错开目光,长叹了口气:
“路从辜,你想要的真相可能会毁了一切。”
“我不在乎,我要的是全部的你,不是这个……”路从辜按住他的肩膀,拇指描摹布料下的那枚圆形烟疤,“这个永远在躲的壳!”
“你的止痛药用量一天比一天多,可我明明每天都在监督你的作息。我问过温队,她说精神压力大也是偏头痛的重要成因。”
这句话让应泊的脊椎窜过一阵电流,带起不自觉的战栗,后面一句更是震耳欲聋:“你不是为工作耗费心神的人,那你都背负了些什么呢?”
“别说了……别说了。”应泊推开他,踉踉跄跄地离开厨房,披上大衣。路从辜追出来,话音震颤:
“至少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说你死了?你明知道我不会信,为什么还要这样伤害我,难道连我都不值得你怜悯吗?”
他哭了,应泊的脊背微不可察地颤抖。记忆如潮水漫过,很多年前那个眉眼稚嫩却总是一脸倔强的少年也是用这种眼神望着他,声音闷闷的:
“应泊,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可我比谁都了解你的秉性,所以不敢赌——赌你的前程。
“因为没必要。”他旋开房门,楼道穿堂风卷起额发,“有些事情就该烂在心里。”
防盗门迟迟未关。他在电梯门口略停了停,最终也只是抬手按亮电梯按键:
“下周一专案组例会,不要迟到。”
路从辜僵立在玄关,愣怔着目送那抹高瘦的背影消失在楼道,许多话堵住喉咙,却又被咽回肚子里。
后背重重地砸在墙上,他嗫嚅着嘴唇,想告诉他今晚会下雨,外面冷。
*
望海检察二部,会议室。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应泊站在白板前翻动着笔录,记号笔画了个圈:
“问题是这个时间节点,防卫人第一次拿酒瓶击打侵害人头部的时候,不法侵害是否还在继续?”
“她自己也交代,侵害人当时都拉上裤子拉链打算走了,她才举起酒瓶的。”侯万征端着茶缸踱回来,扶着腰坐下,靠在椅背上翘起一条腿,“致命伤是插入喉咙的玻璃片,当时加害人颅脑损伤已达重伤二级,法医鉴定也显示死者倒地后无自主移动痕迹,怎么构成现实危险?”
应泊哗啦啦地翻开一本黄色封皮的大部头书:“但张明楷也提到过,不法侵害结束后的防卫行为与结束前的防卫行为属于一体化的防卫行为时,不应认定为防卫不适时。她本身处于被强/奸的情形下,一瓶子砸下去,她怎么判断所谓的‘现实危险’?从一般人的角度判断都会选择补刀,完全可以认定后面的追击与第一次是连贯的、一体化的!”
他用笔尖戳着白板,力道一下比一下重,环绕着圆桌的十几个检察官助理齐刷刷缩了缩脖子。
“你那玩意儿能当法条用吗?”侯万征慢悠悠吹开浮沫,“假设第一次酒瓶击打可以视为防卫,但死者倒地失去侵害能力后,她后续行为明显超过了必要限度呀。咱也不是说站在谁的立场上,一定要跟她过不去,但她第二次割伤下/体的行为就是为了泄愤,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吧?”
应泊不再出言,指尖叩击着桌面,节奏越来越快。徐蔚然也不明白这两个老东西到底在搞什么鬼,下午两点半非得把所有人从办公室里揪出来,全都要带上笔记本,板板正正坐在这里看他俩吵得脸红脖子粗,美其名曰“两代十佳公诉人的巅峰表演赛”。
而且应泊这两天的状态相当奇怪,虽然不再到处乱跑,从早到晚坚守岗位,但总有一种沉不住气的躁动,比起先前温和沉稳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你今天怎么回事?”侯万征有意缓和气氛,从屁股兜里摸出两包零食,“吃旺旺雪饼吗?”
“不吃,都被你坐碎了。”应泊按揉着太阳穴,“抱歉,我……”
“还挺挑。”侯万征直接打断他的道歉,招手示意他坐下来休息:
“我知道你生气,我看了案卷也生气,但该翻篇的就得翻篇,该用脑子判断的就得用脑子。哥被你吵两句没什么,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咱不能一直带着情绪上班,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满室紧绷的气氛终于卸了劲。应泊合眼平定心绪,轻声道:
“我下午去看守所补个笔录,如果有人打电话就跟他说我不在。”
“行啊,平常律师给咱们打电话就打不通,他们都习惯了。”侯万征转身朝向被抓来听讲的检察官助理们,“散了散了,回去干活去,记得把今天的笔记整理一下。”
他自己也端起茶缸向门口走去,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评剧:“爱花的人惜花护花把花养,恨花的人厌花骂花把花伤……”
走到门口,他又杀了个回马枪,冲徐蔚然眨眼:
“蔚然,正当防卫的标准到底看什么,听懂了吗?”
