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第138章

作者:liy离 标签: 推理悬疑

余寂时掀开一张折叠椅,灰尘顿时腾起,在阳光中形成一层朦胧的尘雾,他喉间泛起痒意,忍不住偏头轻咳。

在他们检查这两个房间时,奚有兰神色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甚至慢条斯理拢了拢鬓发。

程迩见状,与余寂时交换了个眼神,两人草草检查后便转向南侧。

南向第一间房是主卧,这屋子宽敞明亮,落地窗外一树海棠开得正艳,奚有兰也十分讲究,室内焚着桂花香,甜而不腻,与木质家具的淡雅气息交融。

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排列整齐,床铺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女士的房间不好上手翻看,程迩草草转了一转,目光扫过每个角落,便示意余寂时离开。

第二间是闲置的次卧,里面只有一张木板床,连床垫都未铺,整个房间都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也无处可以藏人。

最后一间是棋牌室,显然是奚有兰日常娱乐活动的场所。麻将桌边的茶盏里,残茶已冷,杯底沉着两片绿油油的茶叶。

余寂时眉心一紧。六个房间查遍,却一无所获。他余光瞥见奚有兰垂在身侧的双手,指尖正不可抑制地轻颤,睫毛低垂间,眼珠也不安地转动。

她显然大松一口气,很是庆幸。

在两道锐利目光的注视下,奚有兰喉间溢出一声轻咳,脊背不着痕迹地挺直了几分,唇角扬起一抹弧度,既不显得过分殷勤,也不至于流露出挑衅,却透着股令人不适的虚假。

“没有东西的……”她尾音微微上扬,语气夹杂着一丝得意,“根本就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您二位再怎么找,就是把房子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个影子来!”

余寂时眸光微沉,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抬眼时,正对上程迩递来的眼神。

对方下颌轻点,他便心领神会。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走到玄关处,余寂时微微回过头,余光再次扫过楼梯转角。

整栋房子已被他们粗略搜查过,既然没找到,也强求不得,他当真不知一个活人还能藏到哪里,可他们若死揪着不放,即易打草惊蛇,如今只能先作罢了。

第217章

从这栋英式小洋楼的雕花大门踏出,初夏燥热的风吹拂而过,裹挟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海棠被风撩得簌簌作响,层层叠叠的花瓣相互摩擦,淡粉色纷纷扬扬飘落。

余寂时忽觉肩头一沉,一片花瓣正巧落在上面。

他下意识偏头,视线里蓦地闯入一只宽厚修长的手,那手掌骨节分明,轻轻落在他上臂,长指一拂,掠过肩头,将那片花瓣拂落。

余寂时倏然抬眼,下一刻,就撞进程迩垂落的视线里。

光影跌落眸中,细腻地流转,缓慢地流淌,而他令人惊艳的五官轮廓,就这样清晰落入眼底。

喉结轻滚,他心尖颤了颤,一种莫名的悸动自心口蔓延,催动着心跳声愈发剧烈,愈发掷地有声,如同枝头惊起的雀鸟,扑棱着翅膀从心口飞过。

一抹红晕直直窜上耳尖,为免思绪飘得太远,他仓皇垂下眼皮,快走两步绕到副驾驶边,指尖发颤地拉开车门。

在车上坐定,扣上安全带,车门屏蔽了暖风花香,他整个人都渐渐冷静下来,脑海中闪现出他们走进别墅后的一幕幕。

奚有兰妆容精致的脸上转瞬即逝的慌乱,楼梯转角处被墙壁截断的幽暗,房间里的酸臭和余温……一切的一切都那样清晰,那样诡异。

程迩坐进驾驶座却没急着点火,反而从口袋里抽出手机,修长食指在屏幕上利落一划,电话接通,听筒传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杂音。

“怎么了?”郝阳的声音传来,混着键盘敲击声的背景音,略显急促,“你那边出什么状况了?”

程迩指尖轻敲方向盘,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沉默半晌后,他掀开眼皮,轻轻扫了眼窗外静立的别墅,开口说道:“调一组人来别墅区这边儿,在奚有兰这一栋外围布控,一旦有人从她这一户出来,立即控制住带回局里。”

他话音落下,纵使心底有再多疑问,都被郝阳咽回肚子里,最终只发出干脆利落的一声:“明白。”

电话倏然挂断,车厢内霎时陷入一片凝滞。

余寂时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缓缓垂下眼睫,思绪再度被拉扯回这错综复杂的案件之中。

倘若张翀当真有一个双胞胎兄弟,这个人的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为何能让镜子不惜舍弃张翀这颗棋子也要力保他?

