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y离
这个老板似乎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光是听程迩说话的腔调,就起了警惕心,暗戳戳试探了一通。他们如果再傻傻站在前台,恐怕就要被老板发觉出异常了。
刚在桌前坐定,余寂时拿在掌心的手机就振动了两下,他打开群里,就看到程迩在群里发的消息。
【程迩:定位——老张包子铺】
【程迩:@柏绎查一下这家店铺】
柏绎那边没有秒回,显然是在忙,不过只等带了半分钟,手机屏幕就跳出了他的回应。
【柏绎:你们怎么都去吃饭了!?我们还说要等你们回来一起吃。这家包子店有问题吗?】
余寂时抬眸瞧了程迩一眼,看见他抬起手指打字,垂眸继续看群聊消息,有人先一步回答了柏绎。
【关应军:我靠,这家店啊!提到这家店我就想起来了,我之前不是说,枪击案那个嫌疑人缺少一根小拇指我好像也见过这样的人吗!就是这家店老板!】
【关应军:对,这家店还在案发现场的那条老街里,@柏绎去古玩街那天我也跟你推荐过,很好吃的一家店。】
柏绎也实在是个急性子,字都懒得打,直接两条语音条弹来,余寂时长按后点了转文字。
【天啊,这个位置离案发现场也太近了吧!如果老板真是监控录像里的那个,那简直太可怕了!之前这枪击案调查期间专案组肯定有走访过这附近的店铺,当时连个目击者都没找到,结果这凶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是上天都助咱们攻破陈年旧案吗,程队和小余还整好进了这家店看到了!天啊!果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密密麻麻的字,句句都透露出震惊与激动,余寂时甚至都能想象到柏绎说这话的语气,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
这件事确实出乎意料,可激动过后冷静下来,也有浓浓的不安如同潮水铺天盖地涌上来,令他唇角的弧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跳再次变得如擂鼓般急促,越是深想,他的指尖越是颤抖发凉。
这一切似乎都太顺利了,顺利到更像是有人提前布好局,引导着警方发现这一切,让他不由得担心这次偶然究竟是好是坏。
程迩情绪并不外倾,从始至终面无表情、无喜无悲,却很敏锐地察觉到余寂时的顾虑,抬起手轻轻握住他纤细的手腕。
他大拇指指腹有薄茧的厚度,又带着些温热,细细摩挲着他手腕中心那根微微凸起的青筋,见他抬眸看来,又歪歪头朝他露出笑容。
真诚而粲然的笑意,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像定海神针一般,仿佛什么时候都能力挽狂澜,使暴风雨骤停,让惊涛骇浪归于平静。
余寂时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股紧绷的感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定心的平静。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老板娘带着厚厚的隔温手套,端着蒸笼小跑着过来。
蒸笼的热气缓缓升腾,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麦香和肉香。她将蒸笼放稳在桌面,掀开盖,白雾瞬间涌出。
余寂时温声道了谢,她唇角扯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忙得顾不上回应,立马跑回厨房去端煮好的两碗清汤抄手。
第149章
一笼包子和两碗清汤抄手上了桌,新鲜出炉,热气腾腾。老板娘眼尾堆起笑纹,擦了擦额头的热汗,声音很轻也很温柔:“都是刚出锅的,小心烫,两位慢用。”
说完,她目光一斜,似乎是察觉到余寂时目光中的担忧,薄唇轻微颤抖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可背后忽然传来男人一声低沉粗犷的吼声。
“老婆!”
