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y离
等邹副队说完,梁方叙也从一沓沓厚厚的资料文件里抽出一叠纸,递给身侧的程迩:“这个运输组织的头目用了化名和假身份,我们还在进一步调查。目前掌握的信息只能确认几名运水车的驾驶人员和配水员的身份,已知信息太少,我们只能继续盯着,还没敢轻举妄动。这是已知三个运水人员名单,第二个已经洗手不干了,另外两个基本上是几日一轮的。”
程迩接过资料,余寂时便侧身凑去看。
似乎感受到他朝向自己倾斜,程迩也朝他身旁靠近,肩与肩相碰,他余光扫过少年安静认真的模样,眸中暗光沉浮,目光停顿片刻,又落在纸面上。
余寂时浏览完整份资料,三名男人的资料在脑海又过了一遍,一瞬间定格在一张脸上,他很快便抬起手腕,轻扯纸页边角,翻找起来,找到想要的那一页,要扯出来时,感觉好似有一股力往反方向拉扯。
他目光停滞一瞬,看向捏着纸张另一角的手,骨感的指节此刻也停顿住。
余寂时抬眸,和程迩四目相对。
他眉目倏尔舒展,凤目低敛,浓稠的墨色化开,虽并未笑,但眼尾勾挑的弧度莫名柔和。
“小余警官,看来我们又想到一处去了,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慵懒的嗓音落入耳中,语气莫名有些轻佻,余寂时耳廓隐隐有些痒,脸颊燥热,低头移开目光。
梁方叙这时伸出手臂,把两人向反方向推,随即扭过头,一言难尽地看着程迩,大大咧咧说:“诶诶诶,我都看不下去了!你说话就说话,贴这么近干什么?没瞅见人家都嫌弃你了?”
程迩挑眉,看向梁方叙指的方向,站在那里的少年。
余寂时沉静的眸一瞬不移地看着他,唇角被轻轻牵动,声音温和:“没有嫌弃程队。”
看着余寂时认真回答的模样,程迩一手卷起资料纸,随手插进口袋,抱臂笑了,洋洋得意觑梁方叙一眼:“听见没,人家可没嫌弃我。”
梁方叙:“……”
合着他是play中的一环?
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梁方叙脸上露出几分少年意气的莽撞和恼怒,扯着手臂将程迩整个人往办公室外面推:“我看你也没别的正经事儿了,快赶紧走吧,别搁这里碍眼!”
“哈哈哈哈……”
此时雾霾比白日淡了,落日微沉,轮廓渐渐模糊,暖融融的光透廊头高窗而入。浓烈的色彩、斑驳的光影,落在灰白色的静肃廊道上。
程迩笑得肆意又明亮。
他与这个世界宛如隔着一道无形的壁垒,立于黑白之间,却鲜活热烈。
余寂时的莫名晃了下神。
程迩也渐渐收了笑意,朝他侧脸,嗓音平缓:“你为什么也怀疑他?”
“排除法。既然凶手和邵文峰还私下联系,就一定还没金盆洗手。而第一人有吸/毒/史,打架斗殴留过案底,这反而和我们推断出的人物特征不相匹配。一个喜欢擅于伪装、精神变态的人,他的恶往往不会外显。”余寂时一边说,一边看向程迩翻出的那页资料,“也不排除凶手不在其中,但这个翟玉明,是目前最值得怀疑的。”
程迩点头,随即将翟玉明的个人资料递到余寂时手上,说:“这次是殊途同归。我怀疑这个人,是因为他的职业经历。他在很多城市闯荡过,包括南山市,从没有一份长期工,而如今在鍪县家乡待了三年,能说明什么?”