无数猜测涌上大脑,如同藤蔓般在脑海中蔓延、疯长,纠缠盘绕,将他的思路紧紧束缚,让他一时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头绪。

余寂时微微蹙眉,目光不自觉地转向车窗外。一片淡粉色花瓣随风飘零,在玻璃窗上空打了个旋儿,最终落在车窗玻璃弧面上,静止不动。

耳畔忽然响起程迩的声音,一如既往慵懒散漫,尾音微微上扬,夹杂着一丝笑意,似乎也从随风而来,飘入耳廓:“你也在想这个双胞胎兄弟在案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为什么得到镜子力保,对吗?”

余寂时颔首,回眸望向他时,撞入一双漆黑的眼眸,男人眉目舒展,神色平和,一副游刃有余、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一切都在运筹帷幄之中。

他喉结微动,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程队有思路了?”

程迩忽然倾身逼近,丹凤眼弯了弯,单手撑在余寂时座椅上,鼻尖蹭过他鼻尖,他歪着头,忽地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没有啊。”

他嗓音低哑,眼尾下垂,略显无辜,可唇角上挑的弧度,却仿佛在说这一切理所当然,这模样,活像只狡黠的狐狸。

“……”

余寂时只觉得耳尖骤然发烫。

他无可奈何地瞪了程迩一眼,薄唇开合数次,最终只是深吸一口气,半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程迩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慢条斯理板直身子,顺势靠进椅背,微微仰起头,后颈贴合椅背的弧度,喉结滚了又滚,余光瞥见余寂时略带恼意的眼神,这才稍稍收敛了笑意。

片刻沉默后,程迩忽然正色,声音也骤然沉了下去,“其实我确实有个思路,不过只是凭空猜想,代入案情后相当合理。”

余寂时目光一凝,方才的燥热瞬间褪去,他余光瞥去,对方眸色渐深,下一瞬,一道冷静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一字一顿,格外清晰:“如果这个双胞胎兄弟,就是镜子本人呢?”

如果这个双胞胎兄弟,就是镜子本人呢?

余寂时默默重复着这句话,大脑嗡地一声,呼吸一滞,心脏骤然收紧、狂跳,一下比一下沉重,一下比一下急促,冲击着耳膜,血液奔涌的声音几乎盖过了思绪。

这个念头太过诡异,太过无厘头,可细究来却格外合理,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可倘若镜子就是张翀的双胞胎兄弟,那么先前的一切不合理之处,竟都能完美解释,甚至形成一条完整的逻辑链!

在这环环相扣的布局中,张翀的存在本就显得格格不入,他既非核心执行者,亦非最终受益人,甚至堪称整盘棋局中最大的变数。

如果没有他,幕后之人本可以直接雇佣杀手除掉刘长瑛、卢庆,再对朱宽下手,根本无需大费周章地制造“假货事件”。

而“假货事件”本身,完全就没有重大意义,甚至完全是节外生枝,它的唯一作用,就是引导警方顺藤摸瓜,找到戴家良,再由戴家良亲手将张翀推至风口浪尖。

后续,张翀明知自己已暴露在警方视野之下,却仍亲自交接货物,这绝非愚蠢,而是自投罗网,因此他一口咬定是自己杀了人,他甘愿揽下所有罪责,让警方顺理成章地认定——

他就是连环杀人案的真凶。

然而,监控录像中的步态异常却清清晰晰地暴露了骗局,4月10日与戴家良在悦色KTV喝酒的并非张翀本人,4月12日入室杀害朱宽的也并非张翀本人,甚至审讯过后基本可以确定,就连4月11日刘长瑛、卢庆的命案,都与他无关。

而这一切的一切,皆出自他那位神秘的双胞胎兄弟之手。

倘若省去张翀这一环,幕后之人完全可以通过雇佣杀手干净利落地解决目标,一箭双雕。可偏偏要将张翀强行拉入局中,甚至不惜大费周章地设下层层迷障。

所以这局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张翀来的,不是一箭双雕,而是一石三鸟。

镜子真正想杀的,正是张翀。

只是碍于某些无法言说的原因,他不能亲自动手,于是绕了这样一大圈,借刀杀人,先是迷惑戴家良,再以同样的手段迷惑警方,最后让张翀心甘情愿地顶下杀人罪名,借法律之手,完成这场完美的“处决”。

那么镜子为何非要置张翀于死地?

如果镜子就是张翀的双胞胎兄弟,一切便都能解释得清了。

一个自幼被藏匿于阴影中的人,日复一日地,像阴沟里的老鼠,悄然窥视着与自己血脉相连却命运迥异的兄弟,看着他在阳光下畅快奔跑,奔向光明未来。

他怎能甘心?分明一母同胞,凭什么张翀能拥有光明的未来、美好的生活,而他却在泥沼中挣扎,在黑暗中日趋堕落?