老板娘梗住了,应激地浑身一颤,一瞬间脸颊涨红,似是在顾客面前被吼有些窘迫,她立即垂下眼皮,慌忙地转身离开,背影在氤氲的热气中显得愈发模糊,伶仃单薄。
余寂时微微蹙眉,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指关节绷紧发白,手背青筋暴起,抵在桌面上。
冲动误事,余寂时深谙这个道理,可情绪攒在胸口,压得他呼吸滞塞,大脑仿佛缺了氧,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令他难以平复此时的心情。
程迩深吸一口气,自然能理解余寂时的不忿,但察觉他起身动作的一瞬间便抬起手腕,修长宽厚的大掌覆在他坚硬的拳头上,五指收缩,攥紧。
他眼睫低敛,凤眸狭长,目光一如既往平静,眼尾微微下垂,显露出几分耐心与温和,深黑的瞳眸碎光流转,一眼窥不见底,仿佛能容纳世间万物的海。
被他如此温柔注视着,余寂时的呼吸乱了乱,被他包裹在掌心的拳头稍微松弛了几分,终于找回了些许理智。
像是骤然失去了重心,下一秒便要跌落无尽深渊,却被一只大手稳稳地拉住,将他从边缘拽回。
程迩见他眼眸中的浓雾被驱散,重新聚焦,逐渐焕发出光亮,唇角不禁漾开浅浅的弧度,朝着他歪头,嗓音温和清冽,语速沉缓:“还有点烫,慢慢吃吧,咱们也不着急,刚这个点儿不着急回酒店,不着急。”
“不着急”三个字虽然没有被刻意咬重,却突兀地重复了两遍,仿佛意有所指,余寂时瞬间明白了他的暗示,掀开眼皮和他对视,随即吐出一口气,颔首。
当年枪击案的真凶,是个相当关键的核心人物。他和陈庆蓉碎尸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两起案件原本就是恶性杀人案件,又勾连着走/私/军/火、人/口/拐/卖的行当,简直称得上是十恶不赦。
倘若这家店老板就是这个人,他们就更不能轻举妄动。
且不说案件时隔久远痕迹难寻,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警方也不能轻易奈何他,柏绎那边还没有来消息,他们对这人的底细没有半分了解,绝对不能冲动行事。
就算老板真的家暴妻子,此时光天化日,当着外人面他至少不会有太暴/虐的举动。他们正好打着吃饭的幌子,顺道在店里多停留一会儿,确保老板娘不受伤害的同时,也能寻找合适的机会试探一下这家店的老板。
余寂时将思绪捋清,暗暗吁了口气,垂下眼皮看着程迩推到自己跟前的瓷碗。
清汤点缀着香油,微微泛着光亮,抄手圆滚滚的,皮薄馅大,香气悄然弥散,灌入鼻腔,可此情此景,他食欲全无。
程迩收回握紧他拳头的手,从一侧的筷子筒里拿出一个瓷勺,捏在指间,缓慢地搅动着汤汁。
热气散入空气中,氤氲了他的眉眼,挑起的唇角却隐约透露出几分懒倦笑意,倒像是真的饿了,就算被热汤烫到,依旧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
似是完全没察觉出自己表情的刻意和虚假,他弯了弯眼眸,漫不经心地说:“哇,汤特别好喝,调味好鲜呀。”
说完他还停顿了一下,装模作样地叮嘱余寂时,“好吃你也别吃这么急呀,小心烫。”
完全没动筷子的余寂时:“……”
程迩这一番敷衍夸张的表演显然是做给自己看的,目的不过是逗他笑,余寂时当然知道他的良苦用心,虽然心里依旧有些发堵,却也如他所愿舒展开眉目。
论哄他放松,程迩确实有千谋百计,也确实总能对症下药。经此一番,余寂时的肩颈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唇角也隐约挑起了一抹弧度。
他拿起碗里斜着的被热气熏得发烫的瓷勺,舀一勺汤汁,鲜甜中带着一丝姜的辛辣,暖意从舌尖蔓延至心底。
滋味确实很好,可惜他根本没心情品尝,埋头默默思考着案件的细节,试图寻找到新的突破点,慢吞吞吃了很久,也就消灭掉半碗抄手和一个包子。
程迩垂着眼皮,显然心思没在碗里的美味上,吃饭咀嚼速度很快,似乎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余寂时见他干净利落地吃完饭,并抽了纸巾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和嘴角,抬起头朝他眨了下眼,见他斜了下视线,下意识顺着他目光转头看向身后,注意到老板正推开厨房门,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甚至是直线走来,目的性很强。
目光遥遥相碰,男人的目光如淬毒的刀刃,冰冷而锋利,他呼吸一窒,率先回避,转过头垂眸看碗。
汤勺被他捏着,在汤里缓慢搅动,他沉下气,闭上双眼,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刚才的画面。
不经意的对视,只一眼,他就觉得便脊背生寒,仿佛被一条阴毒狠辣的蟒蛇盯上了,令他呼吸都不得通畅。
陌生的气息从身旁划过,余寂时下意识偏头看过去,老板正从身旁的过道路过,临时偏转了路线,直接坐到了邻桌的座位上。
——隔着过道的对角线上。
老板目光/赤/裸,脸上肌肉僵硬,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语气平和:“怎么样,我们家的味道还可以吗?”