余寂时顺着他的思路仔细浏览着翟玉明的资料,他今年才三十五岁,是鍪县本地人。高中肄业,毕业后便辗转各地打零工,大约十年前,他便在南山市闯荡过,随后又往北走,三年前兜兜转转回到峤州市,最终在老家鍪县老城区定居。
“涉案两人相同时间段在同一个城市生活过,这种巧合的概率很低,就该多点心眼儿。”程迩懒懒掀起薄眼皮,意味深长地说。
余寂时点头。相比于基于他们所猜测的凶手性格进行推理,这样的巧合更具有实质性的价值,也更值得去追究。
两人回到特案组的临时办公室,柏绎正坐在电脑前,身体微微前倾,厚重的黑色眼镜框都要贴上电脑屏幕,而身侧站着钟怀林和许琅。
见两人回来,钟怀林先开口道:“监控像素太低了,小柏绎这儿正复原着呢。我刚才已经联系过运水公司,那边说鍪县那片的运水都是外包,他们不清楚那个外包的运水组织究竟是如何运作。”
“这块儿隔壁调查过了,现成的结果。”
程迩将那叠被攥成一卷儿的资料往钟怀林手上一递,下一瞬就听见身旁坐着的人双手拍了下桌子,极度兴奋道:“终于识别出来了!这是案发附近几日,运水车驾驶位上的人——”
余寂时走近,看见柏绎电脑屏幕上信息库系统识别出来的人,那张证件照上,男人一头板寸,眉淡眼狭,表情忧郁又冷漠。
果真和那张纸质资料上的人一模一样。
此时,钟怀林浏览着纸质资料,低声喃着:“刘洋,刘立承,翟玉明……”
“翟玉明!”柏绎的声音同时落下。
钟怀林蓦地看向电脑屏幕,目光在电脑和纸张间反复移动了几次,最终和程迩的目光对上。
“不急,再确认一下。”程迩语气冷淡,让两人稍显急躁的心也渐渐冷静下来。
柏绎从数据库继续调取翟玉明的资料。这人少年无为,中年平庸,闯荡多年最终只拼出鍪县老旧小区一套五十平米的房屋,和妻子婚后并未生育,也无近亲,处处都平平无奇。
这些信息显然都是无用的,浏览了一会儿,柏绎显然都有些不耐,眯着眼打起哈欠,摁着鼠标往下捯,却被程迩突然摁住手。
画面上,是翟玉明的配偶,陈茹雅的证件照。
证件照纯色背景,女人脸颊圆润,妆容很淡,却难掩俏丽,柏绎间程迩眉峰微蹙,也挑起眼镜擦了擦眼睛,不解地疑问:“怎么了?”
程迩没答,朝余寂时招了招手。
余寂时也走近来看,入目那张脸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也就是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出妇人那张脸颊凹陷、憔悴疯/癫的脸时,心猛然一震。
电脑主机在嗡嗡响,他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吸气声。
“这是那个……”
程迩此时面无表情,只是点头。
第22章
钟怀林和许琅也相继反应过来。
被囚禁在邵文峰家暗室中,被逼疯的女人,就是翟玉明的妻子陈茹雅。
柏绎有点儿懵,钟怀林便看向他,大致向他解释了一番,就见卷毛少年脸色一变,露出几分愤然之色。
余寂时指甲轻轻扣着身后的桌沿,深黑色的眸中冷光翻涌,压覆着眼中复杂的情绪,喉结滚动一下,薄唇轻启,却并未发出声音。
面前的男人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冷静淡定,嗓音也是平日里的慵懒调性。
“行了,这个案子也该结束了。”
…….
由于这一起案件同两市禁毒支队的收网行动有所关联,专案组派出代表同特殊案件调查组共同开了一场会议,而最终特案组内部又进行了精细计划。
运水车派水必经之路是一处偏僻山村特色景区,虽说因为骇人听闻的连环杀人案,人流量日渐减少,趋近于无,但为了避免在逮捕嫌疑人时牵扯到无辜群众,便将具体逮捕地点设置在白瓷村里。
先从市局调派警员,在几个关键节安装监控,或是潜入沿途村落伪装成村民,盯紧运水车的位置,以及看清派水人是否是翟玉明本人。
与此同时,特案组几人分别带几名警员,埋伏在白瓷村的狭窄巷子中。
白瓷村内房屋有些拥挤,唯独主道的宽度可能通行运水车,而运水车上两名派水员,皆是要扛着水箱,沿着狭细逼仄的小路,挨家挨户送水,这是行动的最佳时机。
深山五村的排布图在电子地图上并未显示清晰,走过几次白瓷村的四人,便凭借模糊的印象,大致完善了白瓷村内的结构图,最终确定了一个比较重要的点位。点位位于主路北侧第一条窄巷子处,此处路径相对较宽,且东西又又一条次于主路但相对较宽的水泥路,构成十字交叉。
这种交叉位置,一方面四面都有人户,大概率是生活用水派水的必经之路,另一方面在此布置警力,只要嫌疑人踏进这条路,就等同于陷入天罗地网之中,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脱。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一切结束后,又是深夜。
