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第96章

作者:liy离 标签: 推理悬疑

余寂时眸光一暗,视线游移,与程迩四目相对,对方接到信号,立刻弯唇笑得更灿烂,开口说:“吃完了就走吧,西风道离市区远的话咱们要赶紧了,早逛完早回市中心入住。”

说完,程迩便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连个多余的目光都没有分给张伯毅,仿佛真的没有察觉任何异常。

余寂时抽了张纸巾擦嘴,攥成团留在桌面上,朝着张伯毅点头致意后,连忙快走几步跟上去。

车厢内,蒙尘的前窗迎着光,余寂时目光落在侧窗上,玻璃上映出一张神情忧虑的面孔,垂下眼皮,下颌线紧绷,心底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

不知从何而生,也不知如何缓解和平息。

这个张伯毅显然有问题,但这场相遇太过巧合,巧合得令人感到十分怪异,而且他们没有掌握什么明确性的证据,即便把人带回局里审,怕是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程迩察觉到余寂时的情绪涌动,等红绿灯的空隙,一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节奏沉稳,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安慰,微眯的凤眸透出一丝永远处事不惊的冷静。

直到红灯转绿,他重新驱动轿车,顺手降下了余寂时身侧的车窗。

风呼啸着灌入,瞬间撕碎了车厢内沉闷的空气,像是无数细密的针尖刺入耳膜,带着一丝凛冽,将余寂时从混沌中生生拽回现实。

嵘山市海拔很高,被群山环抱,夜有些凉,凉意借风穿透皮肤,令人遍体生寒。

余寂时转头看向程迩,他全神贯注地开着车,侧脸鼻梁高挺,线条清晰,长睫一动不动,隐约有光线从他的耳际滑过,晕开模糊的光团。

他垂下眼皮,呼吸发沉,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了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程队,你觉得,我们今天碰到了这个张伯毅,是一件好事吗?”

程迩知道他的顾虑,微微侧头,对上他殷切、期待的目光,唇角掀起一抹弧度,语气懒懒散散:“有明确的怀疑对象总归比大海捞针好,无论如何,我们见招拆招便是了。不用怕。”

余寂时深吸一口气,点头,目光愈发冷肃。

两人市局已经是将近五点钟,推开临时办公室的门,头顶日光灯依旧亮着,光线冷冷地洒在堆满文件的桌面上,键盘的敲击声渐渐稀疏,偶尔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绷感,见两人回来,柏绎机关枪似地问了一大串,程迩慢条斯理地一一回应,拉来白板简单开了短会,交流了一下今天所探查到的信息。

急促却有序的脚步声空旷的楼道里响起,越来越清晰,余寂时抬眸看过去的瞬间,小关正好推开门,神色格外严肃:“程队,省厅下派的指导枪击案重查的领导到了,这边准备开会,就等你们了。”

程迩把白板扶稳,扣上笔帽,目光扫过同事们,轻轻歪了下头。

“咱们先说到这儿,走吧。”

余寂时随队走进一间会议室,一张干净整洁的会议桌横在眼前,宽敞且长,足够容纳多人同时就座。

见特案组一行人进屋,大半已经就坐的人都站起身来,微微躬着身招呼,余寂时斜瞥程迩一眼,见他一切如常,压下眼睫,安安静静地随他落座。

甘老和一名身穿白色警服、面容严肃坚毅的中年男人隔着长桌坐在正对面。

程迩和对方视线对上,轻微颔首致意,客客气气地开口:“久违了任总,您久等了。”

被称作“任总”的男人紧蹙的眉心稍松,朝着他点头,锋锐的目光又扫过特案组几人,半晌后才缓慢地开口说道:“我也刚到不久,人到齐了就开始吧。”

余寂时余光扫见同事们的表情,大家的状态算不上紧绷,和这位前辈明显是熟识,又结合穿着和程迩对他的称呼和态度,他很快便猜到他的身份,心下有些震惊。

崇州省公安厅刑侦总队队长任钧,曾经指挥破获多起轰动全国的重大刑事案件,是公安系统内响当当的人物。

如今这起枪击案积案重查,任钧竟然会亲自下场指导案件的侦查,足以说明省厅对这起案件的重视。

可是,这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了?

