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y离
他忽然倾身向前,唇角笑意慵懒依旧,语气却陡然转冷:“看来您确实蒙在鼓里啊,那若我说,您儿子手上沾了人命,还做着贩/毒的勾当呢?”
被对方如此赤/裸/裸地拆穿,奚有兰浑身剧烈一颤,后背后缩,砰地撞上沙发靠背,整个人如同被抽筋拔骨般瘫软下去。
慌乱中,她指甲掐紧身侧长椅把手,眼神不受控制地飘向二楼,又急速收回,鼻翼急促翕动,眼底迅速漫上一层浑浊的泪光。
转瞬间,泪水积蓄在眼眶,决堤而出,在脸颊上冲出两道沟壑。悔恨,不舍,惶惑,恐惧,无数复杂的情绪紧紧纠缠在一起,在眉心沟壑间徘徊。
她忽地站起身来,跺着脚在原地转了一圈,蹒跚向前两步,蹲在两人面前,干枯的双手颤颤巍巍攀上余寂时的手腕,语气带着浓浓的恳求:“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这孩子,这孩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余寂时垂眸静静看着她,见她虚伪地抹着眼泪,心下忽觉悲哀。
她辛辛苦苦拉扯张翀长大是真,母子间的感情曾真挚深切也是真的,可如今锦衣玉食腐蚀了她的良知,而那惊惶与哀求,分明是对纸醉金迷生活即将幻灭的恐惧。
富贵荣华早就难以割舍,此刻的眼泪,与其说是为儿子面临法律严惩而痛心,不如说是为自己即将失去的优渥生活而悲痛不舍。
见她三言两语便将干系撇清,程迩唇角笑意骤然凝固,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眸色深邃,情绪晦暗难辨。
他懒洋洋斜倚着沙发靠背,修长手指轻敲臂肘,目光一寸寸刮过女人惨白的脸,喉结一滚,突兀开口道:“张翀是不是还有个双胞胎兄弟?”
这句话轻飘飘在耳畔炸开,奚有兰双手猛地一颤,她嘴唇半张着,脸颊肌肉僵硬,泪水从脸颊淌落,仿佛一瞬间干涸了,整张脸都以一种十分扭曲的表情僵停住。
余寂时忽觉腕间传来尖锐刺痛,垂眸便见女人手指绷紧,扣紧自己手腕,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十指痉/挛似地颤抖着,掌心沁出薄薄冷汗,正黏黏腻腻贴上他腕骨。
他眉心微蹙,不动声色地抽动手腕,直到女人因满手湿滑再握不住,他才得以脱身。
慌乱间,奚有兰舌/尖扫过干裂的下唇瓣,踉跄着起身,胡乱用袖口抹着满脸泪痕,声音飘忽,带着一丝造作的茫然:“什么,什么双胞胎兄弟啊?”
余寂时眼底闪过一丝讥诮,这母子俩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脉相承了,奚有兰这一次次的舔唇动作,与审讯室里张翀心虚撒谎时的模样如出一辙,分毫不差。
他眼尾余光扫向身侧,只见程迩仍保持着前倾的姿态,冷冷睨视着眼前人。
“一胎生了几个,奚女士身为母亲,难道不是比我们更清楚吗?”
这时,程迩忽然轻笑出声,唇角勾起一抹森冷弧度,悠悠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每个字都冷到刺骨。
女人脊背坍塌,瘫软着跌回沙发,程迩却不给她喘息之机,嗓音平静如常,声线却愈发薄凉,“需要我提醒您吗?当初为逃避二胎罚金事儿小,如今您这可算是包庇杀人犯,是要吃牢饭的大事儿。”
余寂时指尖无意识轻颤,他瞥见女人浑身僵直,面色惨白模样,程迩这番半真半假的恫吓,似乎对她很是有作用。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视线掠过奚有兰惊恐的面容,最终定格在程迩脸上。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短暂相接,彼此都从对方眼底读出了相同的猜测——
楼上藏着秘密,一个足以让这奚有兰方寸大乱的秘密。
余寂时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楼梯口。
那转角处被白花花墙壁截断,一缕幽暗蛰伏于此,让奚有兰在极度慌乱中仍忍不住频频侧目。
他喉结微动,一丝寒意顺脊背蜿蜒攀爬而上,一个荒谬却合理的念头在脑海中炸开,诡异、离奇,令他心下惊恐万分。
难道张翀那个双胞胎兄弟,此刻就藏在这栋房子的二楼?
