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庚鸿
“对,整个身体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路从辜也不忍再多言及女孩的伤势,“是宝阳分局报上来的,五天前的凌晨,一个拾荒的老人在一处建筑废墟里发现了她,把她送到了医院。据孩子妈妈说,孩子在一个月前跟着爸爸去游乐园的时候意外走失,当时已经报警了,但一直没有音讯,等再见到孩子,就是这副样子了。”
“本来分局只是按照普通失踪案侦查,但她醒来后的前几天一直处于失语的状态,只会不停地重复两个人名,一个是‘倩倩姐姐’,一个是‘龙哥’。民警立刻联想到我们要找的任倩,就报了上来。”
路从辜取出一件粉红色的毛衣,袖口脱线,前襟沾着泥渍。他翻转衣领,送到应泊手边:
“你摸摸看。”
应泊用指腹感受着衣领的触感,那些细密的针脚并不像普通的缝线一样平滑,而是凸起在布面上,针脚之间的间距也非常均匀,形成了某种图案,或者说是字符。
“是盲文吗?”
路从辜点点头:“我们想着,这么大的医院,应该有读得懂盲文的盲人,结果还真找到了一个帮忙识读。”
他把毛衣上的字符逐一指示给应泊:“写的是——任倩,红楼,以及一串数字,确认是任倩的身份证号。”
“红楼?哪个地方?”
“不知道,怀疑是黑话。”路从辜有些泄气。徐蔚然的目光在走廊里搜寻一圈,却留心到了某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孩子爸爸呢?”
“因为孩子不想见他,他就躲出去了,说是去筹钱。”路从辜解释道,“爸爸叫竺志强,是个公司小职员,年前被公司裁员了,妈妈叫刘奕玲,是家庭主妇,家庭经济情况有点困难,后续治疗还需要很大一笔钱。”
应泊还在反复摩挲毛衣衣领,若有所思:“任倩……是学什么专业的来着?”
“特殊教育。”
“如果盲文是她留下的,也就是说,彤彤在过去一个月与她接触过,如果摸清了彤彤的行踪轨迹,也就能定位到任倩。”应泊思索时语速会不自觉加快,他抬起头笃定道,“说不定,就是任倩把彤彤藏在了建筑废墟。”
路从辜很快会意,招手示意走廊尽头的民警过来,低声吩咐:“去查查那附近的监控。”
“要是害怕男人的话……”应泊转向身侧,“蔚然,买点花和水果,钱我来报销。”
“啧,这还用你报销?把我当什么人了?”徐蔚然嘀嘀咕咕,转身离开,“等着,我马上回来。”
半个小时后,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混进了一丝百合花香。徐蔚然特地把制服换成一身裙子,一手抱着一捧淡粉色百合花,另一手拎着果篮,花瓣上的水珠滴在亚麻裙摆上,晕开深色圆点。
她冲应泊比了个OK手势,轻轻推开房门:“彤彤,姐姐能进来看看你的小兔子吗?”
病房的窗帘半敞着,稀薄的阳光洒在床尾,将徐蔚然的影子拉成一道柔和的弧线。透过门缝,应泊看见彤彤抓着被角的指节稍稍放松。
“彤彤,我是蔚然姐姐,来陪你的。”
徐蔚然笑靥如花,把花束放在床头柜上,刻意绕到床的另一边,与彤彤保持半米距离:
“这花是楼下花店的姐姐挑的,她说粉色是勇敢的颜色。”
彤彤的睫毛颤了颤,视线掠过花瓣,又迅速垂下去。徐蔚然半蹲在床边,一边观察孩子的反应,一边小心翼翼地抚摸她怀里的兔子玩偶。
“要……要轻轻摸耳朵。”因为高烧,彤彤溃烂的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一般粗糙。
“兔兔是妈妈送给你的吗?”
女孩摇摇头,揪着玩偶的两只耳朵:“是倩倩姐姐……”
“原来如此。”徐蔚然转身,从果篮里挑出一个橘子,剥开表皮:“要不要跟姐姐玩个游戏?猜猜这个橘子里有多少瓣?”
女孩的喉咙上下微动,依旧沉默,但揪着被单的手又松了些,孩子妈妈刘奕玲抚摸着彤彤的头发,轻声鼓励她:“宝贝,大胆猜。”
徐蔚然将橘子瓣一颗颗摆在纸巾上,故意数得极慢:“一、二……哎呀,姐姐好像数错了!”
