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第21章

作者:liy离 标签: 推理悬疑

厚重的黑框眼镜压在鼻梁上,他一张小脸皱成一团,眯着眼,播放监控片段,在重要时间点一帧一帧浏览,见程迩看过来,揉了揉眼睛吐槽:“这酒吧内部也太乱了吧,就这布局,这灯光,劣质得不行,我眼都要瞎了。怎么凌晨还爆满的啊这?”

对于柏绎的吐槽属性,大家都习以为常。

钟怀林扶着腰轻轻笑起来,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盒粥和一盒肉包子,还细心地打开包装盒放在他左手边,一边顺着他的话回应:“这酒吧的风格定位可能就是这样,夜场人更多一些。先休息休息眼睛,别着急。”

“快了快了!”柏绎拿起一个肉包叼在嘴里,忽然身体向前探,哪怕眼眶已经干涩发痛,也依旧不肯移开双眼。

钟怀林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看见程迩还没打开餐盒,又皱起眉,操心地说:“你别刚醒就去审讯室换班,先把饭吃了。”

“好。”程迩点头,随即跟余寂时说,“过会儿吃完饭,我们再去。”

余寂时应声。其实他此时并没有什么胃口,睡眠不足导致头昏昏沉沉,太阳穴还跳动得厉害,连带着还有点儿反胃感,但补充能量是必需的。

小米粥还是温热的,边吃边听其他人说起各方面的进展。

就在吃完一盒粥,将塑料盒扔进垃圾袋时,柏绎突然直起身子,兴奋道:“查清楚了!清色酒吧室内监控也是剪切拼接过的,时间段能确定在1:28到1:33分之间。”

顿了顿,他把平板电脑往桌子中央一推,指着屏幕右下角,小声吐槽道:“这两帧一切换帽子男直接瞬移了,这也太粗糙了。”

钟怀林看了一眼,忍不住啧了声。篡改监控的人技术确实不怎么样。

程迩这时,将餐盒放进塑料袋丢进垃圾桶,站起身,说道:“OK,你也熬了很久了,休息一会儿吧。我和小余警官先去询问室看看冯奂。”

第34章

余寂时跟着程迩走到询问室时,冯奂正坐在座位上。

室内光线明亮,照明灯将室内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晰无比。冯奂双臂交叠放在询问桌上,整个脑袋都埋进臂弯,露出光洁的后脑勺,在灯光下微微泛着光。

余寂时在椅子上坐下,程迩依旧抱臂站立。他纤长的眼睫毛缓缓低垂,将趴在桌子上的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最终目光落在他上下轻微抖动的双腿上,唇角扯出一抹嘲讽:“冯奂,别装睡了。”

冯奂大腿僵直几秒,才慢吞吞直起身,一张满是横肉的圆脸上,几乎面无表情,狭细的眼眸眼白过多,导致眼神呆滞无神,甚至带着点儿阴狠薄情。

他身上还是昨天那件花里胡哨的衬衫,臃肿肥胖的身体将领口的纽扣撑开崩坏,脖颈处的黑色纹身纹样复杂,大片大片异常显眼,连衬衫衣袖都遮不住,一直蔓延到臂弯。

余寂时看过冯奂的资料。今年38岁,连锁酒吧老板,月入十几万,可谓是中年得志,然而他的黑历史便如同他身上背部大片纹身一般,完全无法抹去。

他高中辍学,混迹在酒肉市场,一开始只是普通的屠夫,后续被同泽市这边的黑社会拉入伙,在内部层级中可谓是步步高升,偏偏人看着憨厚麻木,心眼子比马蜂窝还密,在前些年扫黑除恶中完美脱身,清色酒吧也在营销下爆火,他简直美美金盆洗手。

至于真实情况,这手究竟洗没洗干净,余寂时不得而知,但如今这个案子将他牵扯进来,便能说明他并非什么好人。

冯奂微微眯着眼睛,探究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几秒后,挺着高高隆起的啤酒肚,仰躺在椅背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肚子上,一副轻松且无所畏惧的姿态:“想问什么?”

混迹黑社会并且能在警方手中完美脱身,冯奂几乎是把“我知道点儿事”写在脸上,偏偏又有恃无恐,足够自信警方对他无计可施。

余寂时抬眸,和程迩对视一眼,一边将监控录像遭到篡改的证据摊在桌面上,一边平静地问道:“清色酒吧外部以及内部的监控录像被人为剪切替换,这件事你知不知情?”

