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队,听到了,隔壁有动静,是打骂和惨叫的声音。”

“打开设备,录下来。”路从辜吩咐道,“按兵不动,原地待命,别暴露身份。”

第42章 暗巷

(前几章剧情、人名已修, 有出入请以这一版为准,上一章后半截改动较大建议重新食用)

招待所内部情况复杂,入住的侦查员行动非常容易暴露,专案组固然急于取证, 但眼下还是求稳为好。切断联络后, 路从辜坐回座位上, 活动着脖颈:

“汪蔓不是望海本地人, 三年前搬过来的,亲人都不在身边。在进入金樽夜总会之前做过饭店服务生, 我怀疑她和任倩一样,都是被招聘广告骗过去的。”

“那个搬运尸体的男人咬死了是去处理垃圾的, 不知道里面有尸体, 也不认识死者。我们查了他的垃圾车车牌号, 确实属于环卫部门。”肖恩续上他的话。

路从辜回身翻找着桌面上的材料, 应泊已经猜到他要找什么, 直接把整理好的材料递给他:

“余泽龙,金樽夜总会实际控制人, 占股80%。江湖人称老三,十年前就因为强迫卖/淫坐过牢, 当时做的是足疗生意。”

“对, 就是这个人。”路从辜快速翻阅一遍, 手指点在余泽龙的照片上, “现在已经找不到他的去向了,夜总会内部也已经被惊动,走访调查一无所获。”

卢安棠插了一句:“我兼职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他本尊,只是有时会听说老板要来,经理会让所有姑娘做好准备。”

“事态紧急, 我打算今晚就去招待所门口蹲守,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端倪。”

路从辜转向应泊,眉头稍微舒展些:

“你回家吧,早点睡,不用等我,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我跟你去。你今天不是没带钥匙么?”应泊已经披上了外套。

“你给我开门……”路从辜说到一半自行打住,“哦,不行,等我回去已经很晚了。”

言及此处,两个人忽然意识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聊这些多少不太合适,毕竟谁都不知道他们已经搬到了一起。可疑的沉默中,应泊转了转眼睛,迟疑道:

“那……我给你留门?”

墙角的饮水机突然发出咕噜一声,肖恩刚啜了一口奶茶,被呛得满脸通红:“不是,他俩在说什么?”

“老头子家家的不要打听。”卢安棠一脸高深莫测的笑。路从辜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深夜,便道:

“你明天不是还要写审查报告吗?”

“蔚然也可以写。”应泊抱臂挑眉,“我是专案组成员,跟着出外勤,很合理吧?”

卢安棠凑到肖恩耳边:“我押路队服软,每次都是路队服软。”

“你这孩子——”肖恩伸手要拧她的耳朵,“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招待所位于望海老城商业区的一条小巷子里,霓虹灯管在积水的路上映出暧昧的光晕,夜幕下像条溃烂的伤疤。监控车停在巷口,打开一半车窗,混杂着炒河粉香气和下水道酸腐味的夜风灌入车厢。

五十米开外,“兴峰招待所”的灯牌少了“山”字旁,在潮湿满是油污的地上投下残缺的血红大字,像是一片凝固的血迹。

“吃糖炒栗子吗?”应泊钻进车里,一呼一吸还带着春寒的白气,一袋糖炒栗子被他捂在怀里,打开袋子的一刻,焦香瞬间盖过了车内的汽油味,“你晚上没吃饭,垫一垫,不然会胃疼。”

路从辜没接话,用袖子擦着起雾的车窗。应泊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无奈笑笑,剥开一颗栗子送到他嘴边:

“这下总愿意吃了吧?”

拗不过他,路从辜直接就着他的手含住一颗,边嚼边念叨:“怎么会没有人出入呢?”

“再等等,也许是还没到时间。”应泊把栗子壳塞进空奶茶杯里,“这还是我第一次玩盯梢呢。”

“我也是第一次扫黄。”路从辜自己捏开一颗栗子,“以前在派出所都没干过。”

应泊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回忆:“我在平舒区住的那套房,对门就是个卖/淫窝点,每天晚上不到十分钟就会进出一次,大概持续两三个小时。我家隔音太差,半夜读文献的时候经常被打断思路,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就报警了。结果你猜警察做了什么?”

他成功挑起了路从辜的好奇心:“做了什么?”

