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y离
她的信念显然已经崩塌,邵文峰对她实行的精神控制和“愚民政策”,让她难以产生任何自主的想法,此时既崩溃又茫然失措。
余寂时深吸一口气,低敛星目,语气不由自主温柔几分:“关于邵文峰所作所为,你知道多少便说多少,不要怕。”
刘琴君抽噎着闭上眼睛。
“他没有杀/人的。这个没有。那个被关起来的人,好像是,他朋友的亲戚,我也不清楚叫啥……说是死了孩子疯了,让他帮忙照料……他让我每天给她做饭送送水进去,保证不要让她真饿死渴死了,其余的事都不用管。”
余寂时情绪过去便格外冷静,此时微微蹙眉,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直接开口问道:“朋友?叫什么,长什么模样?”
“不知道叫什么,是个男人,高个子,比我高这么这么多……”刘琴君双手被审讯椅控制住,便大幅度地左右摆头笔划着,断断续续,没什么逻辑地描述,“大长脸,大眼睛,特别高,具体什么样我记不清咧。哦,本地人,有本地口音。”
余寂时沉吟片刻,和身旁的许琅对视一眼。
“还能再描述具体一点吗?”许琅开口问。
刘琴君此时大脑还并不清晰,眼泪干涩却抽噎不止,浑身都随之抖着,嗓子哑得只剩气息:“真的记不清了……”
其实刘琴君在如此崩溃的情况下还能配合警方讲出实情已经很令他惊讶了,余寂时见她抽泣不止、神色恍惚,似乎又到了崩溃边缘,也不再逼她,眉目舒展,唇角带着感谢的淡笑:“记不清就不用去想了。谢谢您的配合,刘女士。”
签字画押之后,余寂时看着刘琴君因颤抖挣扎被手铐磨得红了一圈的手腕,目光一黯,便为她解开手铐。
准备离开审讯室,妇人的哭声又大了,余寂时握住门把手,回头看着她。
她此时瘫在座椅上,哭得很凶,似乎是悲伤恐惧,又是醍醐灌顶后的迷茫与后悔。
余寂时深吸一口气,深深看着她,语气很轻:“刘琴君,你生在这贫瘠闭塞的深山,为了他骗自己数年,至今都没能走出去,又要面临未知的惩罚。你此时此刻,后悔吗?害怕吗?”
不知道刘琴君有没有听清楚,哭声似乎低了几分,余寂时看她似乎在点头,之后又摇头。
余寂时叹了口气。
遇到邵文峰这样的人,他当然怜悯她,也在努力唤醒她的自我意识,也唤醒她的良知。
可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决定负责。
刘琴君面对丈夫的恶行选择助纣为虐,也对那个可怜的女人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无论最终受到怎样的惩罚,都属于罪有应得了。
第20章
另一边,女人紧紧抱着怀里的死婴不肯放手,钟怀林相当耐心,用哄孩子的语气抚慰着她,最后用了善意的谎言,告诉女人,他们要带她的孩子去游乐园玩,这才让她缓和了狰狞的面色。
又说了有半个小时,女人终于将怀里的襁褓递给温箴言,只是神色茫然又落寞,嘴里咿咿呀呀说着什么,完全无法安静下来,钟怀林和她几度沟通无果,最终只能先把她情绪稳定下来。
钟怀林和程迩带着女人去了医院做了全身检查。长时间被囚禁在阴暗无光的密室,被锁链钳制行动,女人的腿部肌肉萎缩,目前已经无法站立。
缺乏各种营养,她骨瘦如柴,S号的短袖穿在身上都显得空瘪,此外的浑身多处擦伤、溃烂和骨折,无一不表明她遭受了极大的非人的折磨。
