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姬末
林霜柏停下手,轻声问道:“怎么了?今天不想听音乐吗?”
许依娜再次摇头,那张还未长开充满稚气的小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看不出开心还是不开心,更像是因为已经太长时间没能好好表达自己所感受到的感受与情绪,以至于连如何控制自己的表情都有点不太会了,既不会再歇斯底里充满恐惧的哭喊,也不会再像绑架案发生前那般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笑。
将耳机收起,林霜柏轻轻摸了摸许依娜抱着的那只小熊玩偶的脑袋,问道:“小熊今天开心吗?”
在接受了长时间的治疗后,许依娜如今偶尔也会开口说话,只是一般都只有几个字,并不会说出很长的句子。而此刻听了林霜柏的问话,许依娜垂下眼帘,眼睫毛轻微地颤动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后,她很轻地点了点头:“嗯。”
对于现在的许依娜来说,小熊玩偶就是她,小熊玩偶开心,就是她开心。
林霜柏从兜里取出一颗糖放到许依娜手中,声音温和的继续问道:“能告诉叔叔,小熊今天因为什么觉得开心吗?”
许依娜把糖握在掌心,抱着小熊玩偶缓慢地摇了摇身体,然后才说道:“治疗,叔叔会来,开心。”
随着时间而一点一滴慢慢建立起来的信任,许依娜知道,只要到了治疗的日子,她就能见到林霜柏,她不害怕林霜柏,因为她知道,林霜柏不会逼迫或是想追问她什么,只会安安静静陪在她身边。
听到许依娜的回答,林霜柏很轻的笑了一声,想了想才说道:“叔叔也很开心,但接下来叔叔可能很长时间都无法来看小熊了,希望小熊能原谅叔叔。”
原本低着的头抬起,许依娜有些发愣又有些不解地看着林霜柏,道:“为什么,不来了?”
林霜柏又再摸了一下小熊玩偶的脑袋,温声道:“有些事,必须要叔叔去做,这是叔叔的责任。小熊不要怕,虽然接下来的日子叔叔来不了,可是傅阿姨,还有那个长得很好看的沈叔叔还是会抽时间来看你的。”
下意识的抱紧怀里的小熊玩偶,许依娜用力抿着双唇,低下头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林霜柏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没有丝毫要催促许依娜给自己回应的意思,只耐心地等待。
空气中充满淡淡的花香,阳光穿过亭子旁那棵大树茂密的树叶,暖暖地照进亭子落在许依娜的肩上,也温柔地亲吻着许依娜的脸庞,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温暖祥和。
终于,在漫长的沉默过后,许依娜抱着小熊玩偶双肩细细颤抖,以小得几乎让人难以听清的声音说道:“我看到了,坏人。”
林霜柏改而蹲跪到许依娜跟前,他没有贸然去碰触许依娜的身体,只是伸手握住小熊玩偶的手臂,道:“如果害怕,可以不用现在就强迫自己说出来。小熊是叔叔见过最勇敢的孩子,不要责备自己,小熊已经做得很好了。”
许依娜抬眼看蹲到自己面前的林霜柏,不太确定地问道:“是不是,告诉傅阿姨,就能抓到坏人?”