片刻后,程迩倏然起身,修长身影吞噬了头顶光亮,阴翳从他脚下蔓延,一寸寸爬上奚有兰苍白的脸颊。
女人下意识地仰头,正对上程迩居高临下的睨视,那眼神轻飘飘的,带着一丝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下意识挺直腰杆,妄图找到一丝对抗两人的勇气,然而下一瞬,程迩的话就让她彻底绝望。
“张翀的卧室在二楼吧?我们上去看看。”
他嗓音十分轻缓,却沉甸甸地砸在脸上。
奚有兰大脑嗡地一声,她猛地弹起身,踉跄着拦在两人面前,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激,她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欲盖弥彰解释:“他、他平时不住这儿,房间里都是灰,没什么好看的……”
余寂时与程迩交换了眼神,一左一右绕过沙发,与奚有兰擦肩,直直地向楼梯口逼近。
奚有兰的双腿忽地一软,膝盖却绷得笔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跌跌撞撞地追了两步,鞋跟一歪,整个人向前栽去——
这时,程迩倏然转身,宽厚手掌稳稳扶住她手臂,微微倾身,薄唇凑近女人耳畔,语气透着虚假的关切,同时难掩戏谑:“急什么?可千万别摔着啊。”
说着,他指尖在她肩上轻轻一按,眉梢一挑,唇角弧度似笑非笑,“您简直太客气了,我们自己上去就行,不用您专门引路。”
奚有兰喉头一哽,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指尖也漫无目的地飘了飘,最终无力地垂落身侧。
她被程迩一番话堵得无话可说,只能瑟缩着肩膀跟在两人身后,嘴唇不停开合,破碎低语从齿缝间溢出,像是在祈求什么好运。
余寂时跟在程迩身后,顺旋转楼梯直上二楼,遮蔽与阴影散尽,入目是一条笔直的走廊,将两侧空间劈开,一分为二,南北对称排列着六扇门。
两人在楼梯口站定,扫视着左右的房间,奚有兰突然蹒跚着挤到前面,枯瘦的手臂在空中划出慌乱的弧度,最终指向身后某扇门:“这、这就是小翀的房间……”
她声音发飘,唇畔扬起一抹笑,“他虽然常年不回来住,但是我肯定还是要给他留出房间来的,他上次走后没收拾,房间里面乱糟糟的,他不回来,我也不敢乱动他东西,我也没收拾……”
她这一番话明显语义重复,全是废话,不知是否有拖延时间的成分,余寂时眸色一暗,抬眸和程迩对视一眼,两人并未言语,便默契地一左一右绕过女人,直奔那间卧房。
第216章
推开门的一瞬间,浓浊的腐臭味如潮水般涌来,那气味似陈年汗渍发酵,又似酸菜坛子溃烂,黏腻地攀附在每一寸空气里,令人作呕。
余寂时喉结微动,下意识屏住呼吸。
房间内一片昏暗,厚重蓝色窗帘紧闭,严丝合缝,将天光遮蔽,抬眼间,却见程迩已经蹙起眉,直直走向窗边,伸出手臂,将窗帘一把掀开。
哗啦一声,阳光倾洒而入,细小尘埃飘飘荡荡,在明亮光束中浮沉,原本阴暗昏沉的房间霎时敞亮起来。
程迩又推开紧闭的窗,闷热的风裹挟着腐臭从窗的缝隙处钻出,室内顿时清爽许多。
余寂时余光瞥向门边的奚有兰,女人站姿笔直,膝盖细软发颤,双肩却绷得僵硬。十指交缠紧扣,相互纠缠,指节绷紧,掌心渗出细密汗珠,在明亮光线下泛着水光,整个人都难掩紧张。
他缓缓收回视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他一时很难理解,为什么张翀分明不住在这个房间,还偏偏要拉紧窗帘关闭窗户,让这股恶臭味在房间内发酵,况且,若这房间真的无人居住,这浓重的臭味又从何而来?
这股气味明显就是男人身上的汗味,混杂着某些腐烂食物,一起发酸发臭。张翀的行踪轨迹一直在警方监视范围内,他并没有住在这个房间,又是谁住在这个房间呢?