女人被医生带进去做下一部分的检查。
医院走廊里,钟怀林蹲下身,将头深深埋入双膝间。虽见过太多被精神变态虐待过的以各种状态出现的尸体,但如今面对一个被折磨至此的活人,他情绪实在难以平复。
和冰冷的尸体不同,一个活生生的人,即使精神失常,那也一定能感受到痛苦。日日夜夜不见天日,与蛆/虫腐食为伴,活得畜牲不如,比简单一具尸体更令人心中生寒。
程迩抱臂倚靠在墙壁,低敛凤目,不明神色。
半个小时之后,女人连带着轮椅被退出来,她脊柱弯得厉害,垂头没有丝毫生气,显然是疲惫过度进入了休眠期。
医生眉头紧蹙,摘下厚重眼镜,用口袋中的眼镜布擦了擦,和钟怀林、程迩交代女人的精神情况。
目前女人的精神疾病已经相当严重,思维混乱、神志不清,而且伴有一定程度的幻觉妄想,通过她毫无逻辑的琐碎言语,大抵能推测出,在她的意识里,她有个特别可爱的孩子,她终于当妈妈了。
听到这里,钟怀林和程迩的神色一时都有些复杂。
想来孩子的死必然是女人的郁结所在。可那具婴孩的尸体显然已经有些时候了,如此长的时间里,她好像都还觉得,她的孩子只是睡了一觉。
女人现在的状态必须留在医院精神科进行进一步的判断和治疗,从附近派出所调来民警进行陪同,两人便回到市公安局。
程迩知晓钟怀林比较感性,此时情绪尚未平复下来,便主动坐到驾驶位。
抵达市局,从接警室穿过,从楼梯径直上楼。
与此同时,临时办公室内,柏绎双掌拍着桌子蹭地站起来,顾不上咽下嘴里的包子,拍两下手就跑向门外,和刚刚回来的程迩和钟怀林撞了个满怀。
“程队!大发现!”
此时此刻,从审讯室出来便一直留在临时办公室中陪同柏绎工作的余寂时和许琅完全僵站在电脑前,看着那惊悚的画面。
电脑屏幕上,视频一帧帧都清晰得可怕,一只被扒/光毛的、血淋淋的小猫在地板上颤抖呜咽,下一瞬,一只粗糙的大手掐住猫儿纤细的脖颈,用力攥紧,手背绷出青筋,那血腥的画面令人实在不忍直视。
视频里光线昏暗,男人的呼吸声清晰可见,动物挣扎呜咽的声音,宛若鬼魂哀婉的啼鸣。
余寂时的心猛地一沉。
所以是,鬼啼声?
类似的视频占了整整几十个G,每个都大致浏览了一下,就在柏绎要跳过重复的播放下一个时,画面中不再是血肉模糊的猫狗鸟雀,而是一个婴孩。
婴儿濒死的啼哭尖细,喘息渐渐微弱,和动物的声音有些许不同,却好似让那恶魔般的手的主人更加兴奋了,画面都震颤起来。
程迩深吸一口气,夺过柏绎手中的鼠标摁了暂停键,眼神中情绪几经复杂变幻,最终没有说话。
良久——
“这是邵文峰的电脑?”程迩稍稍冷静下来,问道。
柏绎低垂着头,方才重大发现兴奋的语气也不复存在,难掩低落的情绪,声音发轻:“是,邵文峰的电脑密码被我破解了,我在他的云盘里找到的。”
“这只手,不是邵文峰。”程迩又看向暂停屏幕中那双一晃而过而模糊的手,“这只是右手,虎口处有很狭细的一条老疤,邵文峰没有。不出意外,视频中的手,就是咱们在调查的这起山村入室杀人案件的凶手。”
钟怀林盯着这个视频的录入时间,恰恰是在一年前,喉咙紧了紧,艰难地开口:“这个婴儿,会不会是,那个……”
“九分可能。”程迩回应他。
整个办公室又陷入了一阵沉默中。
程迩又看向低垂眼角始终站在身旁的余寂时,他最是清亮的眸子,此时也笼上一层黑蒙蒙的雾,显得黯然无色。
“你们对刘琴君的审讯,结果如何?”