冯奂唇角上挑,露出虚假又僵硬的笑,看似谄媚,而狭细的三白眼里却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挑衅:“不知道,怎么个事儿啊?”

余寂时面无波澜,深邃的眼眸中,细碎的暗光静静地浮动,对他的不配合毫不在乎,嗓音寡淡如初:“你的店出的事,你觉得你作为老板,能够脱得了干系?”

“那我请问这位警官,你开了家面馆儿,附近出了事儿,你馆儿里监控坏了,你和这出事有什么干系?”冯奂云淡风轻地反问着。

程迩挑了挑眉梢,犀利直言漏洞:“那面馆儿的事,和你的事儿又有什么关系?监控屏幕在你的房间,难道你想说,是有人趁你不在偷偷潜入你的私人房间篡改监控?”

冯奂轻啧一声,敷衍道:“那你们去查啊。”

程迩指尖节奏地敲打着桌面,此刻顿住。

一条手臂轻轻抬起,张开手掌托着脸,凝视着他几秒,随即问:“林河洲做过什么事,你应当最清楚了,你不怕被他指认?”

“我从前没见过你们,你们是京市来的吧。”冯奂垂眼睨着两人,一条粗重的腿艰难地架上另一条腿,眉眼处浮起几分嘲讽,“他林河洲做什么,都得合我们道儿上的规矩。”

余寂时听出他话中隐晦的意思。的确,黑恶势力最难以消除的,就是所谓的“义气”,他们内部盘根错节,互相遮掩,这才导致同泽市这些年里黑恶势力如野草烧不尽。春风一卷,便又在阴暗处疯狂滋生。

程迩却依旧神色懒倦,轻轻歪着头,状似疑惑:“那龙志成怎么进去的?我都替你记得呢。”

冯奂的神色蓦然一僵,脸颊的横肉明显僵硬起来,凝神重新审视着面前的人,眼尾的刀疤轻微抽搐一下,目光渐渐阴沉下来。

程迩勾了勾唇角,不紧不慢地歪头,姿态从容:“你们道儿上的规矩,我自然不清楚。但你们所谓的义气,在我眼里,只是掺了点儿虚假情分的利益捆绑。”

顿了顿,他笑容一瞬间收敛,眼眸着凝着一层纤薄的霜,神色淡漠,“遇事时卧底变节、同伴背叛,人心最不可测。你当然懂这个道理。所以你当年完美脱身,便是主动向警方供出龙志成作恶的证据。如今是无人知晓,所以你依旧称霸一方,那倘若……”

冯奂掌心用力拍向桌面,震惊地身体前探,双目瞪大,瞳孔瞬间收缩,急切打断道:“七年前的事,我都记不清了,你不要胡言乱语!”

余寂时也疑惑地看向程迩,他仿佛也没有看到相关的资料,讲过冯奂有过叛变的过往。

程迩微微侧过脸,朝着余寂时眨了眨眼,紧接着看向冯奂,眉眼一弯,露出一个肆意又灿烂的笑意,声音透着几分愉悦:“我确实不知道,就是瞎说的啊。”

余寂时:“……”

冯奂一怔,尔后额角青筋暴起,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深深吸了几口气,他松弛感不再,瞪着眼看向程迩:“你想知道什么?”

程迩此时也正下神色,毫不拖泥带水,直言问道:“监控录像究竟是谁篡改的?郑瀚生是你们酒吧的常客,他被控制后,是否是通过你的酒吧进行转移?”

“当天林河洲和两个陌生男人,在凌晨将从酒吧喝醉酒离开的郑瀚生打晕,并通过我给他提供的员工住所,将郑瀚生暂锁在里面,第二日早场接近结束时,趁着人员流动把人带走了。是林河洲的同伙进了我的房间动了监控。”

冯奂面色渐渐复于平静,一边说,一边直视两人的注视,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这件事,我是在林河洲把人拉走后才知情的,我不愿沾上事,你们不来找我问,我也没有义务告诉你们。”

最后三言两语与这件事摆脱关系后,他又瘫下身子。

余寂时眸光微闪,静静凝视他片刻后,也没再出声。如今冯奂承认林河洲以及同伙通过酒吧转移被打晕控制的郑瀚生,至于他究竟是提前知情并为之遮掩,还是后知后觉不想惹事,已然不重要了。

冯奂在同泽市几个黑色组织头目相继落网后,还能安然无恙开起连锁酒吧,自然有本事在,光是这件事,顶多让他警惕起来,少嚣张一阵儿。

程迩显然也没打算深究,紧接着问道:“你和林河洲的同伙打过照面,可以大致形容一下吗?”