微薄的血缘羁绊,终究抵不过经年累月滋生的扭曲恨意。

甚至张翀离奇的人生两大转折点,如今看来似乎也都能够解释了。

第一次是他高考失利后,鬼使神差放弃学业生涯,投入戴家良的钢铁厂。以他优柔寡断的性格,跨出如此大的一步,这背后极可能有镜子的推波助澜。

讽刺的是,戴家良竟真的发迹了,张翀也因此沾光。而镜子自己碰了毒,早已无回头之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张翀也拖下水,甚至可能还以“为你好”的口吻,哄得他心甘情愿。

如今,张翀当真心甘情愿地替兄弟认下死罪,或许还天真地以为是自己大爱无疆、为兄弟抗下一切,却不知,这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算计,而他一心一意护着的兄弟,就是在算计他的命!

想到这里,余寂时指尖微微发冷,不敢再深想下去。

血液仿佛凝结,寒意顺着脊背寸寸攀升,余寂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却觉得胸口像是压了块沉甸甸的巨石,连带着呼吸都变得艰涩。

沉默在车厢里蔓延,他缓缓抬起眼睫,侧首望向身旁之人。

程迩正双臂交叠,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臂肘,目光沉静、温和,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

见他面色愈发苍白,程迩眉心轻微地蹙了蹙,眼尾轻垂,投来一个无声的探询目光。

余寂时喉结滚动,却迟迟未能出声。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连唇色都微微泛白,不知过了多久,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程队……你能确定吗?”

话音未落,程迩便已干脆利落地摇头。他松开交叠的手臂,目光冷静,开口说道:“不能。”

停顿一下,他和余寂时再度对上视线,唇角一勾,“先试探一下张翀的态度吧。”

第218章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碾过斑驳的柏油路面,车窗降下,留出一丝缝隙,磊哥那颗滚圆的脑袋从车窗内伸出。

他两指并拢在太阳穴轻轻一划,漫不经心的动作带着几分痞气,和两个招呼过后,方向盘便在他掌中灵巧一转,车便再次向前驶去。

见布控已经到位,程迩和余寂时对视一眼,便驱车往市局赶。

一路上,余寂时都格外紧张,心跳止不住地加速狂跳,掌心薄汗被他拭去,很快便又浮现出来。

抵达市局已是正午时分,从车内推开门,一股燥热扑面而来,热浪席卷全身,掌心却莫名一凉,急匆匆上楼后,两人直奔临时办公室。

办公室内弥漫着饭香,同事们难得落得空闲,吃饭都慢条斯理的。

见两人匆匆赶回来,收拾了东西又准备出去,钟怀林撂下筷子,眉心紧紧蹙起,想要劝,可瞧见两人严肃的神色,便欲言又止,没有再说什么。

余寂时跟在程迩身后,一路直达审讯室,此时正有两名警员在里面,打时间战消耗张翀的心神,而张翀整个人都瘫倒在座椅上,身形歪斜,神色萎靡。

他一双三白眼细细眯起,随着起伏的呼吸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像是昏睡过去,嘴唇下意识蠕动,吐出的声音微弱、低哑,几不可闻。

推门进去,程迩和另外两人简单嘱咐两句,两人便颔首转身离开,临走时顺便将门带上。

门被严严实实关上,严丝合缝,整个审讯室空间密闭,张翀脖颈一个激灵,眸光流转,看到是两张熟面孔,脊背瞬间僵直,就连开叉的双腿都瞬间并拢,整个人都条件反射般坐得板直,就连眼眸都微微睁开了几分。

两相对视,张翀很快便败下阵来,瑟缩着脖子收回目光,似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从心底腾升,他脚趾蜷起,躁动地抓挠着鞋板,每块肌肉都在不自然地抽搐,连呼吸都变成了小心翼翼的抽气。

程迩这次没再谦让,神色冷淡,嗓音薄凉,开门见山道:“我们今早去了趟花溪别墅区,见到了你母亲。”

张翀的呼吸骤然凝滞,下意识绷紧肩胛骨,喉结艰难滚动,吐出的半口气悬在胸腔,不上不下。

他下眼睑不受控制的轻微跳动两下,目光小心翼翼地在两人面上仓皇掠过,见两人面无表情、神色冷峻,勉强地咽下一口唾沫,咕咚的吞咽声在寂静的审讯室里蔓延开来,显得格外清晰。

空气如同凝固。

程迩忽然动了动,双臂交叠,慵懒地向后仰靠,左腿叠上右膝,轻垂眼皮,睨视着他,极轻极缓地吐字:“别紧张啊,你家里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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