听到程迩的询问,余寂时稍稍回神,手指轻掐掌心,把身侧打印出来的审讯记录递给他,随即言简意赅道:“她向我们提供了一个男人的信息,疑似与密室中的女人是亲属关系,体型与凶手犯罪侧写基本相符。”
程迩几乎一目十行浏览完,抬手轻拍了拍他肩侧手臂,说:“做的很好。”
说罢,他便敲了敲还在愣神的柏绎的脑门儿,语气严肃:“别发呆了,带着电脑跟我去找温老,看看他那边进展怎样了。”
解剖室中,温箴言身穿防护服,此时已经摘下手套,坐在桌前研究人骨模型,见程迩和柏绎走进来,温润恬淡的神色依旧不变。
“怎么样?”程迩开门见山道。
“受到环境因素影响,这具死婴的具体死亡时间,只能确定为一年左右。尸骨保存完整,颈椎骨受外力断裂,脖颈处应该遭到外力伤害,类似于强烈撞击或是暴/力扭曲。肋骨断裂并不严重,大概率为早期伤,是在死亡时间前后遭到过类似于摔落的重创,头部遭到重创,颅骨有碎裂痕迹。”温箴言语气平缓,侧头瞧了眼柏绎稍微失神的模样,又看向程迩。
程迩倒是一如既往冷静,此时端着电脑放到温箴言面前,把视频调出来给他看。
温箴言是整个特案组最年长的,和钟怀林同龄,只是爱好养生因而显得年轻,唇自然上挑,即使面无表情,也显得温润可亲。
然而此时,他却很沉静地看着那暴虐血腥的视频画面,复又拉回进度条在一处反复看,暂停观察,最终指着视频暂停的一帧画面,说:“就是这样的外力伤害。”
顿了顿,他戴上薄边眼镜,一副斯文优雅模样,垂着眼帘,用头骨模型进行了模拟的动作,随即又对其他细节进行一番对照,确定地道:“视频中婴孩的体型、性别,还有受到虐待伤害的部位,都和这具死婴的尸骨一模一样,大概率就是同一人。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再对头骨进行建模修复,和视频中的婴孩在比照一下。”
“好,辛苦。”程迩点头,“技术科那边DNA检验的结果怎么样了?”
温箴言这时摇了头:“不清楚,还没问过。”
最终程迩和柏绎走出解剖室,回到临时办公室里,正巧碰到刑侦支队的警员把技术科那边的DNA检验结果帮忙送过来。
“这对受害人母子的DNA在数据库中都没找到匹配的人,这下身份都难以确定,而凶手又大概率和二人是亲属关系,那又该怎么找?”钟怀林紧蹙着眉头,语气不由得有些失落。
余寂时此时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抬起头,意料之中地和程迩的目光相撞。
“换个思路。”程迩挑了下唇,缓缓开口,“对于这名凶手,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已经足够。他掌握鍪县五村地形,甚至哪户有什么人都能清楚。且既然已经查过邵文峰通讯记录都未发现问题,且刘琴君见过这人,那就能推断,凶手和邵文峰的交流基本都是线下面对面,甚至到过邵文峰家中。”
柏绎顺着这个思路,脱口而出:“白瓷村的人?除了村里人,还有什么人对村子熟悉到这种程度又能方便和邵文峰见面?”
钟怀林依旧觉得奇怪得说不上来话,屈指揉了揉眼眶,提出疑问:“可凶手前后两次在杨四村和白瓷村进行犯罪,两村隔一座矮山,似乎往来并不多,凶手熟悉两村信息,最初选择在杨四村动手,应当更熟悉杨四村吧。”
可如果凶手是村内人,又如何同时熟悉两村以至于连监控分布和门户住民信息都如此清楚?难道是参与户籍工作的村干/部?
