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y离
把门关上,余寂时刚想和程迩说,就听见他主动提出:“让他们睡到明早再换班也不迟,我们先找一间空闲的会议室看看。”
他轻轻点头,跟随程迩往会议室走。
打开小会议室的灯,房间彻底明亮,长条桌横在投屏幕布前,余寂时跟程迩坐下后,柏绎也抱着平板电脑推门进来。
余寂时手里是之前打印的纸质版资料,厚厚的一叠,程迩都零零碎碎写了点字,划了点儿重点,笔迹也颇有几分他本人的放浪形骸。
他摊开自己的笔记本,两相比照,垂着眼眸,仔细地重新浏览着。
林河洲的履历算是十分光荣了。初中有聚众打架的处分,后来考进中专学修车技术,便同校外混社会的玩在一起,后续直接辍学,辗转在同泽市各地打工。
“清色酒吧老板冯奂,曾经也是混社会的,后续发达了便金盆洗手,办起这家酒吧,在市内开了连锁,生意火热。”柏绎敲打键盘的手指稍稍一顿,前探着身,边眯眼仔细浏览着,边组织语言说,“按照两个人的时间线,应该在之前便认识。”
程迩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指尖节奏规律地轻敲木制桌面,语气淡淡:“是,之前荣队也讲过,林河洲在清色酒吧做长期服务生,老板为他提供住所,明显就是有一定交情。”
顿了顿,他将资料往桌面中央一推,手掌撑在桌面两侧,站起身,轻抬手腕,纤长食指轻点纸面文字:“你说巧不巧,第三名受害人郑瀚生,就是在这条路的清色酒吧附近失踪。”
余寂时执签字笔的手一顿,笔记本上,圈画着“酒吧失踪”的墨迹还未干。他刚才一眼就发觉这上面的重叠,如今程迩说出来,心中的感觉更确信几分。
柏绎顿觉疑惑:“咦?附近发现失踪人,这清色酒吧居然还能正常营业?老板大胆,里面的顾客也是够大胆的。”
说着,他一边打开同泽市的电子地图,切换到街景,瞥了眼比例尺,随即按动鼠标拉动动态街景,在清色酒吧附近仔细观察一番,自顾自说道,“原来如此,清色酒吧背靠商圈,旁边是双向车道,清色酒吧旁那条街的步行区域隔上一条非机动车道,到这里的一段其实是监控盲区。”
他话音一落,荣洵川便轻轻敲门,随即与钟怀林一前一后走进来。
垂眸瞥见柏绎电脑上的内容,荣洵川便基本上明白他们方才在讨论什么,但出于节省与严谨,还是看向程迩,询问道:“怎么样了?”
程迩抱臂站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他:“第三名受害人郑瀚生当初是在酒吧附近的步行街失踪,专案组有推断出受害人失踪后具体是如何转移吗?”
荣洵川抬起手臂扶着柏绎身后的椅背,“这一点也是我们最疑惑的。受害人在人行道的监控盲区消失,我们调查了盲区周围的监控,居然都没能寻找到受害人的身影。”
听到荣洵川这个回答,余寂时也觉得意料之中,抬眸看向程迩,与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对上,见他坐回座位,眉梢轻轻一挑,他便知晓他是什么意思。
见其余人还有些疑惑,余寂时开口解释:“这个点之前我也没重点注意过。但现在再看,这个点其实很关键。”
“第三位受害人郑瀚生是在清色酒吧附近失踪,根据资料上来看,郑瀚生其实也经常去酒吧进行消费,而嫌疑人林河洲大概率是与他相识,这点毋庸置疑。”
余寂时抬眸迎着程迩的目光,在他深海般沉静无澜的黑眸中,仿佛窥见微弱的焰。
心中莫名感到踏实,他紧接着说:“郑瀚生凌晨失踪,人行路上行人寥寥无几,酒吧周围除去烟草店都已经闭店关门,向监控盲区的其余区域查看,都是道路公共监控区域,唯独向清色酒吧方向的监控录像,是清色酒吧私人监控提供。”
顿了顿,余寂时在程迩含着几分淡淡笑意的注视下,抬眸看向其余人:“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大胆猜测,其实郑瀚生被控制后,是通过清色酒吧转移失踪的。”
钟怀林倒抽一口气,挤出川字的眉心沟壑愈深,又看见程迩淡笑着默认,不禁有些讶然:“你们居然又想法一致?思路到底是怎么跳到这一步的?”