林霜柏没有迟疑,给予她肯定的回答:“告诉傅阿姨,或者沈叔叔,他们会保护你,也会抓住那个欺负伤害小熊和小熊朋友们的坏人。”
“抓到坏人,叔叔会来看小熊吗?”许依娜又问。
只是这一次,林霜柏却无法给出肯定的回答。
与许依娜那双始终干净纯粹的眼睛对视着,林霜柏静默良久,脑中思绪万千却无法让他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最终,林霜柏极轻地吁出一口气,声线低柔地说道:“叔叔希望,自己能亲手抓住坏人,只不过,人做所有事都会有代价,叔叔无法给小熊更多的承诺和保证,但叔叔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小熊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以后小熊还会遇到很多的好事,到那时候,请小熊一定要开心的笑,因为其实能好好的活着,就已经是一种恩赐与幸福。”
眼角余光瞥见从医院大楼里出来走向花园的傅姗珊,林霜柏神色未变匆匆起身,在许依娜懵懂的注视下,他甚至来不及再与许依娜多说什么,只轻抚一下她发顶后便转身从亭子快步离开。
亭子外守着的保镖对他突如其来的离去早已见怪不怪,因许依娜还好好地待在亭子里,故而也没有对林霜柏做出任何阻拦。
在花园绕一大圈后回到医院大楼里,林霜柏不紧不慢地摘下名牌再脱下身上的白大褂,一边走一边将白大褂随手放到医院走廊的一张椅子上,顺着标志找到离自己最近的洗手间,进去后将身上的外套也脱下拿在手中,医用口罩换成深色的防晒口罩,最后将眼镜换回一开始的黑框,完成简单的变装后,林霜柏走出了洗手间。
走廊尽头处的电梯间里,其中一部电梯从楼上下来,恰好在这时打开了电梯门,脸色苍白眼底乌青的沈藏泽从里面走出来,尽管走路姿态依旧挺拔,可削瘦不少的身形却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抹单薄的游魂。
林霜柏微微一愣,在意识做出进一步反应前身体已经将他带向走廊拐角。
眼前有瞬间的黑暗,心跳在那一刹重如擂鼓般加快,呼吸的节奏被打乱变得凌乱而急促。
电梯间那边忽然就传来小孩子放声大哭的声响,已经转换回第二人格的林霜柏并未往那边多看,脚下步履没有片刻停顿,径直转过拐角顺着急救通道往后绕,跟随人流一起从另一侧的出入口再次进入医院的花园,在确认过周围都没有支队里的其他刑警后,他不慌不忙地走向了医院侧楼。
医院的花园其实并不算太过喧闹,在花园里的病人和医护也不算多,林霜柏安静低调地走在没几个人走的小道上,几分钟后,在无人留意的隐秘处,林霜柏悄然消失于侧楼旁那条被树荫笼罩着鲜有人会走的通往侧楼外一条小巷的狭道中。
第一百七十三章
O, what may man within him hide, though angel on the outward side!
——Shakespeare, Act 3, scene 2 of “Measure for Measure”
【唉!一个人外表可以装得像天使,但却可能把自己掩藏在内心深处!
——《一报还一报》,第三幕第二场,莎士比亚】
接近黄昏时刻,黑色轿车自暮色中沿着车道匀速驶到了那栋多年来无人愿意再靠近的别墅前院门前停下,几分钟后车门打开,林霜柏从车上下来,定定地看着这栋在郊区极偏林带尽头的别墅。
发生过惨烈凶杀案的别墅,无人问津早成荒废之地,围栏外四周都是疯长的杂草,前院的铁门围栏每一根都已被锈蚀的彻底,铁门还维持着当年被撞开后歪斜向一侧的状态,前院里也同样的杂草丛生,当年那些纷乱的脚印早已不复存在,然而若是仔细看,会发现前院那条通往别墅正门的石子路上,出现了近日有人来回出入所留下的斑驳脚印。
抬头看一眼满是霞光的天空,林霜柏缓缓吁出一口气,而后面无表情地穿过前院大门,顺着那条石子路走向别墅。
别墅的外墙上爬满了枯藤,侧边一楼和二楼的窗户都是破碎的,隐约能看到那落满灰的破窗户上有几张蜘蛛编成的网铺在了那穿风的破洞上。
走到别墅门前的台阶上停下,林霜柏低头看了看台阶上那清晰可辨不止一个人的脚印,而后抬脚绕过那些脚印走上台阶,伸手推开半掩的正门,迈着闲逛般的脚步走进了别墅内。
别墅内就像是另一个时空,所有的一切都维持着当年的模样,一片狼藉,家具不是移了位就是翻倒在地,客厅正中央是从高空中掉落下来砸得粉碎的吊灯,而厨房的地面上则散落着被打碎的碗碟碎片。
整个别墅内都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林霜柏每走一步都会扬起灰尘,他能看到照进屋内的夕阳越来越微弱,不过是他从正门走到地下通道入口短短一段路,别墅内已经变得昏暗许多。
地下通道所通往的是改建私用的酒窖,只是林霜柏知道,那个酒窖早在十一年前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残忍的屠宰场。
不算宽敞的通道因昏暗而形成一种压抑的窒息感,林霜柏打开手电筒,强光打到墙壁上,照亮了上面血迹风干后留下的褐色痕迹。