压下心底的震撼,余寂时抬眸看向正前方。巨大的投屏幕布上展示了枪击案案发现场照片和线索图,章队站在一侧,眉头紧锁,任钧点过头后,就开口带着大家梳理着枪击案的线索,包括五年前的案卷材料以及新发现。

任钧肩膀挺阔,双手交叉在胸前,年逾四十,目光却十分明亮,脸上皱纹沟壑愈发清晰,下颌线紧绷,始终不发一言。

投屏上的内容又翻了一页,坐在任钧身边的一位比较年轻的警察这时站起身来,接替章队站到投屏前。

小关倒是胆大,在不怒自威的领导面前,在一片沉默中,居然直接开口向特案组一行人介绍:“这位是崇州省沃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江副支。”

江副支转过头和特案组一行人点头致意,随即将厚厚一叠案卷材料戳齐,开口说道:“前年的10月2日,沃江流域生态环境监督管理局在进行河岸垃圾打捞清理时,在河流下游,即沃江市临门区河段,打捞出一把经过细微改造过的,和这把枪同型号的军用版本手/枪,枪/身材料无法降解处理,引起了工作人员的注意,在察觉手/枪极有可能是一把真/枪后,立即向公安局报案。”

顿了顿,他操控电脑翻页,向大家展示枪/支的细节照片,“沃江市临门区公安分局接到报案后立即上报,这案子最终到了我们沃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手上,我们当时对这把枪进行了细致的研究,后续也在省厅指导下成立了专案组立案追查这把枪/支的来源。”

“枪/支的情况和特案组的同志们发现的这把枪/支一模一样,我们在扳机后方发现一串奇怪的符号,我们专门请了文字研究方面专家协助查案,但……”说到这里,江副支唇角抿直,眉心紧拧,似乎在斟酌用词。

他话音停顿了漫长的五秒钟,余寂时心情愈发沉重,已然是反应过来为什么省厅会派任钧来嵘山市坐镇查办此案。

如果单单是一起枪击案,确实不足以让省厅如此重视,可两年前在河流下游打捞出一模一样的枪/支,这两起案件背后就牵扯到了复杂又隐秘的军/火/走/私的犯罪组织。

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电脑嗡鸣声和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窗外的天色渐暗,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斜斜地洒进来,将视线晕得发黄。

半晌后,任钧深吸一口气,声音浑厚发沉:“枪/支编号确实能够被破译出来,但由于一些特殊且复杂的原因,省厅作出了终止侦查的决定。”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余寂时心脏的跳动声愈发清晰。这案件终止,意味着其中牵扯到了更重要的机密,任何进一步的探究,都被这不可言说的力量阻断。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仿佛连呼吸都显得多余。

余寂时心底有一种难以抑制的、蠢蠢欲动的好奇,抬眸看向程迩,想通过他的表情捕捉蛛丝马迹,可他面无表情,对此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一直专注地看着大屏幕上的照片。

他指尖划过桌面,随着刹那的怔愣顿住。

感受到身侧有些灼热的眼神,程迩收回目光和他对视,眸光微闪,声音不高,但吐字清晰:“这把枪的编号是7146,0318,71极有可能真的是嵘山市的行政编号,46指2046,时间在九年前,0318大概率就是批次编号了。和我们之前的猜测一模一样。”

余寂时也看向照片里面放大的枪/支局部细节,那串符号扭曲诡异,他昨晚专门上网查询了黑羊族相关的文字,虽然没有完全记住,但也能辨别出几个。

程迩的声音不高,却在会议室内无限放大,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任钧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指间夹着的烟微微颤抖,烟灰无声地坠落,被无意识地摁向烟灰缸。

烟头与玻璃碰撞,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嗒”声,火星在压力下骤然熄灭,升起一缕残烟,他的手指仍停留在烟蒂上,力道未减,仿佛要将什么一同碾碎。

“程迩,你今年才二十八岁吧,我记得你从南山警校的特培两年班毕业,也不过八年。”

任钧的声音发沉,掺杂着难辨的情绪,烟灰缸里,残留的烟灰散乱,凝滞的空气中,那缕残烟正在悄然弥散、消失。

面对老前辈的审视,程迩肩背挺直,神色从容,低敛着眉,不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语气格外平静:“是,有什么问题吗,任总?”

