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第125章

作者:liy离 标签: 推理悬疑

不等拧上瓶盖,矿泉水瓶就被郝阳猛地攥紧,塑料扭曲,响亮的咯吱声撕裂了平静的空气。

“是啊,道儿上的规矩算个狗屁!他如今顶着慈善家的名头,被小弟当济世活佛供着,很难被怀疑,就算向警方出卖消息的事迹败露,凭借势力也能压倒任何人,有谁敢不满?”

顿了顿,他抹了把嘴,眼底寒光一凛,咬牙切齿吐字,“他本就谨慎,加上能给我们提供情报,只要别太过火,我们自然乐得维持表面太平,这才是最憋屈的!”

程迩指尖轻点在郝阳绷紧的拳峰上,神色平静,眉目舒展,嗓音掺着笑:“消消气儿啊法海哥,戴家良这遭摆明是冲旁人去的,咱们没必要因为他动火伤肝。”

郝阳胸腔剧烈起伏,喉结滚动数次,才将胸腔中积蓄的浊气尽数吐出。他无奈耸耸肩,拉了把椅子坐下,揉着太阳穴道:“也是,横竖是场误会。”

“误会?”程迩倏然偏头,尾音轻抬。

与此同时,余寂时心底响起同样的疑问,与他说出口的声音重叠。

他转头看向他,视线交汇中,他清晰地看见对方眼中笑意着暗含的那抹意味深长。

余寂时垂下眼皮,忽地轻笑出声,语气沉静:“这批货的情报是假的,假消息我们知道,偏巧戴家良也知道,这可就一定不是误会了。”

话音在关键处悬停。

郝阳却一瞬间被点醒,身下椅子还没坐热,便猛地撑桌而起:“也是啊,我都被气昏头了……所以这完全是有人刻意要引你们两拨人相撞,可,那人到底图什么啊?”

余寂时对这个问题也十分好奇,下意识转眸望向程迩,却见对方也正静静望着自己,并小幅度地摇着头。

办公室一时陷入沉默,所有人都满脸困惑,目光游移,在空气中相交又错开,都没能探究出一丝一毫的线索。

这时,钟怀林忽地动了动肩颈,骨骼发出咔嚓地一声脆响,他倒抽口凉气,揉着酸痛的肌肉,下意识开口打破凝滞:“话说,咱们的消息是杀害朱宽的凶手放出来的,那戴家良的消息又是哪来的?”

他问题一提出,垂眸沉思中的程迩便立即给出回答:“肯定是有人故意放给他的消息,而这人这样做,极有可能也是经过镜子授意。”

言罢,他眸色一凝,指尖悬在笔录上空,迅速落下,不偏不倚点在一个一直被忽略的名字上,凤眸微眯,“这个张翀,是?”

郝阳闻言不加犹豫,立即回答道:“张翀是朱宽的下线,毒/品运输链萍水区负责人,禁毒那边儿也是知道他的。我已经问过梁儿,这张翀曾经在道儿上混过,和戴家良交情不错,还在钢材厂那会儿就跟着对方了了。”

“那真真算得上贫贱之交了。”钟怀林眉心一蹙,尾音悬在半空,眼底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这两人怎么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是起了什么冲突吗?”

“谁知道呢。”郝阳双臂一摊,肩线垮下来,眼尾下垂,神色一丝困倦,缓缓说,“梁儿那头也不清楚,只知道这张翀前两年单飞了,但两人时常有聚,没听说过兄弟反目。”

钟怀林做过几年基层扫黑,早看腻了这种戏码,抱起双臂,鼻腔里溢出声冷嗤:“能不顾道儿上规矩向警方递消息,怎可能是什么重情重义的人?别说只是贫贱之交、拜把子兄弟,他真发起狠来,怕是六亲都不认。”

程迩垂着眼皮,手掌支着下颌,指尖轻抬,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耳廓敲,懒懒说道:“我觉得戴家良甚至没把人当过兄弟,他亲弟弟都能被他拉出来顶罪,这张翀呢,不过一条狗。曾经的狗翻身做主人,不再舔着他了,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顿了顿,他忽然掀眼,目光定定落在郝阳身上,“你们能约到戴家良么?”