从警局出来,一路走回酒店,余寂时处于一种既畅快又紧张的状态,而仿佛还有一根刺横亘在心中,让他觉得心里不舒服。
春日的风料峭薄凉,灌入长袖衬衫中,被兜起的领口衣摆,化为风的形状。
一点温热触到余寂时的手腕,紧接着,冰凉的指尖便被攥进掌心,他循着暖流望向身旁的人,那双明亮洞然的凤目,含着点点笑意,正凝视着他。
“手这么凉,冷了?”程迩似是随意问的,可指甲轻轻划过他掌心的动作,却像是蓄意为之。
“不冷的,程队。”余寂时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灼到,缓缓收回手,手腕轻抬,双手便于胸前摩擦攒动,也勉强暖了些。
“你晚上一直心不在焉,开会时也走神。”程迩也收回手,懒懒插进兜里,语气严肃几分,却放得很轻,“我觉得你不该这样。”
余寂时微微一愣,侧过头看向他,轻薄月光下,他侧脸轮廓优越,薄薄的眼皮半耷着,眸光暗沉,没有任何批评教育的意味,只是很认真温和地陈述。
他向来不怕被直言错误,自己也能意识到自己的情绪问题,此时乖顺地低头认错:“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程迩放缓了脚步,与他漫步走着。
不甚繁华的县城,深夜已经灯火阑珊,居民区的新式楼房在夜幕中沉寂,同事们走在前面,也肩披着静谧的月色。
“这不是你说不会便不会的。”
余寂时微微愣了愣,随即茫然看向他。
“没事的。”程迩轻笑一声,语气依旧不紧不慢的,“你的共情能力很强。”
他一边说,一边仰起头,双手交叠落于后颈处,眸中盛着摇曳的柔光,“如果共情能力会影响你行为,就适当控制一下。你慢慢体会一下。”
余寂时目光停滞了一瞬。
程迩点出他的问题,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根源所在,却将处置权交给了他自己。
心中莫名被触动了一下,他轻轻抿了下唇,紧接着便认真回答道:“谢谢程队,我会努力调整好的,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
程迩看着他认真检讨自己的模样,挑了挑眉梢,唇角扯出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懒洋洋调侃:“小余警官,这么严肃干嘛呢,我很像你的高中教导主任吗?”
虽说话不暧昧,可他的语调总透着股慵懒轻佻的浪荡劲儿,余寂时莫名被燎得耳根发烫,唇角不由自主抿出淡淡的笑意,低眸不言语。
程迩见好就收,也没再逗他。
经过程迩这一提点,虽说悲天悯人的情绪由心而发难以自抑,余寂时却能够有意识地进行控制,睡眠难得安稳。
运水车每日从四点钟进入鍪县远郊山区,五点左右从仇家村监控区域穿过,进入监控盲区,直接抵达白瓷村进行挨家挨户生活用水的派发,随后便直抵杨四村,同样派水后,最终将大水箱里剩余的水倾倒在杨四村外的农田前的人工石坑中。
一清早,便有两拨人直抵鍪县,在距离五村最近的辖区派出所安置下来,一边调派警员伪装成巡林人,在从仇家村到白瓷村主道的监控盲区沿途安置移动监控,以实时确认水车的行踪。
同时,吃完饭过后,一点钟,特案组带几队人便陆陆续续从杨四村进入,翻山潜入白瓷村,以防止有人通风报信。
此外,一队警力也蓄势待发,只要嫌疑人驾驶运水车进入,便会堵住进山口。这是由于嫌疑人具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且村落依山而建,连绵矮山丘陵地形加剧不确定因素,五村分布又过于复杂,如果嫌疑人半路有所察觉,真的往山里跑也就罢了,只要原路返回,就一定会被拦截住。
整个布局都想当严密。
余寂时和程迩在确定好的点位的西侧蹲守。
身侧的院落石砌院墙较矮,两人一人蹲坐,一人斜倚着,隐匿在房屋投落的一片阴影里。
鍪县这几日雾霾天气,以至于正片村庄在重浊的雾气下茫然又荒凉,几许院落灶里烧着几捆枯枝,大铁锅里滚烫的热水化作浓烟也腾腾盘绕而上,遮天蔽日。
约莫四点十五分,程迩手中用来联络的手机亮了亮,群聊里,是坐在监控前的柏绎发来的监控截屏,特意用记号笔标记了运水车的人。
【柏绎:已经利用移动监控看清楚了~目标人坐在副驾驶,按照车速计算,大概还有四十分钟抵达白瓷村村口!】
余寂时余光瞥到这个消息,心中安稳几分。
显然他们是幸运的。目前鍪县山区的运水工作是几人轮流,柏绎已经调了三个月的监控,发现这个轮流上岗简直毫无顺序和规律。如果今天不轮到翟玉明,他们便只能无功而返,自认倒霉。
【柏绎:喂喂喂!收到请回复!】
随着其余几个点位的同事回应,程迩也抬指回了个1。
安排已经相当清楚,不需要过多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