他眸色渐深,抬眼正撞上程迩幽深目光,两人视线一触即分,却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疑虑。
房间陈设十分精简,中央摆着张两米宽的双人床,左侧黑色电竞椅歪斜地靠在书桌前,右侧檀木制成的床头柜紧紧挨着着衣柜。
大片瓷砖地面空荡得刺目,唯有几道黄褐色污渍蜿蜒其间,撕裂了一片洁白,突兀又醒目。
程迩盯着地面上的污渍,忽然蹲身,从兜里抽出张纸巾,食指与拇指拈着纸角,伸出手臂,纸巾边缘轻触污渍的刹那,黄褐色液体立刻晕染开来。
余寂时瞳孔骤缩,指尖微蜷,无意识掐进掌心,一丝刺痛顺着神经窜上脊背,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惊骇。
这菜汤如果很久前就洒到地面,定然会干涸凝固在地面上。如今卫生纸轻易一蘸就晕开了,这菜汤撒在地面上显然还不久。
余寂时喉间微动,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仍残留着一丝腐臭气息,混着窗外涌入的新鲜空气,形成一种古怪的酸味。
程迩此时也直起身,目光犀利如刃,一寸寸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
房间内一片亮堂,阳光穿透尘埃,室内静得可怕。三人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愈发清晰,沉重、压抑,在四周不断蔓延四散,震耳欲聋。
奚有兰仍僵硬地定在门前,双手互相揉搓,愈发用力,摩擦得指节都微微发红,而她整个人也正如同一堵墙,死死挡在了出口处。
干瘪眼眶内,她混浊眼珠滴溜溜转动,视线左右游移,像是在搜寻什么,又像是在恐惧什么被发现。
程迩的眸光一寸寸黯淡下来,顺着空白的地板,步履很轻地走过,一步又一步,缓慢地荡到衣柜前,手掌扶住柜门,余光瞥见奚有兰骤然瞪大的双眼,瞬间便将柜门掀开。
吱呀一声,柜门洞开——
里面零星挂着几条衣裤,一床冬季的床单被褥堆叠在下面,除此之外,空空如也,光秃秃的木壁映出一片空荡,以及被骤然搅乱的空气。
余寂时心尖猛地一颤,胸腔里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他侧目看向奚有兰,女人脸上的惊惶正缓缓褪去,枯瘦的手颤颤巍巍着按在腹部,喉结艰难地滚动,咽下一口唾沫。
不对劲。
这房间里一定藏着什么。而奚有兰……似乎也不确定那东西究竟在哪儿,才会在他们每一次探查时都如此惊慌失措。
程迩从衣柜前退开,身形忽然一顿,微微向后仰身,余光瞥向衣柜后的缝隙,哪里积灰厚重,蛛网凝结,显然许久无人清理,而一拳的狭窄必不可能藏人。
奚有兰的双手死死攥住裙摆,光滑柔软的缎面被抓出一道又一道褶皱,又松开,再攥紧,她连呼吸都稳不住。
余寂时眸光微闪。
这房间太过空旷,能藏人的地方属实太少,他的视线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那张宽大的实木床上。
整张床都被深色条纹床单铺得平整,边缘严丝合缝地垂落在地,没有一丝褶皱。
他抬眼,与程迩四目相对。
紧接着,程迩缓步走来,宽大修长的掌心缓缓抚上床面,指腹划过某处时,倏地顿住,他抬起眼眸,静静地看向余寂时。
余寂时立刻会意,上前两步,掌心贴上程迩所指的位置,恰恰摸到一片温热。
与周围冰凉的触感截然不同,那一小块区域残留着未散的体温,仿佛不久前才有人坐过。
奚有兰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鞋尖在地面急促地蹭动两下,发出嚓嚓的声响,动作极快地晃过去,却终究没能拦住程迩的动作。
程迩凤眸轻眯,眉心微蹙,五指已攥紧床单一角,猛然发力。
“哗——”
布料翻飞,整张床单都被掀开大半,余寂时单膝跪地,一手撑床,身体向一侧歪斜,手电筒的强光刺破黑暗,照亮了床底,却只映出一片空荡。
光束中,尘埃浮动,厚积的灰絮静静铺陈在地,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提起的心脏重重落回胸腔,却在下一瞬漏跳一拍,余寂时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吐出的气息不觉染一丝颤抖,胸腔里那股滞涩感却挥之不去,愈发沉重。
不在衣柜,不在床底,还能藏在哪里?
奚有兰略显尴尬地向前两步,大口大口喘着气,掌心抚过胸前,顺了顺气后,才咧开唇一笑,嗓音终于落到实处:“瞧您二位疑神疑鬼的,这房间里压根就没人嘛。”
余寂时一时无言,双臂端起,静静地又扫视了一遍整个房间。
满屋的酸臭,未曾干涸的菜汤,床面上的温热,无一不说明着这房间里刚刚有人滞留过,但听奚有兰这话,房间里大概真的没人,不过人大概率是刚刚离开了这个房间。
刚刚离开了这个房间,如果没有穿墙遁地的功夫,大概率还在这栋房子里。
余寂时轻掀眼皮,和程迩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地达成了某种默契,两人紧接着便同时转身,直直朝门外走去。
奚有兰一声惊呼卡在喉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两道身影迈向隔壁房间,连忙小跑着追上去。
北侧的两间房,一间是运动器材室,一间是杂货间。
推开运动室门时,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陈年的铁锈味,跑步机的扶手覆着层厚重的絮状积灰,程迩的指尖在上面一划,立刻现出一道清晰的指痕。
地上的杠铃被他鞋尖顶开,露出底下与周围明显色差的地面,那里灰尘浅淡,被重物长期压着,挪开后比周围积灰地面亮很多。
这个房间明显是许久都没有人踏足过了。
离开器材室,两人又走进杂货间。
这间屋子空间逼仄得令人窒息,旧家具层层叠叠,堆成一座座小山,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