冯奂眼球微动,视线向上,思索片刻后,回答道:“加上林河洲,一共三个人。酒吧内光线不好,我没看清楚脸,只知道另外俩一高一矮,矮的很瘦,高的和林河洲体型差不多。”

程迩捏着手边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两口,水撑着脸颊微鼓,他侧脸给余寂时递了个眼神,扬下头,示意他继续。

余寂时看出程迩是懒得废口舌问了,偏偏又有重要信息没有提,他接过话来,也言简意赅直言重点:“郑瀚生是酒吧常客,他和林河洲是否熟识,又是否有过恩怨?”

冯奂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片刻,扯了扯唇角,眼底流露出几分不满,指腹摩挲着食指上的金镶玉扳指,略含不耐道:“你们警察不会自己去查吗,怎么什么都想从我这儿知道?”

第一次被询问对象这样吐槽,余寂时一时间也有些无言以对。

“省事儿啊。”程迩见状就接过话,拖着语调,语速恨缓,声音平稳,“我们获取需要的信息,你能够保全在道儿上的名誉,这是等价交换,你觉得呢?”

分明是懒洋洋的声调,不带任何犀利的话语,却不失气势,隐含的威胁意味,令他万般愤怒,却偏偏不能立即发作。

冯奂深吸一口气,抬手抚摸着起伏的胸脯,看向程迩的目光里,仿佛写着“算你狠”三个字。

隔了几秒,他瘪了下嘴,语气烦躁:“其实这件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郑瀚生每次来酒吧,林河洲都要亲自为他调酒,然后俩人坐在角落聊上一阵子,气氛还挺和谐……还想知道什么,赶紧说吧!”

程迩抬眸看了余寂时一眼,见他在电脑上记录完,朝着自己摇了下头,便说道:“没有了,感谢您的配合,等下签字按个手印就可以走了。”

冯奂双臂环胸,气闷着,实在是不想回应他了。

最后按下手印,余寂时把打印好的纸质版笔录接过来,抬头看向程迩,朝他轻点下头。

两人走出询问室,走廊上已经洒落绚烂的霞光,余寂时抬脚踏在光影上,抬眸望着身侧的男人,脑海中思绪纷飞。

感受到对方久久不移的目光,程迩也侧过头,眉目舒展,眸色中有柔和的光影浮动着。

“小余警官,作为一个亲切友好乐于助人的前辈,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的,不用总一个人闷头思考。”

第35章

程迩平日里对旁人阴阳怪气极尽嘲讽,对他却经常露出这副坦诚模样。

余寂时眸光微动,指尖蜷了蜷,轻轻在掌心划动几下,随即垂下头,目光放空,直接坦白道:“我刚刚在想,分明是掌握同样的资料,程队你为什么能够直接推出冯奂的性格,猜出他的心思,又根据什么说出诈他的那段话。”

见余寂时低敛着眼睫,露出几分郁闷和疑惑,程迩喉结轻滚,溢出极轻极淡的笑音,转瞬即逝。

懒洋洋勾了下唇角,他回答道:“经验之谈罢了。我之前在南山市重案那会儿,也接触过类似的人物,这种带着点儿江湖义气的,所谓的情义,看似交织复杂坚不可摧,也是讲凭人心的。”

“人心其实最是不堪一击的。”

顿了顿,他又解释:“同样的资料,不同人关注的点自然不同,冯奂这人我初见就觉得很装很圆滑,又听闻他在道儿上混的经历,就大致猜测出他嘴很容易撬开。他从前跟着龙志成混,地位很高,所有人里独他安然逃脱,能为什么?”