她懊恼地抓着头发,余光瞥见彤彤的嘴角微微翘起,立刻将一瓣橘子递过去:“彤彤来帮帮姐姐好不好?”
女孩迟疑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橘子瓣便缩回,徐蔚然却已将整颗橘子塞进她掌心:
“送你的,它刚才偷偷告诉我,它想和勇敢的小朋友做朋友。”
门外,应泊和路从辜几乎贴着病房门站立,耳朵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目光透过门缝死死锁住病床方向。
“她在讲童话故事。”应泊压低声音,语气却带了几分放松的戏谑,“《小王子》的桥段,狐狸和玫瑰。”
路从辜没接话,但紧绷的肩线稍稍松弛。门内传来窸窣响动,徐蔚然似乎坐到了床沿。门内轻快的笑声像是春来冰层裂开的第一道细纹,彤彤断断续续地应答:
“……狐狸说,要用心看东西……”
一声推车的轱辘响骤然撕裂平静。两人趴在门口看得入迷,丝毫没注意到护士到来。护士从他俩身侧挤入房间,不锈钢托盘撞在门上,彤彤被这一声异响惊动,抬头正对上门外两道高大的黑影——应泊和路从辜来不及躲避,僵立在敞开的门缝前。
“啊——!”彤彤的尖叫刺破空气。徐蔚然本能地张开双臂挡住她视线。路从辜后退半步,应泊拽住他胳膊往楼梯间拖,背后传来护士的呵斥:“家属不要堵在门口!”
两人狼狈地钻进楼梯间,应泊扯松领带,苦笑道:
“咱俩现在像不像逃犯?”
路从辜指节抵在眉心揉了揉,自己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左右守在门口也帮不上忙,两人转而往下走,来到医院大厅,打算先帮这个困难的家庭垫上些费用。还没靠近缴费窗口,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差点与他们撞个满怀。男人眼眶深陷,胡子拉碴,年龄大约三十五六,手上攥着皱巴巴的缴费单,却在看到二人的制服时瞳孔骤缩,低头加快步伐。
“竺先生?”应泊突然开口。
竺志强浑身一抖,缴费单飘落在地。路从辜弯腰捡起,瞥见单据背面用圆珠笔潦草地画着几个数字,像是手机号片段。
“谢、谢谢警官……”男人抢过单据塞进口袋,“彤彤她……还好吗?”
应泊的视线停留在他颤抖的指尖:“徐检察官在陪她。”
“那就好……那就好……”竺志强几乎是落荒而逃,“我、我去买点粥……”
应泊眯起眼,望着男人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大厅门口。路从辜掏出手机,接起一通电话,对面民警慌乱地报告说:
“路队,110调度中心通知说,兴峰招待所有人举报卖/淫/嫖/娼,还给了嫖/娼者的车牌号。”
正愁找不到破绽,破绽竟然自己找上门了。路从辜忙指示道:
“尽快出警,做好执法记录,有什么问题?”
“可、可被举报的是……”值班民警磕磕巴巴的,“是咱们侦查员的车!”
第44章 赌局
后半句将应泊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民警接着说道:“我们赶到的时候, 小何已经被扒得只剩一条裤衩子,床上还都是一捆一捆的人民币,说是小何找他们索要贿赂。”
调查行动中被举报嫖/娼和索贿,与卢经武警官的遭遇如出一辙。
民警谨慎地请示:“路队, 要不要先把布控撤出来?”
除了卧底内部的民警, 招待所周围还有便衣和监控, 一旦要撤牵一发而动全身, 路从辜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应泊的目光先是一垂,重新抬起时, 在路从辜身上略停了停,眼底的温润已然变作凛冽:
“……投石问路?”
敢直接向警方挑衅, 要么是因为真的胆大包天, 要么是因为对方也不确定, 仅仅是怀疑和试探, 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如果这时候撤退, 无疑是坐实了他们的猜测。
“不能撤。”应泊当机立断,替他做了主, “他们在赌谁的底牌先见光。”
“这样,先把卧底民警撤出来, 千万别让他们看出破绽。”路从辜补充道, “突然主动出击, 可能是按捺不住了, 把监控调出来看看。”
应泊随口问道:“诶,小棠呢?我昨天晚上给她发消息,她一直没回我。”
“小棠……”民警深吸了一口气,“她今天一整天好像都没来,打电话也不接。”
“坏了。”路从辜脸色一变,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口中同时吐出那个阴魂不散的名字:
“金樽夜总会。”
*
“应泊。”
“嗯?”