任钧沉吟片刻,指尖轻搭在桌沿,力道均匀,良久才慨叹一句:“老赵人板正、严谨,不像是不知轻重、随意透露机密案情的人啊。”

他话音落下,程迩面色骤变。

第151章

所有人噤若寒蝉,周围的空气似乎内抽空,气氛骤然紧绷,余寂时不由得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程迩。

他神色发冷,眉梢几不可察地蹙动了一下,仿佛被一根细针刺中了神经,下颌线条紧绷,不知在压抑什么情绪。

余寂时薄唇翕动,低垂眼眸,视线悄然掠过桌下,瞥见程迩那只搁在膝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在空气中轻微地颤动,晃出虚影,手背上的青筋脉络隐隐浮现。

他的手掌下意识地抬起,悬在半空,指尖距离那只手仅寸许,却迟迟未能落下,手指微微蜷缩,思虑再三,最终还是缓缓收回来。

他相信程迩能够自己控制好情绪,此时此刻他伸手去拉他,大概率只会添乱。

与此同时,程迩抬眸,眼皮轻掀,眼底已恢复平静:“那我有必要替我师父争辩一下,他没有向我透露过任何机密案情,我和任总您说得大概不是同一个案子。”

任钧见他目光沉静、满脸坦诚地出口否认,心下稍安,松口气的同时,生出些许疑惑:“那你说的是哪个,还有别的案件涉及到这种文字?”

程迩的眸中的光彩被一片浓重的阴翳吞噬,渐渐消失不见,微凸的喉结滚动两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须臾,他再次开口,声音平稳依旧,吐字却显得格外艰难。

“五年前的215特大跨国贩/毒/案。”

日光灯的白光冷冽刺眼,程迩话音落下,空气骤然凝固,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却无人敢开口。

笔尖骤然停顿,余寂时呼吸都变得轻缓,桌面上咖啡的热气缓缓升腾,却在半空中消散,仿佛被集体的沉默碾碎。

任钧显然十分意外,指尖在案卷纸页的边缘无意识地收紧,留下几道细微的折痕,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

“那你能猜出我说的是哪个吗?”他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唯有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透露出他的焦躁不安。

“不能。”程迩也迅速整理好情绪,慢条斯理地回答,“看您的反应,这案子发生在我进南山市重案之前,我师父也有参与侦查。但我师父参与过侦查的机密重案很多,我说不上是哪个。”

咖啡的苦涩在空气中游荡,令人感到有些麻木。烟灰缸里,烟蒂堆积如山,香烟的气息混杂其中,略显呛鼻。

时间在沉默中无声无息地流逝,会议持续到现在,任钧似乎是有些疲惫,扶着椅子一侧微微向后躺靠,双眸紧闭,声音沙哑,似乎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大家神色各异,却都一致地用紧张的目光看着任钧,办公室内愈发安静,呼吸声都变得清晰。

终于,任钧睁开眼,喉咙滚动,声音缓慢地从胸腔溢出来。

“十年前那起全国性的随机杀人案。”

指尖力道失控,笔尖“咔嚓”一声戳破了纸页,墨水瞬间晕染开来,像一朵骤然绽放的墨梅。

余寂时瞳孔一缩,大脑嗡地一声,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狠狠一拧,尖锐的疼痛令他脸色瞬间煞白,指尖发凉。

血液在逆流,呼吸也随之停滞,胸口剧烈起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震颤,像是要挣脱束缚,冲出体外。

信息量过于丰富,如惊雷炸响,会议室内所有警员的脊背瞬间绷直,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桌面上文件散乱,笔帽滚落,却无人理会,窗外的风声隐约可闻,却显得格外遥远,寂静中,紧张感如潮水般蔓延,淹没每一寸空间。