郝阳眸光一闪,立即会意:“当然,随时可以。”

“尽快,我要当面会会这位……”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一字一顿吐字,“大慈善家。”

郝阳是效率派,不等他话音落下,便已经点头摸出手机:“我现在就联系。”

郝阳的脚步声渐远,办公室重新陷入沉寂,窗外,远处居民楼灯光早已熄灭,只剩几盏稀疏路灯晕着昏黄的光,街道笔直,此时格外空旷,十分冷清。

余寂时垂眸整理笔录,顺道儿翻了翻口供。除去戴家良的人,还有一名负责运送假货的货车司机。

这个男人本职便是跑长途的,今日只是按惯例接单,被雇来运送一车建材到三崖区,他听闻过同行误运/毒/品,每次都会仔细验货,这次也是确认货品只是普通沙石,才接下这一单。

被警方拦截时,他惊慌失措的反应不像作假,大抵真是一个倒霉的局外人。

余寂时压下眉眼,心中感叹这凶手背后之人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可他着实不解,他这么做,究竟图什么呢?

第196章

余寂时毫无头绪,后脑嗡嗡作痛,他轻抬手腕,按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目光不自觉地投向左手边。

电脑屏幕散发出冷白的光,映在程迩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缓慢地流淌着。他左手支着下颌,右手握着着鼠标,食指漫不经心地滑动滚轮。

似是察觉到身旁人的目光,程迩眸光流转,轻瞥他一眼,悠悠启唇道:“坐过来看。”

说着,他鞋尖一勾,将旁边柏绎的椅子拖到身侧,屈指轻轻敲了敲扶手。

余寂时视线偏移,瞧了眼身旁。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轻轻晃荡着,桌面上还有散落的碎瓜子壳,无一不昭示着这个位置有主人,他指尖微蜷,一时有些迟疑。

程迩见他迟迟不肯动,一眼便看穿他的顾虑,眼底隐约浮现出笑意,拖着声调,嗓音不觉染上一丝撒娇的意味:“来嘛,借坐一下而已,又不动他的东西。”

他尾音微微上抬,如同一把细小的钩子,在余寂时心底轻轻挠了一下,一阵酥/麻/感瞬间蔓延开来,顾虑被打消,他便没再多想,动身挪了过去。

两把转椅的扶手相撞,椅背紧紧靠在一起,距离被拉进,余寂时定下心神,目光落在程迩的电脑屏幕上。

视线由右及左,戴家良三个黑体字格外醒目,左上角照片里,男人方脸宽额,下巴内缩,脖颈粗短,略微歪着头,眼神呆滞阴冷,活活像条蛰伏在阴沟里的毒蛇。

即便经过修图处理,他的脸都算不上平整,嘴角下垂,两腮肥大,法令纹很重,掩饰不住的凶相。

页面切换,鼠标滚轮继续滑动,一些经过整合的案件记录顿时展现在眼前,余寂时瞳孔骤缩,面色由轻微的震惊到不可置信,仅用了不到十秒。

聚众赌/博、绑架勒/索、故意伤害……大大小小上百起案子,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亲弟弟戴家耀的故意杀人罪,报复对象都是他的仇家,这背后也绝对少不了他的指示与推波助澜。

“五年不见,这位大慈善家倒是风采依旧。”程迩忽然轻笑一声,悠悠开口作出评价,修长的指轻轻一晃,抵着唇畔,眼底浮现出一丝讥诮。

顿了顿,他偏头看向他,忽地敛了笑意,神色严肃,“对付这种人,不需要任何同理心。我们知道他的底儿,和他相互利用而已,说话越强势越好。”

余寂时喉结轻微滚动一下,声音放得很轻,却十分坚定:“明白。”

话音方落,便听得程迩低低应了声。

他漫不经心扫过众人,撑着桌沿缓缓起身,外套从椅背滑落,被他修长的指懒懒一勾,随意甩在肩头。

“收工收工,困得睁不开眼了。”