“清色酒吧给我的感觉,就并非是表面看来那般简单。方才酒吧老板走出来时,满脸堆着迎合的假笑,面部肌肉的僵硬程度,是能够反映出他内心紧张的。”程迩解释着,眼眸中透出几分嘲讽。
“而荣队也曾说过,扫黄大队经常光顾清色酒吧,罚款、停业整顿是常事。而这位酒吧老板冯奂,为什么会在凌晨三点钟闻声惊动?盯梢的两个不良青年真的只是简简单单为黄色交易做掩护?”
他言至于此,其余人的脸上皆是露出恍然的颜色。
荣洵川眸光微微晃动了一下,向来沉着冷静的眉眼,也流露出几分欣喜,紧接着问道:“这个猜测合理,按照这个方向,我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程迩抬眸和荣洵川对视一眼,干脆利落地说道:“林河洲应当不会轻易开口,但该审还是要审。时间紧迫,柏绎现在就去调清色酒吧提供的关于郑瀚生失踪前后时间点的监控,看看有无篡改痕迹,再麻烦荣队调遣些人手,去酒吧附近蹲守,随时准备带回冯奂。”
“好!”大家纷纷应下。
程迩微微侧身,看向余寂时,见他纤细匀长的手指抵在眼底,轻轻揉动,察觉他生理上的疲惫,薄唇张了张,沉默两秒后问道:“需不需要先休息休息?本来是轮班休息,你一直没歇着。”
余寂时微愣,看向他。
男人的目光温柔宁静,关怀如汹涌的浪,将他的心淹没吞噬,余寂时呼吸微滞,尔后唇角下压,嗓音中透着几分严肃:“程队,你也一直没有歇着。你可以,我也可以。”
余寂时看似乖顺,骨子里却始终透着对自己的狠劲儿,坚韧固执融进血肉,让他从不会随波逐流,自然也会带着一种刀刃未消磨的锋利。这并不是第一次向程迩展露。
程迩停顿片刻,唇角漫开淡淡的笑意,轻声道:“那好,收拾一下,我们立刻去。”
凌晨四点已过,一片静谧的审讯室中,光线不甚明亮,林河洲仰躺在椅背上,姿态很放松,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
林河洲混过社会,坐过牢,对于警察的讯问,依旧万分熟悉,甚至已经不会感到紧张。
因此在程迩和余寂时在座位上落座时,林河洲连眼皮子都未曾掀起,呼吸依旧均匀平缓,肩背塌着,面部肌肉松弛带着点儿疲态,并不把人放在眼中。
对于余寂时的例行询问,他闭口不言,仿佛已经深睡入梦,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
室内灯光昏暗,空气中的浮尘带着细微的土味儿,程迩抱臂,一时也有些犯困,扬起手臂扩扩肩颈,闭着双眸,带着慵懒的气音,突兀地问:“林河洲,你很困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河洲嘴角肌肉抽搐一下,约莫几秒,便睁开双眼,鬓发下光洁的额头上,暴起脉络清晰的青筋,身体下意识微微前倾,眼眸中带着一丝愤恨。
余寂时轻蹙眉头,对林河洲的异常感到有些疑惑。
究竟是为什么,光是听见程迩的声音,林河洲就如此激动?方才程迩进酒吧打探情况,应当是通过和他交谈来拖延时间了,难道是什么话冒犯到了他?
察觉到余寂时的目光,程迩启唇欲解释,听到手铐牵动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对上林河洲目眦欲裂的神色,一时间顿住,眉尾轻挑,倦懒的眼眸中透出肆意又嚣张的挑衅。
“砰——”
林河洲被双手紧紧握成拳,身体前倾弧度更大,妄图摆脱手腕上的枷锁,坚硬的指骨用力撞击着桌板,发出剧烈的声响。
那阴郁的眉眼此时蒙上阴冷与恨意,眼神仿佛要把程迩千刀万剐。
胸脯起伏剧烈,林河洲见程迩神色淡然,甚至带着点儿轻嘲,咬紧牙关,一张俊脸都愤怒到扭曲,脸部绷紧的肌肉轻微颤了颤,几乎是吼出来,狠狠地说:“你们警察,现在都这么会装吗!?耍人就这么有意思?”