在一片惊诧的神色中,程迩几乎面无表情打破沉默,语气冷静得如同一具没有情绪的机器:“任总,这案子牵扯太多,却总归和我们今天的主题关联不深,我们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

会议在继续,余寂时大脑一片混乱,直到桌面上紧绷到颤抖的手被一双宽厚修长的手掌覆住,牵引着来到桌面之下——

对方修长的五指从指缝间插/入,十指相扣,程迩掌心的温度侵/入皮肤,他勉强找回了点理智,紧接着便立即冷静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将破损的纸张轻轻推到一旁,神色如常地合上笔帽,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唯有那团墨渍,无声地见证了他内心的震动。

目光再次投影幕布上,江副支继续梳理的案件的线索。抛去其余的不谈,这两把枪任何细节都一模一样,如今并案调查,也算是一个新的机会。

“这把枪在临门区境内,即沃江下游河段的这个位置被打捞出来,如果枪/支上编号的71真的指嵘山市,那么我们猜测,枪/支是在上游的这片区域被抛入河流,顺地势而下,在下游临门区地势平缓的位置沉底。”

江副支一边说,一名年轻警员将一张巨大的崇州省地图在桌面上铺展开来,投屏上画面切换,展现出了一张手绘的示意图。

余寂时抬眸往过去,视线落在西南方位,一眼便确定了嵘山市的位置,北侧便是沃江市。

两市山水彼此相依,共生共荣,却又因为存在地形地势的差异有着不同的命运,嵘山山脉一侧的沃江市是崇州省最肥沃的土地,是发展最繁荣的省会城市,而与之毗邻的嵘山市则被困囿于群山之中,发展步履维艰。

地图上,嵘山山脉连绵不断,峰峦叠嶂,沃江便发源于此,而北侧地势骤平,沃江蜿蜒曲折,在临门区分流,向北一支消逝于麦田间,向南一支汇入嘉南江。

而这把枪的到位置正是向北一支的下游河段,余寂时的视线逆着河流走向追根溯源,最终落在沃江的发源地,嵘山市耒县。

这时,章队抬起笔杆,轻轻戳了戳那个位置,开口说道:“耒县位于嵘山市中部,嵘山山脉的主体部分几乎都在耒县境内,因此经济发展欠佳,交通闭塞,不久前才完成脱贫,地广人稀。”

“相应的,这里治安欠佳,暴力事件多发,由于法治建设滞后和监督机制的缺失,黑/社/会势力都盘踞在耒县,当年全国范围的扫黑除恶专项行动中,嵘山市扫黑支队也是废了很大力气,却也没能完全根除这股势力。”说着,他垂下眼帘,语气透着些许疲惫。

就在章队喘气停顿的空隙,小关满脸无奈,忍不住见缝插针地吐槽:“对啊,前些年耒县那片真的挺令人头疼的。我警校期间,曾被分配在耒县基层派出所实习,有些无人区百来米就有设置治安巡逻亭。”

“可惜这种情况不是少数。在许多经济欠发达地区,居民因贫困难以维系生计,迫于无奈只得依附于黑/社/会势力以寻求庇护。这种依赖关系不仅助长了黑/恶/势力,更使他们在社会结构中根深蒂固,很难彻底铲除。”

钟怀林之前便在黑/恶/势力雄踞的地区带队进行基层扫黑,对此颇有感悟,此时眉心皱成川字,一边摇头一边开口。

他话音一落,会议室里再度安静了片刻,偶尔有几声重重的叹息。

余寂时也难以自抑地摇了摇头,浓密的眼睫垂下,在眼底拓出一片阴翳,目光再度聚焦时,直直地落在桌面的地图上,锁定在耒县那片土地上。

耒县在嵘山市公安局所在地麓南县的正北方,而闵县、浮县在麓南县的西南部,按照地图的比例尺估算,四地中心位置之间的距离都不算很远。

上一篇:黄蜂守则1+2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