“我有时候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路从辜拎着应泊扔过来的行头,脸色比“局长”新换的羽毛还黑。应泊抖开镶金线的酒红色丝质衬衫,袖口绣着几只孔雀翎,还没穿上身,已经活像只炸毛的斗鸡了。
“非要穿成这样吗?”路从辜用两根手指捏起一条豹纹领带,仿佛拎着条毒蛇。
应泊解开制服衬衫扣子,露出精瘦的腰线:“上次进去的时候,我特意留心观察了,大家都是这么穿的。”
考虑到上一次在夜总会里差点惹出事端,已经引起警觉,应泊提议这一次乔装一下再混进去,路从辜随身配枪,其余民警在夜总会外随时待命。支队里不是没有装备,方彗翻箱倒柜,翻出的衣物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头儿,应检,衣服和假发放这儿了,自己挑。”
她的视线在两人半/裸的上身来回扫射,低头思索一会儿,向他们竖起了大拇指:
“我……什么都没看见,继续。”
路从辜一手掩面,转身看见应泊正对着镜子,往肩胛骨上扑粉底和闪粉,试图盖住那处的伤疤。镜中人挑眉一笑,竟真有几分纨绔子弟的浪荡:“像不像被包养的小白脸?我之前还想过辞职去水上公园门口直播扭大胯。”
“像急着出台的……”路从辜抓乱头发,局促地扯扯黑色衬衫的深v,“我也差不多。”
应泊在奔驰车的驾驶位上坐了半个小时才勉强研究清楚车内构造,车是陈嘉朗的,他从来没碰过。接到应泊的求助电话时,陈嘉朗有明显的迟疑,沉默半晌,问:
“开窍了?”
“呃,我……那个……得出席一个比较隆重的场合。”应泊支支吾吾的,怎么也不好意思跟他说“我要出台”。陈嘉朗意味深长地笑了会儿,似乎心情还不错:
“车钥匙我放前台了,自己过来开,还有一张卡,应该足够你今晚开销了。”
车一路飞驰,开进夜总会地下停车场。泊车小弟见到奔驰车眼睛发亮,殷勤地在前指挥,应泊将车钥匙甩过去,顺势往对方怀里塞了卷钞票。路从辜绷着脸跟他进了大厅,应泊刻意将GUCCI手包甩到迎宾台上——包也是陈嘉朗的。
“给爷开个豪包!要最水灵的姑娘!”
路从辜扶住应泊后腰的手稍稍收紧,为了演出一身酒气,这家伙居然提前往身上泼了半瓶二锅头。应泊把头埋进他颈窝,温热的唇瓣擦过动脉:
“你觉不觉得,今天有问题?”
这里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平静,客流也比上一次少了许多。侍应生的话音打断思绪:“您好,这边请。”
说老实话,作为一个虽然有叛逆期,但从小到大还算循规蹈矩,而且通过了国家严选的孩子,路从辜到现在都没办法适应这种环境。应泊倒是没什么难堪,抬手揽住他的后腰,在他耳边轻声道:
“别僵得像块棺材板,我们现在是纨绔子弟,走路得晃。”
“你手再往下挪一寸。”路从辜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就让你变成棺材板。”
应泊低笑着松开手,笑声颇有一种……暴露本性的意味。
包厢门缓缓闭合,头顶的水晶吊灯摇摇晃晃,在包厢绒布墙面上投下斑斓光斑。应泊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身体陷进真皮沙发,小臂虚搭在沙发扶手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四个陪酒女围坐在玻璃茶几旁,短裙上的亮片随着笑声簌簌颤动。
“喝点什么呀老板?”穿兔女郎装的女孩端着果盘蹭过来,拿出两个高脚杯。路从辜有些不自在地搂住应泊肩膀:“我兄弟他……害羞,得先教他怎么喝交杯酒。”
姑娘们哄笑起来。应泊刚含了颗薄荷糖,被他一搂,糖块卡在喉咙,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路从辜坦然地咽了一口酒,被辣得差点失去表情管理,“咳……因为我现在是纨绔子弟。”
“老板,玩骰子吗?”穿红裙的姑娘贴过来,香水味呛得应泊太阳穴一跳。她将一个骰盅推到应泊面前,艳红的长指甲有意刮过他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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