应泊叹了口气:“他撕掉了楼道里的小广告,然后建议我给防盗门换个密封条,这样就不吵了。”

“……也不失为一个方法。”路从辜闻言顿觉哭笑不得,又问,“后来呢?你督促他们立案了?”

“没有。还没来得及提上日程,对门就被嫖/娼者的原配打伤搬走了。那时我才发现,原来那个女人已经将近六十岁了。”

说到这里,应泊收敛了笑意,面上流露出些许沉重来:“我也不知道,如果警察当时真的把这个窝点端掉,算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可能她也不会选择靠这个讨生活。我还见过和她差不多大的老鸨,提审时不见棺材不落泪,咬死了是手下姑娘的错,自己没打算介绍卖/淫,知道量刑后才会低头,跪在地上求你手下留情。”

“要是说二三十岁的姑娘自愿,也许我还能稍微相信。”应泊嗤笑着摇摇头,“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说人家是自愿卖/淫,实在有点肆无忌惮了。而且他们一分钱都不会留给姑娘们,全部都会收走,连治病的钱都不给。”

“未成年人?”路从辜有些骇然,“判了多少年?”

“十一年,比我的量刑建议稍低一点。本来打算抗诉的,结果领导说算了,也就作罢了。”应泊脱口而出。他犹豫了一下,又问,“你说,那个任倩……”

“已经通知各分局注意相关报案了,按理来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失踪了,家里一定着急,大概率会来报案的。”

应泊微微颔首,两眼紧紧盯着监控车窗外:“注意到那辆桑塔纳了吗?我们刚来没多久,它就停在我们旁边了,一直没有动。”

这条巷子歪七扭八地停了不下十几辆车,桑塔纳偏偏要紧贴着他们,很难不让人生疑。路从辜将车窗降下两指宽,隔着一层玻璃,那辆车里的人似乎也在盯着他们。

“监控一组,监控一组,门口疑似有活动迹象,有人出来了。”肖恩紧急传呼,“我们这边看不清,你们那边应该是最合适的观察点位。”

二人迅速看向招待所门口,的确有一个穿貂皮大衣的女人在门口转悠,像是在等待什么人。不巧的是,那辆黑色桑塔纳越过他们的监控车,刚好停在了斜前方,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应泊不耐地“啧”了一声,打开车门,对着前面高声道:

“哎,前面的哥们儿,车麻烦往旁边挪挪。”

“砰!”

桑塔纳车门突然摔响,三个醉汉抡着酒瓶逼近。为首的胖子踹了脚监控车轮胎:“又不是你家地盘,我停这儿怎么了?”

对方的蛮横态度让二人都为之一愣。路从辜牵住应泊的手,要他坐回车里。胖子口中咒骂着污言秽语,一手敲打车窗,从车窗缝隙中不住地向内探头。

“看什么?”

“看看怎么了?”也许是词汇储备过于贫瘠,胖子只会反问。另外两个人绕着监控车走了一圈,同样是打量的神色。其中一个花臂发觉应泊的目光,扬起酒瓶晃了晃,而后猛地一下砸在引擎盖上。

是在确认他们是不是警察么?

心中疑窦顿起,应泊按住路从辜已经绷紧的小臂,出手抬起了车窗,将污言秽语都挡在车外。

见二人不为所动,三人又闹了一会儿,才骂骂咧咧地回到自己车上。待目光重新回到招待所门口时,二人顿时如遭雷击——那个形迹可疑的女人已经不见了,招待所重归寂静。

中计了。

黑色桑塔纳扬长而去,只留下一道黑色的尾气。应泊不免挫败地扶着额头,又抓住了路从辜马上要捶到方向盘上的拳头。

路从辜深呼吸几次,才终于压下火气,传呼其他人:

“撤,被发现了。”

*

一连好几天,应泊都是两眼青黑地去上班的。前一天晚上他和路从辜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他俩一起走进浴室,一个人放热水,一个人脱衣服,谁也没发觉有哪里不对。

等到镜子映出两副不着一缕的躯体,白花花的□□刺激着已经懈怠的神经,他们才回过味来——好像不可以一起洗澡。

两人在水汽蒸腾中对视三秒,应泊率先退后,状似无意地重新给自己系好了浴巾,转身要向外跑,却被路从辜抓住浴巾又拉了回去。

“你这里……”

一只手抚上应泊锁骨处的圆形疤痕,轻柔地摩挲:“被烟头烫的?”