“装?耍你?那我要和你澄清一下。”
程迩轻嗤一声,眼尾勾拽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嗓音清冽又冷淡,“首先,我没有主动搭话,是你总没话找话,其次,我对你的情史没有兴趣,更没有主动询问。”
顿了顿,程迩唇角一挑,露出一抹轻松又顽劣的笑:“不过,如果你想对你的犯罪行为和盘托出,我还是非常感兴趣,并且愿意倾听的。”
第33章
程迩话音一落,林河洲的反应更加激烈。
他双目瞪得滚圆,已然赤红浮起血丝,脖颈上血管凸起,微微颤动,如同潜伏的青蛇。如果不是审讯椅控制,恐怕他已然扑上来,用自己的暴怒将程迩撕成碎片。
余寂时瞥见程迩双臂环胸,微微后靠,一根修长的手指曲起,一下下规律敲打手臂,饶有兴致地盯着林河洲的模样,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好笑,唇角都挑起无奈的弧度。
林河洲整整狂躁将近二十分钟,指关节都被硬桌板磕红,胸脯起伏,浑身上下都止不住地抖动。
见林河洲一张脸憋得通红,最终疲惫地瘫在椅背上,塌下去的肩膀还起起伏伏,程迩瞥了眼电脑上的时间,淡淡开口:“是该省省劲,歇会儿。”
说着,程迩歪了歪头,露出无辜又纯真的神色:“反正会有人轮班陪你的。”
余寂时看向程迩:“……”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话,但这一定有他的道理。余寂时心里这样给程迩找借口。
果不其然,下一刻,刚刚闭上眼放弃挣扎的林河洲又骤然睁眼,狠狠瞪向他,那眼神恨不得化作猛兽恶鬼,把他拆吃入腹。
可惜他现在身心俱疲,确实没有力气再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那张五官扭曲的脸上,浮着毫不掩饰的一片阴鸷。
林河洲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内心的烦躁,他深知刚刚自己狂怒更似笑话,如果依然被激怒,便是遂了他们的愿,于是面无表情淡淡扫过两人的脸,平静问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余寂时凝视着他那张重归淡定的面容,见他唇角紧绷着,一双浅褐色的眼里暗光浮动,便知道他此时此刻不是诚心和他们交流,因而只是静静盯着他,并没有说话。
而程迩则是随意不少,眉梢轻轻一挑,唇角又掀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我们没想清楚,不如你把知道的都说说?”
“……”
林河洲又被他噎了一下,眉眼间再度浮起烦躁,与程迩那兴致满满的目光碰上,他一口气没有吸进来,也不想在被程迩耍着玩了,干脆真闭上眼,像最初一般仰靠在椅背上,把一切声音都排除在大脑外。
一时谁也不开口,就这样两相僵持了不知多久。
余寂时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手肘撑着桌面,抬起小臂,坚硬的指节一点点在眉心眼尾磨动。
程迩看出余寂时的困倦,抬手缓缓打了个呵欠,一拍他肩膀,站起身道:“得了,咱换个班。”
余寂时跟着程迩从审讯室走出来,已逾凌晨五点钟。
透过天窗看到一片方形的天,浓稠的夜色渐渐被稀释,露出暗淡的深蓝,长长的廊道上,几间办公室的灯又亮了彻夜。
临时办公室里,其余几人都已经醒了,钟怀林刚刚跟他们大概解释了一下目前的进度,正捏着矿泉水瓶喝水润着嗓子。
程迩看向荣洵川,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请求:“钟哥昨夜也没休息好,荣队可以调两个人轮班消耗一下林河洲吗?”