一步一步往下走,林霜柏还未走到底就已经听到了从地下室深处出来的呜咽声。
空气变得越发潮湿沉闷,混合着周遭环境泛出的霉味,让人几欲作呕。
脚尖踢到一条掉在地上的铁链,林霜柏停下来,尽管这条铁链并没有铐在他的脚踝上,可他却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曾经被铁链困锁的不适感。
人的大脑是如此神奇,无论愿意与否,都会如实记忆那些曾经深刻的恐惧情绪和令人备受折磨的痛苦触觉,一旦回到特定的场景或地点,便会自动触发,将人重新拖回记忆的深渊中。
地下室的灯,在林霜柏一动不动的原地站了整整一分钟后骤然亮起。
应当早已不再有供电的地下室,在林霜柏抬头的那个瞬间亮如白昼。
悬挂在天花板上摇晃的灯管,满是陈年血迹的长方形高台,被堵住嘴巴用铁链捆绑在高台旁那张椅子上的女子。
林霜柏用了几秒时间适应地下室突如其来的敞亮,然后便关掉了手中的手电筒。
“……唔……唔唔……”
头发凌乱且脏污的年轻女子,双手手臂被反绑在身后,双腿则被分开跟椅子的椅脚绑在一起,她满脸都是惊恐地看着林霜柏,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盈满泪水,在她口中塞着一大团被血浸透的医用纱布块,明明说不了话,她却还是拼命发出奇异的呜咽声,甚至因为过于用力的关系,那一只手就能掐住的脖子上凸显出清晰可见的青筋。
目光在女子身上停顿片刻,林霜柏并不在意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将脚下的铁链踢开,林霜柏一边环视一圈周围无比熟悉的环境一边往前走了几步。
尽管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可他却依旧清晰记得这个地下室里曾经挂着多少具尸体,那几个被绑架来的人又曾经经受过怎样惨无人道的虐杀和分尸。
在高台前停下,林霜柏淡淡开口:“我以为你应该知道,装神弄鬼吓不到我。”
“我也并没有要吓你的打算,毕竟你早就知道死的人不是我了,不是吗?”
在那面曾经用铁链铐锁住林顺安的墙面前,还站着一个男人,细软的卷发,白净温雅的长相,他微微歪头打量着此刻穿着一身黑色正装,双手却带着白色皮革手套的林霜柏,略有几分好奇地问道:“你现在,到底是林顺安还是第二人格林霜柏?”
“你觉得呢?”林霜柏挑起眉毛看男人,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你认识我这么多年,应该很了解我,不是吗?还是说,其实你也是不久前才确定,我的的确确是个人格分裂的疯子?”
“怎么能说自己是疯子呢?”男人轻声笑了笑,他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中,身形清癯却不显瘦弱,“如果你只是林顺安,那该多无趣啊,多一个第二人格林霜柏,你的行动和抉择不再像原来那样可轻易预测,这个案子才真正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有趣……”林霜柏玩味地重复对方话里的关键词,声音听不出半点喜怒,“你直到现在还把这一切当成是游戏。”
“你不也一样吗?跟我相互周旋试探这么长时间,死了这么多人你还这么沉得住气。”男人摇了摇头,缓步走到被绑的女子身后,“从我手上抢走潘时博,你就不怕我把她杀了吗?”
“我抢走潘时博?”林霜柏像听到一个不好笑的笑话般面露嘲讽,“要杀潘时博的人,难道不是你吗?我不过是帮忙收尸而已,反正,你本来也要把潘时博的死栽赃到我身上。至于她,真是抱歉,跟我非亲非故,我有什么理由要怕你对她下手?”
早已在绝望和惊惧中煎熬多时的女子,在听到林霜柏的话后先是震惊的死死瞪住林霜柏,紧接着眼眶中的泪水控制不住的滚落,她浑身颤抖地发出“呜呜”的泣音,从脸到脖子都涨得通红。
“你看,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你总是给我惊喜,所有的反应以及说出来的话都跟林顺安截然不同。”男人将双手从风衣的口袋中抽出,然后搭到女子的双肩上,在感受到女子身体颤栗得更厉害却依旧不敢挣扎的反应后,男人脸上那抹微笑多了丝诡异的满意,“你真的只对死人感兴趣吗?那我现在把她杀了,好让你在这里帮她做解剖,如何?”
视线从男人的脸上转移到他搭在女子肩上那双戴着白色医用手套的手上,林霜柏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反而说道:“这个地下室不是只有一个出口,你故意留下来等我,是早就猜到我会找来这里。”
完全不理会女子在极度恐惧下那种歇斯底里的抽泣和疯狂摇头所致的身体晃动,男人颔首道:“我在家里等了你很久,没想到却被你放了鸽子。没办法,只好去抓沈老队长看看能不能把你引出来,刚刚开灯的时候看到被绑在这里的人不是沈老队长,你有没有失望?”