应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是还停留在方才的尴尬中,又或许是残存在记忆中的应激反应作祟,他下意识把路从辜推了出去,紧紧搂着被扯松的浴巾,狼狈地一溜烟跑了出去。

“有什么好害羞的呢?”走出浴室,应泊暗暗想,“高中军训大澡堂又不是没见过……”

单位的老电脑随时可能出问题,徐蔚然不得不来借用他的电脑。应泊顶着两只满是红血丝的眼,哈欠连天,根本听不进她的问题。

“鹅,那个抢劫的案子,补侦提纲我不太会写。”

“你就写,建议对嫌疑人1加大审讯力度,建议对嫌疑人2加大审讯力度,以此类推……”应泊脑袋一点一点的,努力撑着眼皮。

徐蔚然斜睨他一眼:“……我不想被公安戳脊梁骨骂。”

座机铃声响起,徐蔚然替他接了电话,片刻后又递给他:

“找你的。”

电话那边先是一个哈欠,路从辜带着困意缓缓道:“任倩有消息了。”

他起身拎起外套就要往外走。徐蔚然见状,慌忙小跑跟在他后面:

“又要去哪儿啊?带我一个吧,我不想写审查报告了!”

第43章 暗语

医院的走廊浸在冷白的灯光里, 消毒水的气味涌进鼻腔,呛得人忍不住打喷嚏。应泊揉揉发痒的鼻子,寻找路从辜给的地点,徐蔚然抱着笔记本电脑跟在他后面, 以备不时之需。

“三楼B区306……”

几个民警聚在走廊尽头低声交谈, 有人瞥见应泊, 声音戛然而止, 几人一同远远向他颔首致意。走廊拐角的座位上,路从辜正倚着墙翻看笔录, 听见脚步声随即抬头。应泊同他对视一眼,发觉他面上除了严阵以待的凝重, 似乎还有一丝无来由的哀戚。

“人在里面?”应泊停在病房门口, 抬手敲敲门。病房门虚掩着, 暖黄的光从缝隙渗出, 与走廊的冷调切割成两个世界。

“请进。”一个三十上下的疲惫女声传出来。应泊伸手推门, 路从辜突然攥住他的手腕:

“等等,她……”

话音未落, 门轴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 应泊一条腿已经踏入病房。出乎意料的是, 躺在病床上的并非二十五岁的青年, 而是一个像纸片一样单薄瘦削的小女孩。女孩怀里抱着一只残破的兔子玩偶, 麻秆一样细的脚踝裸露在被子外,紫红色的勒痕交错成蛛网,像是被人捆绑了许久。

守在病床旁的大约是孩子的母亲,她俯身在孩子额头落下一吻,话语极尽温柔慈爱, 苍白的面色和满是血丝的双眼却泄露了她强行压抑的崩溃:

“妈妈给宝宝呼呼,马上就不痛了,我们彤彤最勇敢了,是不是呀?”

只是一瞬,女孩便发现了应泊的闯入。她猛地蜷进被子,只露出一双淤青的眼眶,喉间先是泄出微弱的抽噎,随后变作了凄厉的尖叫。她抓起枕头砸向地面,输液管剧烈摇晃,药水瓶撞击铁架叮当作响。

孩子母亲含着眼泪,慌忙向应泊歉疚一笑,而后搂住孩子颤抖的肩膀,用胸膛遮住她的视线,枯槁的手拍打着后背,声音带了哭腔:

“彤彤乖,是警察叔叔,不怕……”

应泊僵在门口。徐蔚然挤进他身前,向病房内探头探脑,见此情景也是为之一骇。

路从辜扯住他衣袖将人拽出病房,门轻轻关上。女孩的呜咽仍从门缝渗出,一如幼兽垂死的哀鸣。

“这是……”

“女警还好,能靠近她,但她一见到男人就会应激,包括她爸爸。”路从辜揉捏着鼻梁,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她叫竺雨彤,只有七岁,送来的时候已经有出气没进气了。”

他把诊断报告递给应泊:“你……自己看看吧。”

应泊不明就里地接过,看清内容后顿觉如雷轰顶:“尖锐湿疣……伴有阴/道撕裂、直肠脱垂导致阴/部神经损伤,产生……肛/门失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