荣洵川伸手比了“OK”的手势,也没有多余的废话,径直走出门去。
程迩见柏绎仰躺在椅背上,眉眼舒展的模样,就知道他这儿已经有了结果,走到他身后,他就侧过身把电脑屏幕展示给他。
“我这块已经研究清楚了。郑瀚生凌晨1:12分消失在监控区域,而后没再出现。清色酒吧门前的监控,1:20分这一帧,有比较重的拼接痕迹,到1:34分这一帧,这一段大概率都是截前面的片段替换在上面的。”
柏绎一边解释着,一边操控鼠标标了几个点,点出了画面中比较明显的拼接痕迹,语气比往常严肃:“我觉得接下来我需要调取酒吧内部的监控,再稍微研究一下,再明确一下时间。”
“好,许哥陪柏绎直接去酒吧,”程迩点头应下,“顺便通知专案组蹲守的人,冯奂可以带回来了。”
简单安排完任务,程迩的目光最终落在余寂时身上。
手臂轻轻搭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拉了把椅子按着他坐下来,潋滟凤目低低垂,懒倦地抬指敲了敲他头顶,“闭眼休息,过会儿吃早饭叫你。”
余寂时见他面容上浮着淡淡笑意,眉目稍稍舒展,心底压抑许久的疲惫便如海潮汹涌,将他的思绪覆没,喉结一滚,浅浅地应了声:“嗯。”
窗外,天的边缘隐隐透出粉紫色,程迩走到窗前,拉上窗帘,严实遮挡住窗外的光亮,昏暗的室内,最适合休息。
余寂时听见窗帘拉动的声音,下意识抬眸看过去,眸中映出男人宽肩窄腰的背影,心绪一乱,方才的疑惑也随之涌上心头。
程迩转身,见余寂时直直盯着自己,唇角一挑,懒洋洋说道:“小余警官,有话可以直接问我,我当然会对你知无不言。”
他直白的话语,令余寂时眼神蓦然一僵,略有些慌乱地移开,垂眸却瞥见他修长双腿,正朝自己走近,怕他凑得更近,干脆直接坦白说:“我只是在好奇,程队你和林河洲在酒吧里说了什么,他为什么反应这样大?”
余寂时目光飘忽躲闪的一瞬,被程迩尽收眼底,唇角笑意愈浓,他轻轻耸耸肩,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说道:“可能是被我知道了小秘密,后知后觉羞耻?”
顿了顿,他平铺直叙道起经过:“他同我搭话,问我为什么来酒吧喝酒,我胡言乱语,说自己刚被男朋友抛弃,借酒消愁来了。”
“谁知道他帮我调了杯酒,自个儿分明清醒着,就直接就掏心掏肺一番吐露自己的情史,我将其概括为——相处三年的男友消失不见,网恋被骗钱骗感情,一见钟情的白月光是直男。”
余寂时:“……”
那确实还蛮惨的。
见他沉默,程迩朝他歪了歪头,露出真诚的眼神,向他重复强调道:“不过,我没有过男朋友,这个确实是编的。”
余寂时在他直勾勾的眼神注视着,轻轻咳了声,耷拉下眼皮,装作没听懂。
程迩瞥见他浮上淡红的耳尖儿,低低笑了声,双臂交叠垫在脑后,慢悠悠往后靠。本就没想得到他的回答,这时也没再说什么,免得乱他心神,影响到他休息。
临时办公室里,几个人各自休息,谁也没有影响谁。
睡了两个小时睡得并不安稳,临近八点钟,伍新拎着早饭,小心翼翼走进办公室,分明动作很轻,但塑料袋轻微的沙沙响还是将余寂时吵醒了。
包子和米粥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其余人也陆陆续续睡醒,见状,伍新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抱歉啊,我把你们吵醒了。”
钟怀林眉眼露出平易近人的笑意,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儿,案子没破,我们都睡不好觉,麻烦你给我们送早饭来了。”
伍新也笑了笑,随即感受到程迩半睡半醒着的疲懒的目光,正了神色,自觉说道:“冯奂带回来了,现在在询问室里。林河洲那边,还是老样子。”
“好,辛苦了。”程迩应下,随即张开手臂扩了扩肩,扶着椅背侧身,看向撑着脸坐在电脑前的柏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