长街笔直,劈开沉沉夜雾,四下寂寥,两侧店铺早已垂下铁帘,稀疏的街灯晕开暖色,落在特案组一行人背影上。

抵达酒店已经近五点钟,夜的深黑淡了几分,霞光微露,鸟雀啼鸣。

解开了郁结已久的疙瘩,热水澡的暖意渗进四肢百骸,连带着紧绷多日的神经都舒展开来,余寂时躺进柔软的床褥,几乎是一沾枕头就沉睡过去。

四个半小时的深度睡眠,对刑警来说已是难得的奢侈。

醒来时九点半,日光明媚,金灿灿的光束直直射入室内,细小尘埃沉沉浮浮,轻盈舞动,每一粒都清晰可见。

余寂时惺忪睁眼,浴室水声瞬间停息,程迩洗漱过后推开门,迎着光走来,湿润水汽在光色中氤氲四散,幽幽香气也被一片暖意融化。

额前黑发凝成一缕缕,一滴晶莹水珠坠落,顺下颌、脖颈滑下,在锁骨处短暂悬停,他目光灼灼看着他,歪了歪头,眼眸一弯,笑意一如往日般粲然:“早啊,小余警官。”

笑容染上日光,明亮得晃眼,余寂时唇角也压抑不住地翘了翘,温声回应:“早。”

抵达市局时,挂表短针直指十点整。

余寂时先跟程迩去了一趟技术部,狭小的会议室里,电脑主机疲惫地嗡鸣,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

柏绎刚刚换下班歇下,此时正蜷缩在转椅里,听到门响时猛地一颤,下意识直起脖颈,转头见是同事,才稍稍松下肩颈。

“辛苦。”程迩轻拍他椅背,瞧见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下巴上冒出的胡渣,轻垂眼帘,语气放得平缓,“进展怎样了?”

柏绎使劲搓了把小脸,虚眯下眼睛,抓起桌面上的黑框眼镜戴在鼻梁上,突然精神抖擞地直起腰板:“省厅下派的技术员一早就到了,我们把整部手机的防御机制基本摸透了,不得不说,这破手机摔得妙啊!”

他一边说,镜片映着电脑屏幕开机散发的蓝光,衬得他瞳眸发亮,“两个核心芯片报废,反追踪模块彻底瘫痪,我们有把握在明晚之前完整数据恢复的工作!”

余寂时注意到他手边杂乱散落的零件和数据线,便知晓这工作不轻松,而技术组本就缺人,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是彻夜彻夜地熬。

柏绎见两人沉默,突然挺起胸脯,手掌抬起,朝胸口重重一拍,咧开嘴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嗓音洪亮:“放心吧,有我在没意外!”

柏绎平时总爱抱怨,可干起正事来,劲头和毅力比谁都足。余寂时和程迩目光在空中交汇,都不禁轻轻一笑。

刚回到办公室,郝阳便身穿一身淡黄色衬衫懒洋洋晃进来,他眼底乌青褪尽,眼尾沟壑展平,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一看到程迩,郝阳立即就想起他昨日的嘱咐,神色骤然一冷,面露愠意,两指从裤袋中夹出一张对折的便签,递给程迩,沉声道:“戴家良回信了,悦色KTV,今晚六点。特地嘱咐我们要低调行事,任何事都要一小时内说完,过时不候。”

悦色KTV似曾相识的名字落入耳中,余寂时指尖无意识地一蜷,他轻微地蹙了下眉,脑海中闪过一些零星的信息,却始终想不起是从哪里听说过的。

程迩凤眸轻眯,眼底像凝了霜雪,修长的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唇角一挑,语气漫上一丝讽刺:“约在在自己地盘儿上,还过时不候,倒是会摆谱儿。”

郝阳冷哼一声,狠狠踹在椅腿上,金属底刮过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锐响。

他在歪斜的椅子上坐下,大掌攥成拳,在桌面重重地碾,额角青筋暴起,连带着肩膀都绷成一条弧,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毫不遮掩心中怒意:“这王八蛋真叫一个有恃无恐,他多少把柄还在咱们手里,该是他偷偷摸摸来见我们才对!”