不耐烦地微抬下巴,林霜柏满脸都是肉眼可见的嫌弃:“我有什么好失望的,你抓沈义,比起将我引出来,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折磨沈藏泽。”
“你还真是了解我,果然不管是林顺安还是你,都跟我是一样的人。”男人似乎觉得很高兴,嘴角上扬的弧度变得更大,“你预料到了我不仅关了一个人质在这里,而且也知道我会留下来等你,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救下人质吗?还是要看着我了结她的生命,就像当年,你在这里看着那些人被你父亲林朝一虐杀至死一样?”
寒光微闪,男人手中翻出了一把解剖刀,在说话间像不经意般抵在了女子喉间,另一手将塞在女子口中的那团医用纱布块拿掉随手扔到地上,接着男人俯身靠到女子脸侧,单手用力捏住女子的下颌让她张大嘴巴给林霜柏看,目不瞬眨地直直与林霜柏对视:“她刚被我关起来的时候一直在没完没了的闹,后来我嫌她实在太过烦人,便干脆把她舌头割掉了一部分,反正她是个写报道的新闻记者,就算说不出话了还可以用文字来发声,你说对吗?”
女子被迫张开的嘴巴就像一个黑洞,依稀能看到,被割掉的半截舌头伤口还未痊愈,在口中血淋淋的抽动着,看起来是那样的恐怖而渗人。
看着女子泪流满面地被逼着仰头张嘴展示自己可怖的伤口,林霜柏却仍是面不改色没有半点触动,静默少许后说道:“你自己的堂妹,要怎么处置她,是你的事。只不过安法医,你真的觉得我今天会轻易放你走吗?”
眨了眨眼,松手放开安思言直起身子,那写满无辜让人难以将他与死亡挂钩,五官称得上温润如玉令人无比熟悉的皮囊,恰恰正是此前已经被确认死亡的安善!
第一百七十四章
地下室内的温度比外面更低,比起阴凉更多是一种潮湿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陈旧颓腐的霉味与铁锈味,在林霜柏的话音落下后,地下室里唯一清晰可闻的,便只有安思言痛苦无助的呜咽声。
低哑,微弱,犹如在这个地下室里死去的亡魂所发出的哭泣,又像是亡魂们在诉说当年无法查清的真相。
林霜柏自灯光亮起,再一次近距离看到那张脸庞到对方开口说话并交谈至今,始终表现得镇静异常,既没有一丝一毫对安善“死而复生”出现在自己面前感到意外与惊诧,也没有因安善是幕后真凶这个事实而受到半点冲击。
仿佛他早就已经看穿一切案件的真相,并推演出了全过程。
用手里的手电筒点了一下身前那个曾被好几个人的鲜血浸透过的高台,林霜柏突然就笑了,带着几分玩味与意味深长:“或者,我应该先问问你,我到底应该是称呼你为安善,还是称呼你为安仁?”
眼神清亮又完全没有多余的情感,比起空洞更多是一种高高在上俯瞰众人一般的冷漠,分明长相温雅的青年,身上却散发出一种冷冽的气质,他手上的解剖刀还抵在安思言喉间,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安善?”