“呃……听、听懂了。”徐蔚然才凑到应泊身边,闻言立刻面对他正襟危坐。侯万征得逞似的一笑:
“行了,快去吧,待会儿天黑了。”
徐蔚然松了口气,又大惑不解道:“师父,今天有提审吗?我怎么不记得?”
“临时加的。”应泊筋疲力尽地站起身,“去拿电脑,讯问提纲在里面。”
下午的日头虽然亮得发白,风势却是半点不减。望海市看守所外,徐蔚然抱着电脑跟在应泊身后,看着七八个拎着公文包的律师在树荫下排成长龙。
“身份证、工作证、提讯提解证。”岗亭里的保安掀起眼皮扫了两人一眼,审阅后放行。穿过三道铁门,温度骤然降低,徐蔚然被冷气激得打了个寒颤,怀里的案卷袋险些滑落。应泊在讯问室前停步,徐蔚然抬头瞥见电子屏上的字样:“孙国纲……职务侵占……”
她皱眉问道:“职务犯罪为什么归我们管?不是三部的任务吗?”
“他们办不完了,分两件给我们。我以前天天帮一部的人办危险驾驶罪的案子。”应泊推门而入,将笔记本电脑放在讯问桌上,整理充电线,不紧不慢道:
“今天你主问,我记录。”
徐蔚然指尖刚碰到电脑外壳就缩回来,像是被烫着一样:“我来?”
见应泊竟然真的点点头,她慌得话都说不清了:“我、我要问什么?”
“想问什么问什么,现在你是徐检。”应泊帮她扶正领带,“我是你的检察官助理小应。”
第51章 隔阂
铁门一开一合, 两名中年民警夹着孙国纲来到讯问室。孙国纲在防撞软包门前停顿半秒,长出了一口气,一个民警按住他肩膀往前带。
“解除戒具。”应泊习惯性地开口,忽地想起今天是徐蔚然主导讯问, 默默闭上了嘴。
“怎么是你?”看清了应泊的脸, 孙国纲大吃一惊, “批捕的时候不还是祝检吗?”
“只是帮她提审, 开庭还是由她负责。”应泊摊手道。他向徐蔚然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徐蔚然清了清嗓子, 学着应泊的语气道:“我们是望海市人民检察院的检察干警,现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孙国纲, 龙德集团董事……确认一下身份信息。”
孙国纲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 眼里带着挑衅的调笑。徐蔚然也明白是自己镇不住场, 他欺软怕硬不屑于与自己交流, 窘迫之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应泊:
“师父, 能先打个样吗?”
应泊轻叹一声,抬眼盯着孙国纲, 将对方的调笑逼了回去:“最近睡眠不好?看守所的大通铺确实不如家里的床舒服。”
“说笑了,我现在就是个等死的囚犯, 有什么好挑的?”孙国纲嗤笑。
“不至于, 职务犯罪和经济犯罪基本不会判死刑, 大可放心。”应泊知道他是负隅顽抗, 倒也不恼,“如实供述和认罪认罚,可以考虑从轻。这个量刑建议的权力在我们手里,希望你能好好把握。”
他有意无意地岔开话题:“令嫒在波士顿的留学生活很精彩,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孙国纲脖颈鼓出青筋, 张口良久,却没挤出半个字。应泊用笔帽点点徐蔚然的手背,意思是可以继续了。
“孙国纲,说说鑫海地产那笔土地转让金吧。”徐蔚然的手指在案卷的字眼上悬停,“前年3月15日,你从公司账上划走两千三百万,收款方是……”
“建材采购款。”孙国纲不耐地用皮鞋尖点着地面,“赵董亲自批的条子,财务部都有存档。”
应泊忽然轻咳一声。徐蔚然明白他的暗示,后颈当即渗出薄薄的一层冷汗,手指将案卷捏出褶皱:“赵董……指的是赵玉良董事长?”
“不然呢?”孙国纲嗤笑着往后仰,“还能是那个吃牢饭的赵玉生?”
最后三个字甫一落地,讯问室里陷入诡异的死寂。徐蔚然吞了口唾沫,照着应泊给的讯问提纲继续读下去:“赵玉生来作证的时候,说当年你打给他的欠条……该兑现了。”
只听了前半句,孙国纲立刻悚然一震,面如土色,眼底一片慌乱,拔高音量问:
“赵玉生?作证?放你妈的屁,他不是都死了吗?”
“死了?”应泊大骇,马上追问。他有意在讯问提纲中插入假的证言,目的就是从孙国纲口中套出赵玉生的去向;要徐蔚然代为主导讯问也是为了试探,观察她是否会趁机向孙国纲传递消息。
但不论是孙国纲的答案还是徐蔚然的反应,都让他疑窦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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