可如果是这样,峤州市刑侦支队已经将深山五村所有长期居住人进行了全面排查,所有村民的指纹、DNA都采过样本,对这些人的体型特征进一步排查下去,总归不会毫无线索,所以程迩最初就判断凶手非五村村民。
况且,刘琴君对凶手的描述很模糊,明显是不认识对方。她在白瓷村生活几十年,凶手又和邵文峰相识,她没理由连具体相貌都记不清楚。除非是刘琴君刻意掩饰。
哪种说法都存在的逻辑漏洞,可思维发散一下,总觉得越扯越远,程迩一时间眸色深深,沉默不言。
余寂时扫过白板上那张盘过无数次的线索逻辑图,目光忽然凝于一处,一瞬间如拨云见日,眼眸发亮,开口说道:“我有一个想法……”
大家都循声看去。
他此时神色恍然,轻抬起头,目光镇定:“我记得关于时间这一点,李锦哲说过下午那个时间段是运水车返程时间。五村干旱期的农业用水都是日运,生活用水则是定期挨家挨户送水上门。而南山市来的禁毒队的同志曾经透露过,白瓷村是毒/品运输和交易中转场所,借助进出村子的运粮车和水车运进运出……”
顿了顿,他又说,“这就说明,运水人员一定和邵文峰有所勾结,两人存在利益关系,邵文峰会力保下级,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邵文峰为其作掩护且不愿供出他。而运水人员往返村落间,挨家挨户定量送水,同时也能借此获得村中住户信息。”
所有疑点,在这一刻好似都得到了解决。
大家的表情各异,相同的是疲惫和愁绪一扫而空,眼神都难掩惊喜和恍然。
第21章
“我靠,真是!”柏绎仰起小脸,看向余寂时的眼神亮晶晶的。
程迩此时思路也渐渐落到实处,望向他沉静淡定的面容,眼神中隐隐透出赞美的神色:“是。都说的通了。如此以来就能肯定邵文峰过度关注时间问题的确不我们的错觉。他紧张的不仅仅是运水车里的人,还有运水车里的货。”
大家原本沉下去的心瞬间又蓬勃起来。
程迩看向钟怀林,说:“钟哥去联系运水公司,了解一下具体情况,柏绎去调监控,看看能不能看清车中人员的模样。”
简单分配好任务,程迩便给余寂时递了个眼色,两人虽未进行语言交流,却十分默契地走出临时办公室。
目前这案件和另一桩案件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两边掌握的信息必然有所差异,行动上必须相互知会。
市局的布局很简单明了,关于鍪县的毒/品运输链条,南山市禁毒支队派遣前来的几名优秀警员和峤州市公安局几名警员组成专案组,办公室置于走廊另一头的房间。
程迩轻轻敲门。
隔了有半分钟,门才被打开,邹副队见程迩带着余寂时静候在门前,稍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啊,我们刚刚在开会,快先进来说。”
这间办公室比特案组的办公室大,屋内的桌面相当凌乱,椅边堆放着一些垃圾,白板屏幕上的脉络文字重复圈划多次,最后的行动部署节奏紧张,此时同僚们的脸上都多少有些疲惫。
梁方叙舒展肩膀,侧过身看向来人,见两人表情相当严肃,便没有说玩笑话,直截了当问道:“你们那边下一步需要和我们协调吗?”
“嗯。”程迩背靠他的办公桌,侧目粗略扫了眼他电脑屏幕上的内容,便说,“鍪县的毒品运输方式之一,便是粮车和水车。我们也查到这里,怀疑凶手属运水人员,不知和你们这边有没有冲突。”
“说来也巧,我们正卡在这儿。”邹副队取纸杯弯腰在饮水机处接了杯水,一边回应他,“负责鍪县片内的运水工作,主要是禾闰运水,我们细查过这家公司,公司本身并无问题,于是我们便联系公司管理人员。”
顿了顿,他将盛了水的纸杯递给余寂时和程迩,声音平缓,条理相当清晰:“禾闰运水内部是细划区域进行取水,峤州市南北分别有两条大河支流,禾闰主要负责从水源地提取水,运输到工厂进行过滤处理、水质检测,最终通过管道直接输送到县城作为生活用水。而鍪县山区五村闭塞不通,水是单独日运,又由于山路难行,运输成本较高,禾闰就又外包一个私人经营的运输组织,专门负责鍪县五村的运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