“之前有一次,你去医院给突发案件的伤员做伤情鉴定时,在精神科碰见我,还记得么。”林霜柏说话速度并不快,边说还边留意着对方的反应,“我送你回局里的路上,你跟我提及林顺安跟沈藏泽的感情不被接受祝福,当时我问你,是否知道真相却因为某些原因而选择隐瞒,毕竟知道所有被害者全部被害经过的人只有我们,而你的回答是,没必要多想,因为林朝一犯下的凶杀案,凶手只有一个人。”
青年并没有打断林霜柏的意思,只是从他的表情上能看出,他显然已经想起那天的情况和对话内容。
“安仁,你是不是一直都不知道,早在十一年前,安善在做完移植手术后,曾经在医院里跟林顺安有过一次谈话,那个时候,我已经存在了。而我存在的原因恰恰是因为,我代替林顺安,记住了在这个地下室里发生的所有事。”林霜柏冷笑着摇了摇头,道:“安善当年在医院跟林顺安的那次谈话,实际上带了试探的意味,他想知道林顺安到底记得多少,有没有把自己供出来,他们之间的受害者联盟是否成立,当然,安善得到了自己想要答案和结果,林顺安为了保护他,也因为心里沉重的罪恶感和愧疚,在因极端的痛苦绝望而选择自杀后,分裂出了我这个第二人格来承担那些他无法承受面对只能选择逃避的记忆。安善在很早以前就已经通过许苒知道我这个第二人格的存在,只是不确定我是否完全共有林顺安的记忆。而你,实际上一直都并不确定,林顺安到底是否真的有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是否有第二人格。所以那天在车上,你说的话和反应,都跟当年安善跟林顺安说的话是那么相似,可同样的对话,我们没必要再重复一遍。”
安善跟林顺安之间发生过的对话,跟林霜柏再说一次,并且表现得仿佛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对话,除非安善跟他一样,有DID,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分裂出一个新的人格,而这显然不可能发生。
林霜柏将手电筒举起,朝着青年开一下灯后又关掉,戏谑的神情充满嘲讽,仿佛他只是一个顽劣的儿童,跟对方玩了一个恶劣但又无伤大雅并不造成实际伤害的小游戏。
青年恍然大悟般点头:“所以那天是你在试探我。”
而他,正如林霜柏所料,露出了破绽。
“安善试探林顺安,而我试探你,很公平,不是吗?”林霜柏语带挑衅,也不在乎对方会不会因此而动怒导致那把解剖刀不小心划破安思言的喉间皮肤,“这么些年,如果我没猜错,安善是在国外毕业后才决定跟你互换身份,他用你的身份留在国外,而你则用他的身份回国。你回国后,即使最开始在一些习惯或偏好等方面跟安善有些不同,因为安善已经出国几年的关系,所以你可以用在国外几年有所改变作为借口进行掩饰;哪怕是真的遇到别人提起一些只有安善才知道的事,你也可以先暂时搪塞过去,然后联系安善确认事实过后再找机会提起并找补。我必须承认,无论是你还是安善,都是个相当优秀的演员。”
如果不是手里还拿着一把解剖刀抵在安思言喉间,青年其实挺想给林霜柏鼓个掌。
毕竟,林霜柏说的,已经很接近事实。
见青年没有否认,林霜柏又接着说下去:“留在国外的是安善,回国的是你,所以成为法医的自然也是你。你跟安善是双胞胎,长相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只要稍加注意,衣着打扮行为习惯都改变成对方那样,即便是亲人都分辨不出你们两人,更何况是外人。所以,即使是验尸,跟医院的记录进行比对,得出来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因为被困在棺材里闷死的人,的的确确就是安善。而你安仁,正是那个亲手杀死自己亲兄弟,已经残害过不止一条人命的连环杀人犯。”
算不上铿锵有力的说话声,听起来却异常的清晰且沉重,每一个字都如同铁锤,重击人心。
垂下眼帘,目光所及之处是面前被他捆绑在椅子上,已经让他割掉了舌头无法再好好说话,此刻正控制不住发颤的安思言,而在青年的脑海中,无数的思绪正在飞速掠过,他安静思考数秒,又偏开视线盯着自己搭在安思言肩上那只戴着医用手套的手,片刻后,他重新抬眼与林霜柏对视——
“果然在太聪明的人面前,什么秘密都没有,哪怕是再精心编织的谎言,都会被一眼看穿识破。”安仁欣赏地叹了口气,嘴角的笑意却让人越发难以捉摸,“我跟哥早该猜到,许苒已经被你策反,不仅对哥隐瞒了你的真实情况,还妄想凭一己之力保护林顺安和你。只可惜哥到底和我不一样,虽说他当时是为了活下来才教林朝一怎么杀人,可他还是对此产生负罪感,以至于虽然强迫自己坚持到从法医系毕业,实际上却根本碰不得尸体,也没法用解剖刀对尸体进行解剖。”
解剖刀从安思言喉间移开,然而不等安思言喘口气,安仁已经用解剖刀在安思言脸上划出一条血痕。
“呜呜!!”自被割掉舌头后,安思言的痛觉就在持续的剧痛折磨下渐渐变得迟钝,可刀刃划开血肉的感觉是那般让人胆战心寒,比起痛楚,她更多是因这一刀而被一直笼罩在她身上的死亡恐惧所吞噬。