店里的顾客都已经吃完离开,桌椅都空了,只剩下桌面的碗筷残羹,无人收拾,而老板还闲情逸致般坐下来和他们搭话,显然是目的不善。
勺子悬在半空,短暂停顿了半秒,余寂时抬头准备回应,就听到程迩先一步搭话,语气很随意:“真的很好吃,本来想随便垫吧点儿晚上去市里吃的,没想到直接吃饱了。”
“很多年的老手艺了。”老板又将视线投到程迩的脸上,盘起手臂,突兀地转移话题问,“你们去市里做什么,嵘山的景点都在郊区啊。”
对方明显是在咬文嚼字找寻破绽,程迩一副并没有察觉的模样,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刚从郊区玩儿回来,明天就往北去游沃江了,今晚正好住在城区的酒店。”
他话音一落,余寂时扣在桌面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想来是柏绎的消息。
可餐馆内很安静,这声振动显得十分清晰和突兀,余寂时的心都不由得紧紧缩了一下。
老板被声音吸引,缄默地盯着他,令他一时手腕僵硬,强装淡定,可大脑飞速运转,他立刻想到听到消息提示音不看似乎有些刻意,于是他撂下勺子,光明正大地打开手机看消息。
一翻群聊,果不其然是柏绎发来的消息。
【柏绎:查到了,这家包子店登记在一名叫郭韵的女士名下,她丈夫张伯毅应该就是你们说的断指的老板。】
男人依旧紧紧盯着他。
余寂时哪怕被盯得心里发毛,面上都没有显露出半分情绪,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在看什么没有营养的营销号文章。
实际上却是迅速浏览完两个人的身份信息,在脑海中暗自整理了一番。
这家店铺已经开张十七年了,一直是证照齐全,卫生达标,依法纳税,倒是令人挑不出任何错处的。
老板张伯毅今年45岁,崇州省甸阳市人,履历倒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违法犯罪记录。他高中肄业,二十五岁前一直在家乡的家具制造工厂做工,赚着一份稳定的工资。
但二十五岁也是他人生的转折点,母亲患心脑血管病离世后,他便孤身一人踏入陌生的城市。那一年嵘山市发现稀有金属矿,开采和加工的需求带动了就业,他便在本地的矿场从事体力劳动。
又勤勤恳恳做了五年矿工,三十岁是他人生的第二次重要转折。在这一年,他和妻子郭韵结婚了。
郭韵今年40岁,崇州省嵘山市本地人。不同于出身农村、一穷二白的张伯毅,她家境殷实,是家中独生女,在本地念完了义务教育、中学和大学。
原本前半生一帆风顺,谁知大学毕业后突遭变故,父母车祸离世,给她留下两套房产和一笔不菲的遗产。
她无亲无故,张伯毅也是孤家寡人。两年后,二十五岁的她和张伯毅结婚了,而张伯毅也辞去工作,夫妻两人一起经营起这家包子店,过起了柴米油盐的平凡生活。
将夫妻俩的信息结合起来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余寂时忽然想起郭韵手臂上新旧交错的伤痕,还有张伯毅看她时的凶狠眼神,心蓦地一沉。
这个张伯毅在这段关系中明显就是“凤凰男”的角色,现在拥有的一切几乎都和妻子有关,却还对妻子实施家暴……
简直是个畜/牲!
被碗遮挡住的手逐渐攥紧,指节绷得发红,余寂时感觉自己胸腔里有一团火,灼得他咽不下饭。
可最终,他只是垂下眼皮,压下眸底滚滚翻腾的情绪,拿起筷子夹起包子,咬了一口。
咀嚼,吞咽。
心中不断重复:冷静,要冷静。
程迩早早就看完消息放下手机,敏锐地发现余寂时的情绪已经有些不对,又见张伯毅盯着他的目光愈发古怪,迅速开口打破凝滞的空气,主动吸引了张伯毅的注意力:“老板,您知道市里有什么好逛的夜市吗?我们难得休年假出来旅游,想着玩得充实一点儿,晚上也不想就这么闲着浪费掉。”
张伯毅混浊的眼眸毫无波澜,似乎因为几次试探无果难免有些烦躁,他连笑脸都不摆了,随口答道:“市里没有夜市,要逛可以去西风道,虽然离市里稍微远了点,但那里的古玩市场杂玩意儿多的是,夜场还有小吃摊,很多来旅游的都喜欢去逛夜场。”
第150章
他话音一落,不知想到什么,一双狭长的眼眸悄无声息地眯起,无意般扫过两人的脸,混浊的瞳孔里幽光熠熠。
这目光如刀,一寸寸从脸上刮过,余寂时心下一沉,指尖微动,却面不改色,平静而淡然地和他对视,停顿两秒后移开,没有任何异常情绪,最终看向程迩。
程迩挑着唇,眸底酝酿的几分笑意,悠悠开口,尾音被刻意拖长,带着些许玩世不恭:“西风道啊?成啊,就去这儿,花个两千万买个瓶啊罐啊的,赏心悦目。”
“……”
行,又装起少爷来了,说得真拿得出几千万一样。
余寂时沉默了片刻,却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抓住的细节点,意料之中的,余光里的男人听到敏感的数字,搭在椅背上的手五指蜷缩起来,指甲掐着实木,用力不小,指甲盖都微微泛白。
哪怕面上依旧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下意识的举动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