窗外,云层在风中缓慢地移动,将烈日一寸寸遮覆,严严实实,米不透光,办公室内视线骤然暗了几分。

钟怀林不知忽然想到什么,猛地直起腰背,瞳孔骤缩,不可置信道:“等等,悦色KTV,是那个五毒俱全的悦色KTV?”

话音未落,郝阳已冷笑出声,眉骨下压,唇角下垂,平摊着双臂,语气嘲讽:“可不嘛,这酒吧频频出事,换了几次负责人之后,反而越开越大了,生意越做越火,分店都开到京城去了!”

钟怀林啧了声,语气透着几分意味深长:“这戴家良也是把经营好手儿。”

随着两人的交谈,余寂时的记忆被迅速唤醒。

这悦色KTV在业内简直名气震天,是典型的涉/黑娱乐场所,之所以被称为五毒KTV,是因为从涉/毒/涉/黄/到暴/力犯罪,大大小小的案子都曾在这KTV里爆发过,其中一起机关杀人悬案至今未破。

这KTV最初只开在西南这一片,后续逐步扩张至东部沿海,通过频繁变更法人代表与经营负责人等工商登记信息,成功规避了多次专项整治行动,至今还仍像一颗颗毒/瘤般扎根于华国地界上。

他是真真没想到,这家连锁KTV的背后控制人,居然是戴家良。

这人果然是个聪明人,十分清楚法律的漏洞,无论是直接组织策划、间接推波助澜,亦或单单只是纵容默许,都能完美地全身而退,逍遥法外。

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在室内一寸寸蔓延,余寂时垂眸,震惊之余只剩无奈。对付戴家良这种人,即便掌握再多线索,也难以将其势力连根拔起。

他余光瞥见郝阳放在桌上的手掌,拳头松了又攥,攥了又松,每个人都神色阴沉,胸腔憋着一口郁气,无处发泄。

程迩却忽地耸了耸肩,双臂倚叠在脑后,懒洋洋地后仰,椅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动不了他又怎样?”他语气慵懒,平静无澜,话音一顿,眼神陡然犀利,“无论如何,他都休想在咱们手上占到一丁半点儿的便宜。”

余寂时抬眼望去,只见程迩眉梢轻挑着,神态一如既往傲慢、游刃有余,莫名让人感到心安。他心下稍定,下意识转头看向窗外。

厚重云层缓慢游移,此时天光乍泄,灰蒙的天幕被割开一道裂痕,远山轮廓在薄薄雾气中渐渐显了形。

第197章

此时,另一边,市局技术部经过严密排查,层层筛选,初步锁定了一些符合凶手外形特征的可疑人员,最终向特案组呈递了一份包含四十三名嫌疑对象的名单。

特案组接过这份名单后,就展开进一步调查,进行第二轮筛查工作,这工作一做又是大半日。

由于案件线索匮乏,仅凭模糊的外形特征很难精准锁定嫌疑人,并且这份名单所列人员大多与案发小区关联性不强,经过重重筛选、反复比对,依旧有犯罪嫌疑的人几乎为零。

排查工作耗费大量时间精力,结果却不尽人意,这让特案组几人包括重案队同僚都不可避免地感到疲惫。

换班的间隙,余寂时重新梳理一遍案件材料,细致读了一遍小区居民的笔录材料,里面的证词内容琐碎繁杂,有效信息寥寥无几。

朱宽居住的老旧小区位置偏僻,人员构成十分复杂。四成是深居简出的独居老人,凭实力闭门不出;四成为早出晚归的上班族,案发时尚未归家;仅余两成才是长期定居的原住居民。

在凶手作案的时间,几乎大部分人都闭门不出,况且凶手早已规划过路线,能躲避掉人群实属正常。

多年来,小区里都未发生恶性命案,导致居委会疏于防范,对监控室盯得不紧,这确实在所难免。凶手此番作案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但绝对也缺不了细致的规划和准备。

这案子确实像是针对朱宽而来,至于刘长瑛与卢庆被杀害于近郊的废弃工厂,实在是令人费解。

两人能坐到那个位置,也绝非简单角色,理应具备高度警惕心,却仍被诱至南山市,简直太过蹊跷,余寂时实在好奇,镜子究竟是用了怎样的话术引导两人来到邻市这样荒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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