余寂时听得很认真,清隽淡然的眉眼间,浮现出一丝恍然,一双黑黢黢的眼眸里,都涌出细碎的光痕。

程迩却一眼捕捉到余寂时眼眸中那分失落,似是在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够推出这些内容。

唇角的笑意隐约含着几分无奈,程迩轻抬手腕,弯曲手指,骨节敲敲他微蹙的眉心,先他两步,转过身,倒退脚步着前进。

“你不用想太多,也不用刻意去学习我的技巧。诈人这种事儿,我的惯用手段,个人习惯而已。我师父……”程迩说着,唇角笑容忽然僵了一瞬,但见余寂时抬眸看过来时,眸中波澜便瞬间复于平静。

压下喉咙的梗塞,他风轻云淡地把话说完:“我师父严肃又正经,我还不是照样不着调?一脉相承这事儿,才不是照葫芦画瓢。”

余寂时能感觉到程迩情绪骤然的低落,但见他笑意晏晏,强作轻松的模样,薄唇微动,并未戳穿,脑海中又将他的话反复回味了一番。

知道余寂时心思敏感,程迩恐怕他曲解,又转过身与他并肩,身体微斜,碰了碰他的肩膀,说道:“小余警官,请自信一点,保持自己的风格就好的。”

余寂时被他的热情惹得耳尖发烫,唇角却被他灿烂又肆意的笑容感染,化开一抹细微的弧度。

两个人直接从询问室走到监控室,画面中,林河洲正坐在审讯座椅上吃早饭,动作优雅,细嚼慢咽的,之前那歇斯底里的模样早就不复存在。

一直在监控室盯着的钱括见状,侧过身朝着两人摊了摊手,说:“我们专案组两组人轮番去熬他,同事是熬倒了,他人是睡着了,歇得很舒坦。”

被顺带嘲讽了一句的审讯警员此时“啧”了一声,眼里露出几分无语,仿佛在说“你行你上”。

余寂时抬眸看着大屏幕,审讯室里的光线稍暗,在两名专案组同僚的注视下,林河洲依旧旁若无人地吃早饭。

脑海中又浮现出,林河洲见到程迩时那压抑不住的怒火,狰狞的面孔、暴起的青筋、羞愤憎恨的眼神……那积攒的怒气,简直像野兽,下一秒就能冲破枷锁把人撕碎。

一个人为什么会短时间内情绪反差这样大?程迩不过只是骗了他,拖延时间将他抓捕,难道他是遇到谎言才有强烈应激反应?

可又怎能说得通,他自己其实也谎话连篇,东扯西扯欺骗警方?

不知想到一个什么点,余寂时瞳孔骤缩,好似豁然开朗,迅速低头,拿着手中那一叠资料仔细翻找起来,最终抽出了郑瀚生的资料。

余寂时轻声呢喃道:“郑瀚生,男,三十岁……”

程迩注意到余寂时的动作,凑近看去,瞥见他手中捏着的纸页,轻挑眉梢,询问道:“有什么想法了?”

“程队,我觉得我好似明白林河洲为什么一见到你就暴躁易怒了。”余寂时抬眸看向程迩,见他面露认可,对于自己这个荒谬又离奇的想法,平白多了几分肯定。

紧接着,他看了眼大屏幕,轻笑道:“我记得程队你说过,林河洲曾直接对你袒露过自己的感情史……相处三年的男友消失不见,网恋被骗钱骗感情,一见钟情的白月光是直男?”

程迩脸色微变,瞬间就明白余寂时话中隐含的意味,眸中翻涌出浓稠的暗色,讶然开口:“你是说……”

“对。”余寂时点头,随即解释,“清色酒吧是同泽市里极其热闹的gaybar,郑瀚生三十岁已婚大堂经理,为什么会频繁出现在酒吧?抱着最大的恶意揣测他,就是工作辛苦追求刺激。”

这个猜测真的极其荒唐,却又莫名符合逻辑,程迩沉默几秒,缓缓接过话:“所以,他因爱生恨,特意在郑瀚生喝醉离开时将他控制,最终杀害?”

“是。当时冯奂说,每次郑瀚生光顾,林河洲都要亲自调酒并陪同,两人相谈甚欢,当时我就隐约感到不对。”余寂时越说,目光越是确信,语气都冷静下来,眉目也渐渐舒展开来。

最后,他长舒一口气,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比如,为什么林河洲会亲自调了杯酒并对程队你直接袒露失败的感情史,又为什么被抓捕后见到你就异常暴躁。”

说白了,大概是程迩一句胡言乱语的“被分手”,让情场失意的林河洲找到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又有酒精和气氛加持,一上头,就把情史全部吐露出去。

哪知道前一秒crush,下一秒cat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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